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周竟老家没有机场,郑则是将车开到临市,才订的机票,到达浔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宋绾下了飞机,联系季慎年,季慎年已经到了,给她发了一个定位。
郑则打车,把宋绾送过去。
“你在这里等我,见完我就下来。”经过这么一路,宋绾的情绪已经压了下来。
不压下来能怎么办呢?她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
郑则看了看表,他知道宋绾怀孕的事情,也知道她的身体状况,这么劳累的奔波,郑则也怕出事情,能带宋绾来浔城,他就已经是在走钢丝了。
郑则的手指敲击在方向盘上,道:“我订明天一早的飞机,你下来后,先在这边睡一觉,明天早上我们再回海城,我会交代保镖不要多嘴,但是宋绾,你也别让我太难做。”
“我知道,谢谢你,郑大哥。”
宋绾是真的很感谢他,要不是他,她在陆薄川这边,只会更难。
郑则虽然是陆薄川的人,处处也是站在陆薄川的角度考虑,很多时候根本不会顾及宋绾的处境,甚至更多的时候,他并不觉得陆薄川做的很过分。
但他对宋绾的每一次帮助,却都是实实在在的。
当初她去求陆薄川的时候,要不是他,宋绾连陆薄川的人都找不到。
宋绾进了饭店,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朝着楼上的包间走过去。
“就是这里了。”服务员道:“需要我帮你敲门吗?”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服务员走后,宋绾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房间的门。
“进来。”门里季慎年的声音响起,却好像在宋绾心里砸了一个坑,宋绾心里颤了颤,将门推开。
门里坐着季慎年和一个中年男人,男人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宋绾紧张起来。
“绾绾,你来了。”季慎年见是宋绾,从桌子上站起身,他当初将宋绾送到陆薄川身边的时候,也没想过两人能够有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
更没想过宋绾会找他帮忙。
他朝着宋绾介绍:“这位姓魏,叫魏建国。”
魏建国也看了看宋绾。
自从周自荣出事后,他跟着坐了几年牢,后来就一直没敢待在海城,其实当年的事情,到后来他也很懵。
“魏先生。”宋绾乖巧的叫了一声,她是第一次接触真正和周自荣息息相关的人,直到这时,周自荣三个字,在她的心里,才算是有了实质,而不是简简单单就是一个名字。
宋绾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
“季总和我说过。”魏建国点了点头。
宋绾的手指开始无意识的绞紧,道:“我想问问当年422贪污受贿案,不知道您知道多少?”
魏建国回忆了一下,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当年深处旋涡中心,又是他人生大起大落的转折点,他的记忆不可能不深刻。
魏建国道:“那个案子当年闹得很大,牵扯也很广,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当年怎么会把他牵扯到这个案子里来,当时他也是刚接手制药厂那边的事情不到半年,对里面的东西都还没怎么摸清,只是隐隐觉察到不对劲,所以他派了人在暗中调查,后来突然就出了事,周先生出了事情以后,才被爆出来,这个制药厂其实早在一年以前,就有刑警大队的人在跟着调查了。而这一切,都好像是个旋涡,有人在背后掌握着整个局势,催动着整件事情的发展。”
宋绾愣了一下,也就是说,周自荣当年,未必是真的贪污受贿了?
宋绾心跳渐渐有些加快。
“那他怎么出的事情?”宋绾道:“我听说他是出车祸去世的,这个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当天晚上他和陆氏集团的陆总有应酬,是我送他过去的,不过送他过去以后,我就把车开走了。”
魏建国回忆着当晚的事情,即便是现在想起来,都是混乱的,惊心动魄的。
魏建国道:“他交代我,让我两个小时以后再过来接他,但是后来他又给我打电话,让我不用去接他了,他家里来了电话,有急事,他要马上回家,等挂了电话后,他根本等不及我回去,就先开着陆总的车子回去了,车子在经过一个高架桥的时候,刹车却突然失灵,又加上一个大货车从十字路口冲了出来,他为了避过大货车,整辆车都朝着高架桥冲了下去,后来周家就相继出了事,他身边的人也是被双规的双规,被罢免职务的罢免职务,因为当年那个案子涉及的禁品量高大20多吨,所以牵涉广泛可想而知,可以这么说,几乎所有制药厂的人,都参与过这个工序,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宋绾的脑子却在听到陆氏集团陆总这几个字的时候,“嗡”的一声争响,感觉整个人的脑子里都有些嗡嗡作响,后来魏建国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有听得太清楚。
宋绾的嘴唇发白,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却混乱得让她抓不住头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绾几乎是不可置信一样看着魏建国,颤抖着嘴唇问:“你说什么?什么陆总?哪个陆总?”
