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乖徒儿,你也算是找到了第一幅画作的缺陷,虽然你的眼界尚属稚嫩青涩,若要真正参透第一幅画作的深层次玄机奥妙,你的火候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中年邋遢男子抬手捋顺鬓角几缕略显蓬松脏乱的苍白头发丝,即使他平日不修边幅,十天半月里也不见他沐浴洗漱过,但好歹也是‘隋山道院’的真正掌权者,在众多弟子面前,还是有必要注重威仪举止,以免让旁人看笑话,“但是,你能浅显看透这幅画作精美磅礴的外表下,其中所暗藏的愈发非同凡响的梦幻意境,这幅画作的‘趣’便算是活络灵动得多了。”
“为师知晓你小小年纪,如今被夸得内心飘飘然,肯定很高傲自负,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吧?”中年邋遢男子眼神平淡无奇,他扭头斜瞥了眼座下爱徒,瞧见他整个人沉浸其中,早已忘乎所以然了,便立马气得吹胡子瞪眼,更不给好脸色。
“不敢不敢,徒儿知错。”廖子殇感觉身体冷飕飕的,一股阴风吹得直打哆嗦,立刻乖乖认错,师尊那双冷冽目光仿佛无底深渊般冰冷刺骨,令他不敢抬头与之对视,生怕会承受不住昏倒过去。
中年邋遢男子也不想多加怪罪,毕竟他年龄尚小,会犯些错误也在所难免,遂平静舒了口气,随即收回目光低声细语,“你这次表现比我预期的要好了不少,第一幅画作可以算作是圆满完成考验,接下来的考验之物比第一幅画作要难上加难,为师也多费了点心血才最终完成,你可要做好万全准备来应对了。”
“徒儿定当竭尽全力。”廖子殇神采奕奕,立刻打起了十足精神,小小年纪天不怕地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很好,为师就欣赏你这股子血气方刚的热血劲头。”中年邋遢男子心里满含欣慰,不由对他有几分另眼相看。
“揭开中间那块帘布。”中年邋遢男子面无表情,他负手而立,淡漠眼神示意恭候旁侧的年轻侍者。
“是。”年轻侍者迈足走上前来,双手小心谨慎将帘布揭下,照旧折叠好放在条案上。
第二幅画作立刻映入众人眼帘,左下角边缘提了几个古老文字,虽然对普通人而言晦涩难懂,但对饱读诗书的精壮孩童却小菜一碟,一眼便分辨出乃是读作《银桑树·止兵戈之辉夜》,字迹行云流水,颜筋柳骨,更具备诗情画意,单凭这几个优美文字,便令凡夫俗子望尘莫及,是他们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典藏珍品,无不前仆后继仔细瞻仰夸赞得天花乱坠方才休止。
眼前这幅画作所描绘之景,乃是一片辽阔无垠的荒野戈壁,广袤土地上生长了零星几株杂草,近乎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水源也极度缺乏,气候干燥闷热,可如今却到处遍布残肢断臂,,尸体横七竖八互相交织扭叠,他们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一片赤胆忠心,可换来的结果却是统统战死沙场,无辜冤魂充满了冲天怨恨杀气,恨不能多杀几个敌人为国尽忠。
在堆积在漫山遍野的尸体中央,一株银桑树却完好无损,它郁郁葱葱蓬勃向上生长成参天大树,同时其枝杈、绿叶还飘洒金黄光辉,悉数依附在早已冰凉死透的尸山血海之上,让他们的惨白脸庞看着会有那么些安详圣洁,洗涤成千上万冤魂的凶戾怨气,帮助他们一路好走。
画面就此定格住,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块血腥之地满载邪恶污浊气息,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无边阿鼻地狱,永无翻生重见光明之日。
这幅画作之所以多费了点时间去完成,一方面是创作者真正倾注了莫大心血,另一方面便是他凝聚了精神力注入画作,他的精神力庞杂恐怖,是真正用来杀敌制胜的大杀器,无形中借此赋予了这幅画作勃勃生命力,一不小心便会沉沦堕落在无边无际的虚幻世界内,倘若意志力不够坚定,必将深陷无尽黑暗混沌之中永无出头之日,更别提寻找那一线生机苟延残喘了。
“嗯?”廖子殇作为此次仪式的考验弟子,即便他此前经历了‘洗精伐髓’侥幸度过难关,他如今这副肉体要比以往更精壮健硕,气色亦饱满精神,整个人看起来朝气蓬勃了许多,但是,却偏偏在大院士眼前栽了大跟头,他眼帘逐渐低垂,半开半合,瞳孔呆滞无神,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脸色苍白无血,精气神也极为糟糕透顶,感觉他下一刻就要倒头昏死过去似的。
