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靖州边界,北邙山,黄石城。
土黄色的高矮楼墙,零零散散毫无规则的分布在青石铺就的城道两侧。
偶尔有一辆或数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从那扇因年代太过久远而风化剥落成灰褐色的城门外,风尘仆仆而来。
马车上除了极少数的客旅之外,一般都是以贩卖货物为生的商人。
而黄石城,作为上百里北邙山道中唯一的一座小城,一向颇被这些客商所钟意和喜爱。
毕竟他们可是已经饱受长路奔波之苦,能在城中寻上一家酒楼客栈,享用一顿酒菜,再好好睡上一觉,那真是再好也不过的美事了。
所以,别看这黄石城不大,但城中各大客栈酒楼之中,还真是经常人头涌动,热闹非常。
不过啊,这些客商久走远路,其中有些人难免会遇上些拦路山贼,或者突发恶疾,受个伤患个病那真是家常便饭,经常都有了。
这些人,进城的第一件事,自然就不是吃酒用菜了,他们肯定要先找上一家药铺,让郎中好好医治一番,将小命保住才最是要紧咯。
而这时,就有一辆通体刷着大红漆,车尾插着金边绣云黑旗的双头大马车,是急匆匆从城门外奔了进来。
这辆一看就造价不菲的马车,在那壮汉车夫手中马鞭急挥之下,正以飞一般的速度直掠过一排排的客栈酒楼。
看这马车夫火急火燎赶车的架势,车上多半有人不是受了重伤就是急病缠身了。
一些正在城道中闲逛之人见了这种情形,心中自然猜测到七八分的纷纷避让开来,毕竟他们也都有过此类万分危急的时候。
能帮一把自然也不会吝啬这区区抬脚就可办到的小事了。
所以,在没人拦路的情况下,马车很快就在临近黄石城边缘的一家偏僻药铺前停了下来。
那壮汉车夫刚将马车停稳,就毫不犹豫钻进车厢之中,将一位脸色惨白的秀气书生是一把给抱了出来。
这书生看着年纪不大,最多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白净的衣衫,和那张秀气的脸目,倒给人一种颇有正气的感觉。
但此时的书生却是双目紧闭,在壮汉怀里一动不动,那口鼻之间的动静也是到了气若游丝的凄惨地步,显然正处于性命垂危的危急关头。
“郎中!郎中!快来救救我家公子啊!”
壮汉人还未迈进药铺,那粗犷的大嗓门就已经喊开了。
还别说,就在壮汉这一声大喊之后,原本冷冷清清的破旧药铺之中,一名十五六岁的黄脸少年顿时急步小跑了出来。
不过那少年刚跑出药铺,等看清楚壮汉和他怀里的书生之后,刚跨出药铺的脚步就是一顿,没上前相迎,反而急忙回头冲药铺里大喊一声:
“姐!有人看病来了!”
少年这一声喊的虽然没有壮汉那般响亮,但也着实有些刺耳。
而这时,壮汉已经飞奔一般将秀气书生抱到了门口。
“快随我进来。”
少年倒也机灵,也不话多,急忙将一脸急切询问之色的壮汉引到药铺内堂之中。
而两人刚掀开通往内堂的那层灰色布幔,进入其中之时,一名样貌清秀,小巧玲珑的十七八岁少女正好从一间药室中迎面赶来。
“快将他放在床榻上。”
清秀少女一看到壮汉怀中那秀气书生奄奄一息的模样,立刻面色一紧的一指铺中专门用来医治病人所用的那张木床说道。
壮汉虽然看着孔武有力凶神恶煞的,但此时明显已经慌了神了,根本顾不得眼前这两人半点不像郎中的模样,几乎毫不犹豫就照着做了。
“快说!他这是怎么了?”
清秀少女在壮汉刚将书生放下之后,就一边查看病情一边开口问道。
“我……我家公子他……他……”
壮汉应该是真的太过着急自己家公子的状况,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口中却一时结结巴巴。
“别急!大个子,你慢慢说。”
倒是那少年连忙从一旁的茶壶里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壮汉,并轻轻拍了拍对方坚实的手臂,安抚道。
壮汉虽然下意识的接过少年递来的茶水,但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心思喝水解渴呢?
要是公子出了半点差错,他即使有十个脑袋,恐怕也没法和州府大人交代啊!
“公子他身子一向虚弱,应该是临近靖州这数百里山路赶的太急,所以才支撑不住而昏了过去!一开始我劝公子既然已经离靖州不远,索性继续慢悠悠赶路,但公子思乡心切,竟然根本不与我说他早就疲累不堪的情况,反而独自强撑着,可这刚刚看到黄石城的影子,公子就不省人事了!你们可一定要救回公子的性命啊!”
壮汉似乎真的被少年的好意给点醒,顿时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将认为有用的信息给说了出来。
不过话到最后,壮汉的语气中已是一片哀求,那焦急万分的模样,看来还真是一位忠心的仆从。
“小方!去拿回血散来!”
清秀少女这时也将书生的病情看了个七七八八,壮汉话刚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吩咐少年一声。
那干脆利落的语调,还真有几分颇有点医术的老郎中味道。
被唤作小方的少年闻言也不多问,连忙点了点头,人就熟练至极的跑到前堂拿药了。
不一会儿,小方手中就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赤红色药汤来到书生跟前。
等到那碗药汤稍微凉了几分之后,小方就在壮汉满是担忧的目光中,将一整碗药汤给秀气书生全部喂了下去。
“不用着急了!你家公子没什么大碍,只是太过疲累气血瘀滞所导致的昏厥,我现在用银针为他通脉活穴,再配合这回血散的强身药效,不出半个时辰应该就能醒来的。你们既然是从城外赶来,想必还没有落脚之地吧?先去为你家公子找一间清净的客栈,安排妥当之后再来药铺中吧,到时候他应该也醒过来了。”
清秀少女从床榻旁一架木柜中取出一卷灰布包裹的银针,一边为书生施针医治,一边详细对壮汉解释着。
而随着清秀少女在书生身上落下几根银针之后,书生原本惨白的脸色一下子就恢复了少许红润,连呼吸声也逐渐变得清晰可闻了起来。
“啊!公子!他……”
壮汉一见到这一幕,那还不顿时欣喜若狂,但在被小方瞪了一眼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嗓门太大的急忙闭嘴不言了。
又多看了书生几眼,确认自家公子真的已经无恙之后,壮汉这才大松了口气的小跑着出了药铺。
“姐!为什么我死活就是学不会这银针秘技,而你只是随便看了几次陆大哥施展此术,就轻松掌握了呢?”
而壮汉前脚才刚刚离去,小方看着清秀少女熟练稳重的施针手法,小眼中满是羡慕的说道。
“哼!那还不是你小子太过偷懒不肯下苦功夫的缘故!”
但就在小方话音刚落的同时,一个略带几分责备意味的青年声音,却突然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陆大哥!你……你怎么来药铺了?不是说……”
小方顿时吓了一跳,急忙回过头去,冲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堂中的一名样貌普通,一身青色衣衫的青年开口问道,不过他话说到一半却被同样转过头来的少女给打断了。
“嘻嘻!小方!这家药铺可是陆大哥开的,他怎么还不能来了?”
少女一见到青年,那双如弯月一般的清澈眼眸顿时就笑开了花。
那亲切至极的神态,仿佛在看自己最亲近的亲人一般。
“还是小玲懂事啊!你这小子,怎么教就是不开窍!看来真不是块学医的料啊!”
陆仁看着面前两个纯真亲切的少年少女,看似是责备,其实倒不如说是十分宠溺的随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