“陆氏集团的董事长,陆宏业。”
“轰”的一声,有那么一刻,宋绾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地动山摇。
然而魏建国的声音还在继续,他说:“这个人你可能没怎么听说过,他们两当时的关系还不错,陆宏业好像找他办点事情,但是这件事我一直很奇怪,在周先生出事的当夜,海城就破获了制药厂的这起特大制毒案,而与此同时,几乎是一夜之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周先生,他出事的时间未免太巧合了一点。”
就好像是有人精心策划好的。
魏建国并不是个喜欢上网的人,出狱后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好,浔城离海城又隔了好几个市区,他根本不知道陆宏业已经出了事,也不知道宋绾和陆家的关系。
宋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饭店的门的,她当初听说周自荣和陆家有关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周自荣的事情,会和陆家有关。
那辆车,为什么迟不出事,早不出事,偏偏在那种时候出事?
宋绾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她又想起了当初,陆宏业对着她说的那些话。
他说:“绾绾,保险箱里没有你要的东西,我不希望你碰这件事。”
她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那份机密文件吗?
可是若是那份机密文件,为什么最后又是被温雅拿过去的?
宋绾一边想,陆宏业的声音一边在耳旁回想。
“你现在停下来,还来得及。”
“绾绾,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宋绾的头像是被斧头开凿一样,痛得几欲炸裂!
她想要想起更多的她和陆宏业的对话,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就好像被人封锁了起来似的。
而她心里应该是很清楚,她和陆宏业的对话,不应该只有这么一点,他让她不要碰这件事,是哪件事?是周自荣的这件事情吗?
可是那时候她根本不认识周自荣,她身边的人,除了周竟,根本没有人会特意给她提起周自荣这三个字的名字。
宋绾捂住快要炸开的头,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地上。
“绾绾?”季慎年很快发现了宋绾的不对劲,他一把抱住宋绾,焦急的问:“你怎么了?绾绾?”
宋绾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可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两人已经到了饭店楼下,几乎是在宋绾和季慎年下来的那一刻,车里的郑则就已经看到了两人。
郑则立马推开车门,下了车,来到两人面前,伸出手要从季慎年手里接过宋绾。
季慎年也看到了郑则,他凉薄的目光落在郑则身上,他没想到,是郑则送宋绾过来的。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剑拔弩张。
郑则道:“没想到季总也在这里,不过这是陆总身边的人,既然季总一开始就选择了放手,就不要再去纠缠她了,毕竟她现在和季总也没什么关系了。”
季慎年虽然不知道宋绾为什么要去查周自荣,但是他隐隐约约也知道,宋绾和周自荣应该是有什么关系,要不然宋绾不会这么上心。
季慎年也不是傻子,既然陆薄川能够查到宋绾不是宋显章亲生的,知道当初宋显章为了周茹和他的女儿,放弃了宋绾,这么久了,季慎年不可能不知道。
只不过是知道的时间先后顺序而已。
既然知道了宋绾不是宋显章的亲生女儿,那么,她对周自荣的事情这么上心,周自荣又有个和她差不多同龄的女儿,就算不确定,但是隐隐的猜测肯定是有的。
要不然季慎年也不会这么亲力亲为的去查这件事。
如今周自荣的死,和陆家扯上关系,到时候还真不一定是谁恨谁。
季慎年的目光很冷,他扶着宋绾,道:“陆薄川如果真的将她当成是自己身边的人,又怎么会这么伤害绾绾?如果我没记错,他和夏清和也要结婚了吧?他这样把绾绾留在身边,绾绾除了受到伤害,还有什么?”
“那就是陆总的事情了。”郑则跟在陆薄川身边,要是真没点本事,也不会跟了陆薄川差不多十年,郑则笑了笑道:“还是你觉得绾绾会选择你?”
他将目光放在宋绾身上,道:“绾绾,你要不要跟我上车?”
他也是有脾气的,宋绾并没有告诉他,是要过来见季慎年,宋绾这等于是坑了他。
陆薄川要是知道,非扒了他一层皮不可,以后在宋绾的事情上,也不会再信任他。
如果早知道季慎年在这里,郑则根本就不会带宋绾过来。
郑则当初既然能说出,让宋绾不要去找周竟和让宋绾体谅陆薄川这样的话,可见他对陆薄川的维护。
宋绾看着郑则,她现在都还没从魏建国的话里回过神来。
而这边,季慎年也看着宋绾。
他和宋绾认识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逼迫过宋绾做任何事情,比起陆薄川,季慎年更多的是站在她身边,哪怕当年她那么恨他,那么误会他,可是他依旧是站在宋绾身边的。
他对宋绾的感情,要比宋绾对陆薄川的感情,来得更早,更深。
在宋绾还是懵懵懂懂不懂感情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守护她了。
季慎年的母亲,不过是个女支女,长得漂亮,可出生低微。
他小时候,甚至是不被季家承认的。
直到后来,季家老爷子快要撒手人寰的时候,季慎年才被认了回去。
但是他这样的出生,在季家这种腥风血雨夺权的大家庭里,如果不够隐忍,没有本事,是很难活下来的来。
那个时候他的世界里,其实是一片黑暗,季家这个龙潭虎穴,让他几乎没有朋友,每天都在精于算计,甚至更多的时候,会和血腥味作伴,宋绾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
他对她唯一的狠心,就是当初宋绾去找他的时候,他没有按照宋绾的要求,去撒谎,告诉她,他不是季家的人,那份资料并不是她给季家的,也没有在宋显章进急救室,宋绾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去帮她。
但是那个时候,他若是不把宋绾推到陆薄川身边去,又能怎么样呢?