“杀杀、杀杀杀~~”
倏忽间,眼前画作似乎活了过来,宛如有无数将士英灵手持刀枪戈戟,前赴后继奋勇杀将而来,他们身躯全然是由无边怨恨戾气凝聚而成,死前为国捐躯,死后却不得善终,命由天定,他们命该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廖子殇从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过着安定生活,哪里见过这番惊天动地的血腥场面,顿时吓得双股战战,身体颤抖个不停,欲挪脚转身逃命,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完全不听从使唤,这可就令他瞬间炸毛了,就差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耳边的呼呼劲风迎面吹来,吹得他睁不开眼睛,一阵阵冲天的冷冽肃杀之气犹为刺骨,将他压迫得呼吸困难,快喘不过气来,鼻涕眼泪眨眼夺眼眶鼻孔而出,眼前画面让他终生难忘。
他此刻情绪近乎快崩溃疯癫,举止狼狈不堪,又过了小半会儿,眼前那幕金戈铁马的肃杀场景突兀消散殆尽,毫无踪迹可寻,他眼神转而变得浑浑噩噩,脑子神智不清,嘴巴絮絮叨叨,胡言乱语不见停歇,脸上喜怒哀乐变幻无常,精神也疯疯癫癫的,眼前画作一会儿清晰,一会儿又模糊,耳畔也渐渐听不到任何外界杂音,仅仅能感受到自身粗重浑厚的呼吸声,吞吐间极有规律,在这诸多外力侵蚀神智之下,他眼前霎时天旋地转,前方遥远处,一道柔和白光闪过,当他再次睁开双眼之时,他已然出现在画作世界中。
这片死气沉沉之地,完全是由大院士倾注了莫大伟力浇筑幻化虚构而成,脚下是漫山遍野的残缺尸体,身旁近处是那株枝繁叶茂的银桑树,四周环境昏天暗地,空气中弥漫着不计其数的轻飘飘灰烬,统统是由遍布周边的浓黑刺鼻硝烟滚滚燃烧形成,到处充斥着死寂与荒凉,唯有以银桑树为中心,方圆二十丈之内的大地沐浴着圣洁光辉,洗涤冤魂凝聚的冲天怨恨凶戾杀气,让他们得以安息长眠。
廖子殇虽然形单影只,一个人孤孤单单静立在尸山血海之上,但此刻他内心却出奇的宁静,说来也怪,此情此景反而并未将他吓住,他摇头哭笑不得,欲尝试伸手捡起脚下长剑拿来把玩,这种奇怪想法从他脑子里忽然蹦出,他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做出这番怪异行径来。
‘哗啦啦’
恰巧此时,无数细小种子从脚下土地及尸骸上纷纷生根发芽,不消片刻便茁壮生长成郁郁葱葱的翠绿嫩草,又转眼间竞相绽放五颜六色的花朵,香气芬芳馥郁,瞬间扑鼻而来。
“嗯?这这……”廖子殇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变化惊愣住了,右手也立马顿住停下,直起腰来环顾四周如梦似幻的美丽花田,无数花骨朵不断随风摇曳,在银桑树飘洒的圣洁光辉沐浴下显得愈发鲜艳迷人,将精壮孩童迷得神魂颠倒,找不着东南西北在何处,“多么动人心魄的美丽景色呐!鸟语配花香,怎能没有鸟儿相伴呢!”
说来就来,他话音刚落,头顶茂盛枝叶上便叽叽喳喳不断传来鸟儿欢快叫声,他小脸蛋忽而稍稍动容,抬头往上看去,头顶那几只小鸟也发现树底下有人,目露好奇、惊诧纷纷低头往下瞅去,嬉戏玩耍了小半刻方才蹦蹦跳跳来回向树梢窜去,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小巧玲珑的身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乖徒儿,你可参悟到此间意境否?”中年邋遢男子的雄浑威严声音透过画作无形阻碍力,倏忽传荡在虚幻世界中。
“嗯?”廖子殇愣了愣神,随即忙整理好衣裳拱手作揖恭敬回复,“师尊,这画中世界广袤无垠,一眼望不到天际尽头,也无日出日落,这片天空亦是乌云密布,也不见其晴朗过,此处给我的感觉甚是妙不可言,仿佛我即是画,画即是我,两者合二为一,与天地万物琴瑟共鸣了。”
“嗯。”中年邋遢男子盘膝端坐,他不自觉抬手抚摸胡须微微颔首,脸上言笑晏晏,“你只描绘了天地壮阔景象,这片世界包罗万象,宏大魏丽,远远没有你表面上说的那么简单,你适才那番论述,只答对了一半,至于另外一半,就需要你慢慢寻找其个中玄妙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