“好了,不想了。”楚陶然抱紧她亲了亲,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流失得更快了,“我和妈商定好了,就说江彬是伯父收养的,由妈出面先和亲戚们打好招呼,说小孩性格敏感,年纪也还小,嘱咐他们不要说些刺激孩子的话,这样江彬也自在些,身份也合理,我们家人,不会对他有偏见。”
江依依皱了皱眉:“那要是……”
“要是他们有听到另一种说法的话,有分寸的人,不会多问,要是真有没分寸的人,舅妈也不要客气,你弟弟还是你弟弟,在我家也是你弟弟。”
江依依安心地望着他笑了笑:“也是你弟弟。”
“嗯。”他吹一吹江依依耳边的碎发,说,“夫妻俩才是一家人,我们家的家风就是护短,亲戚都是要靠边站的。”
江依依感动地喟叹了起来:“那我们楚家的家风真是无可挑剔。”
“那是。”
两人相视而笑。
在这样宁静而平和的氛围里,幸福似始终坚稳地包裹着江依依,让她的四肢百骸又重新温暖了起来。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就快掩盖掉任何该被掩盖的东西了,但天地茫茫,未必就是真的干净。
瑞雪兆丰年,或许本就是欲盖弥壮,强说合宜。
她身体消沉,但心头蠢蠢涌起了一股冲动,这安宁,该让一个人知道。
“三三,陪我去看看我妈,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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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会在大年初一扫墓。
看门人不可置信地窗口愣了两分钟,才调小了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声,热烈的庆贺声在这片墓园前面,显得刺耳又刺心,那些主持人口中满是吉祥如意的祈愿祝词,堆砌在墓地外围,也化为了雪天的森冷之一。
看门人在桌子上翻找了半天,才拿了登记簿出来,像根本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对进园流程的程序办理极其生涩,始终用猜度、不安,甚至畏惧的目光打量同是黑衣的二人。
这两个人连伞也不打,就安静站在落雪之中。
江依依站在楚陶然身后,不想看这个工作人员。斗篷帽檐低低压在眉毛上,漆黑的斗篷下摆就悬在黑皮靴上方,平直流畅得没有一丝痕迹,除了片片飞凌不止的雪花。
而落在她臂间白百何上的雪花,就消遁于无形了,什么也看不见,花心的青嫩黄色,显得更为幽凉。
来时林静涵看了她的穿着,什么也没问,只郑重地看了一眼楚陶然,就去楼上陪江彬了。
江依依选择这块墓地的时候,一度觉得荒唐,生者何以有资格给亡者选择居所呢?毕竟两者的世界,是再不相同,毫无联系了。
生者尚不喜欢人间,亡者又怎会喜欢墓园。
她只以自己那时的经济实力,选了块清静的地方,也好在自己那时经济实力有限,没在这方面逞强,所以汤莹的邻居,也都是朴素的人,避免了她被其他一些厉害贵人欺负。
她在走向墓园深处的路上,把这些当笑话说给楚陶然听。
楚陶然在口袋里握了她的手,说:“我最恨的就是我在巴黎的安稳,是你用这样的代价换来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可能我这一生里,最有智慧的投资,就是你了,怎么样,楚画家,有没有信心用一辈子报答我?”
楚陶然看她露出笑颜,心里才松泛了一些,他希望江依依能一直这样,情绪较好些的,去到汤莹墓碑面前。
脚下一停,楚陶然在纷扬的大雪里,将她拉进了,把她的手留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缓缓抚上她掩在黑色兜帽里的苍白面容,摸着她柔软的耳垂,微微抬起了她的脸来对视,问:“还记得那次出逃吗?陪我去省会比赛的那次。”他黑色的袖口,粘了微光点点的洁白雪花。
江依依黑眸一亮,环上了他的腰:“记得啊,回来的时候,也下了这好大好大的雪……”
她更记得,汤莹那时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的灯光下,急得手里都握了根鸡毛掸子,这样强撑了愤怒,可分明之前一看到他们二人在雪地里的身影时,汤莹先是抹抹眼睛,吸了又吸鼻子。
楚陶然把江依依挡在身后,一下一下弯腰给汤莹和江际扬道歉,把江依依参与的所有煽动都替换成了楚陶然自己的一意孤行,连江依依自告奋勇的陪同,都变成了楚陶然诡计逼迫。
那时她第一次见到楚陶然那样诚恳的愧疚神色,甚至怀疑他再严重些,会朝她爸妈跪下,像犯下了弥天大错。
同样是茫茫大雪,吸收了万千光华,天地间只剩沉默,也唯有沉默可以被发现。
“那天的返程火车上,你在我腿上睡着了。”楚陶然望着她说。
江依依歪着头想了一下,脸颊眷眷蹭一蹭他的手掌,轻笑说:“唔……这我记不清了……好像是吧,似乎是你叫醒我下车的……”
楚陶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安静地凝视她,深刻的目光在她脸上一遍一遍地游离,二人之间,只有片片雪花盈盈飞过流连。
随着呼吸,雪花落在江依依脸上化开,她雪样的皮肤,微微红润了起来。
楚陶然俯身一点,温热的唇停在她耳边,轻悄悄地说:“那次,我偷偷吻了你。”
江依依一直自认为活了这么些年纪,必然是老脸皮厚了,但忽然被楚某人这幽微的一句话,激得浑身一颤,酥麻感层层叠进胸口。
“你……”江依依不敢相信地去看他的眼睛,“好啊,你……你早恋!不,你早熟!”
楚陶然躲闪着她的眼睛,只说:“我之所以现在向你坦白,就是觉得,你至少不会怪我,能理解我一些的……”
“理解什么!你你你你!亏你还是个名校毕业生!还是博士呢!就这?小小年纪就对我这无敌美少女想入非非?你惭愧不惭愧?”
“不惭愧,反正已经娶到你了。”说完,楚陶然镇定地重重亲了她一下,“现在想怎么亲就怎么亲,怎么样,我就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