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依看着广告牌上的照片,可能就是滤镜的原因,觉得这母亲真的镀上一层圣母的光辉,脸上挂着温如暖阳的光彩,很有东方玛利亚的感觉,看着孕肚的欣慰面容,仿佛真的在与一个天真幼童对视。
她撇撇嘴,感觉跟做梦一样,自己其实也没有多震撼的感觉,毕竟她还察觉不出那个小宝宝的存在。
收回目光,她轻巧回头。
人群流连不已,接次地川行,蜂迭又弥散的不同身影里,有一人静静站立在距离自己十米远的地方。
江依依永远也找不到对那一瞬的楚陶然,对他那时面容的准确形容词,她没见过那样的楚陶然,从来没有。
立在那里,又像是漂浮在空气中,他的目光安宁地汇集在自己身上,却仿佛有种就要哭出来的窘迫。
一言不发出现在是视野里,也始终是在视野里一言不发。
楚陶然缓缓眨动着眼睛,衣袂翻飞里,灵魂似乎根本就在她左右,只是神色无法镇定自若。
江依依脸上的笑容越放越大,等到他了。
楚陶然看着那张在自己眼睛里愈加鲜活的面容,忽然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移动分毫,她有些瘦弱,却兴致勃勃,满眼是光亮。
楚陶然朝她展开了手臂,奔赴了这样远的距离,剩下的十米,想看她好好地到来。
江依依歪头笑一笑,走几步,忽而小跑起来,楚陶然看她动作又后悔得心里空了一大块,却只怔怔站在原地发急,为她这个小孕妇的每一步恐慌。
江依依牢牢扑进他怀里,撞得楚陶然微微一晃,伸手就拽上他头发将他拽下来,轻快道:“三三!我有话和你说!”
身边嘈杂,楚陶然还张着手臂,只望着她发呆,好一会儿才找着自己的所有感觉。
江依依等不及,低头抓着他的手放自己腰上,嘟囔地叫唤:“抱我呀,你抱我呀,快抱抱我,我要和你说悄悄话……”
楚陶然身上的关节生硬至极,终于呼出一口气,把她抱了满怀。
江依依双脚离地,脑袋自然耸上他肩头,可这时的江依依简直是失望透顶了。
她嘟着嘴捧起楚陶然的脸,看见了他面容上的疲惫痕迹和眼里的血丝,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啦?我还想自己告诉你的呢!”
楚陶然摇摇头:“你说,我想听你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江依依随即得意一笑,竖起一根白嫩手指在他眼睛前面摇了摇,眼里亮闪闪的,手指拿到撅起的唇边,疏忽一抹天真烂漫的笑意,转脸贴到楚陶然的耳垂上,每个字眼都是孩子般的跳动口吻:“悄悄告诉你哦,我有个‘小楚陶然’啦!”
楚陶然的视野里是她飞动不止的发丝,拥有全世界的感觉,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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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别急……”
“你知道个屁你让我不急,我怎么不急!孙媳妇都看不住,我这老脸以后在那小子面前往哪里放!”
“你先坐下,你这么走来走去也解决不了……”
“哦,你坐着你就能解决问题,茶呢?你再捡捡茶叶子,我看你待会儿就能把那丫头给捡回来!”楚老爷子四下看看,又吼了一嗓子,“我拐杖呢?我拐杖呢!你们爱坐坐着,我不管,我出去看看,这俩混球是一个不让一个省心!”
“爸!你跑出去这不是添乱吗!回头找着了依依还要去找你,你都多少年……”
“楚宛!我告诉你!你别仗着自己是个女人我就不对你动手!给我放手!你放不放!反了天了!行,你们一个个的就都跟那两个混球学,一个是一头扎巴黎去搞女人那些破事,一个是医院挂着病号呢还给我跑没影了,好,好,真好,他们俩最好是一个都别给我逮着,否则我……”
楚陶然推门进来,正撞上和楚宛与林静涵纠缠在一起的楚老爷子,老爷子的胡子都气飞了。
他冷冷静静皱了眉,看着楚老爷子,特有底气地说了一句:“把我的人都送进医院了,你还好意思在这儿发火?你得意什么?我才离家了几天?”
楚老爷子呛了一口辛辣的,朝着这风尘仆仆的亲孙子就是三个字:“你放屁!”
“睡觉去吧,这儿用不着你。”楚陶然走进来,转而对着林静涵和楚宛,“我回来取车,她在机场附近的酒店里吃面,我这就去接她,她怕冷,我们路上买些取暖器回来,有些事情我不懂,妈和姑姑多照顾着依依……”
林静涵这才放下心:“好好好,你放心,路上慢点……”
“你等等,我拿件外套去,晚上凉,给她裹着……”楚宛说完就连忙跑出去了。
楚老爷子也发觉自己确实帮不上忙,哼了一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觉得自己在这儿是无所事事,但又割舍不下家里这添了喜事一桩的热闹氛围。
林静涵情绪激动地坐了一会儿,陈阿姨忽然探身进来朝她看了看,她立即会意地起身去一起商讨以后家里饮食上的避忌了。
无人后,楚陶然扫了一眼沙发上的人,开口道:“爷爷问吧。”
楚老爷子揉揉手掌,盯着楚陶然:“你认真的?”
“嗯。”
“那就好好对人家,抑郁症不是小事。”
“我知道。”
楚老爷子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可惜你奶奶不在了,不然今天,一定是她最高兴。”
“奶奶在天上看见,也一定是最高兴的。”
楚老爷子笑了一下:“你们这嘴巴倒是有‘夫妻相’。”
“她是体贴。”楚陶然淡淡一句。
厅中寂静,楚宛的脚步声急匆匆地从远处迫近了,楚老爷子忽然叹了一口气。
“小惜不懂事,你别怨她……”
“不懂事不是借口。”楚陶然的目光对上楚老爷子的视线,“走之前,我还嘱咐过她不要针对依依,她何止是不懂事。”
楚宛拾级而上,推开了门,把手里一件宽厚的羽绒服塞进楚陶然手里,说:“再买些蜜饯回来,我来不及做了,再过些日子,她恐怕还要吃得再酸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