宋绾会过得更艰难,更痛苦,他舍不得。
那个时候宋绾还爱着陆薄川,她始终和陆薄川是要有这么一遭的。
隋宁说他狠,可是只有他知道,他只想让宋绾长痛不如短痛。
季慎年道:“绾绾,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宋绾的脑子却是真正的不清醒了,她全脑子都是魏建国告诉她的那些话。
很多东西,都能和当初季慎年给她调的巡捕局的档案对上,那份文件的复印件到现在都还被宋绾锁在景江的抽屉里。
可是不同的是,那份文件里,没有提到陆家半个字。
周自荣和陆宏业吃饭,坐陆宏业的车出了事,巡捕局难道不用陆宏业做笔录吗?
车牌号难道不用记录上去吗?
还是说这份资料,是被人抽了出去?
可是是谁呢?是陆宏业本人吗?
宋绾捂着快要炸裂的头,想尖叫出声。
“绾绾?”季慎年拍了拍宋绾的背:“你还好吗?”
郑则也担心起来,他问:“你到底带她见了谁?”
季慎年的表情冷得像冰:“我带她见谁,没有必要告诉郑特助吧?”
这边到底不是海城,郑则想查也没有那么快,他只是看着宋绾:“先上车,我带你去一趟医院。”
宋绾愣愣的看着郑则,她忍不住想,郑则知道这些吗?陆薄川知道这些吗?
宋绾心里没有办法不多想,但她还是跟着郑则上了车。
宋绾做了选择,季慎年心里却并不平静,到了这种时候,宋绾还是要回陆薄川那里。
但是季慎年也没有再阻止,他道:“绾绾,你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再给我打电话。”
宋绾点了点头。
宋绾坐进郑则车里,靠在车窗上,双手握住方向盘,道:“绾绾,你没有告诉过我,季慎年也在这里,你知道你这样,如果陆总知道了,会怎么样吗?”
宋绾眼眶都是红的,她道:“对不起,他只是带我过来见个人。”
“绾绾,对不起这三个字有什么用?如果被陆总知道这件事,以后关于你的事情,他都不会再信任我,也不会再让我管你的任何事。”
宋绾的目光放在车窗外,她又道了一次欠。
郑则也不再逼她,问:“你们去见了谁?”
宋绾额头贴在车窗上,她的头太痛了,心里也没有办法平静下来,宋绾道:“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就是不愿意告诉他了。
郑则也没继续问下去,他最终也没带宋绾去医院,宋绾这个样子,还是去海城的医院看比较合适,陆薄川要瞒着宋绾怀孕的事情,在这边事先没有安排好,他怕露馅。
两人到达酒店,郑则道:“我订了你隔壁的酒店房间,门外都有保镖守着,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叫我。”
宋绾听着,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
郑则是真的挺后悔带宋绾来这边,郑则道:“如果陆薄川打电话,你就跟他说明天九点的飞机。”
宋绾其实没太听清郑则的话,她点了点头。
郑则转身要走的时候,宋绾又突然叫道:“郑大哥。”
郑则转回身,看着宋绾:“怎么了?”
“对不起。”宋绾道:“这次的事情我知道你难做,季慎年的事情我很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郑则也不忍心苛责她太多,道:“你注意点,晚上喝杯牛奶,绾绾,只有身体好了,你才能有更好的未来。”
宋绾点了点头,回到房间后,她却很想抽烟,宋绾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她咬了咬牙。
那边郑则几乎是在一进门的时候,就接到了陆薄川的电话,问他那边的情况。
郑则撒了点慌,说并没有那么严重,但是宋绾想多留一夜。
陆薄川身上的气压就低沉了下来,就连带语气也带着一种骇人的沉,道:“明天什么时候回?”
郑则道:“一早就回,我怕她太累,所以让她休息一晚上,明天天一亮就带她回去。”
陆薄川也知道宋绾的身体不好,到底没再说什么。
陆薄川给郑则打完电话,又把电话打给了宋绾。
宋绾现在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面对陆薄川,但是她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去质问他,很多东西没有完完全全的水落石出,宋绾就算再怀疑,也不想再表现出来,她得压着情绪。
至少她不能让陆薄川察觉出什么来。
宋绾接了电话。
“在哪里?”陆薄川磁质性感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宋绾站在阳台上,看着酒店外面的霓虹灯,宋绾说:“在酒店。”
陆薄川放宋绾走的那一刻就有些后悔了,陆薄川道:“周竟父母的情况怎么样了?”
“郑则不是都告诉你了吗?”宋绾忍住想要发泄的冲动,道:“你还问我做什么?”
陆薄川那边沉默下来,他道:“什么时候过来?”
“郑则明天一早就开车回来。”
这个事情她和郑则是商量好了的,都说是他开车一早带她回去。
陆薄川沉沉的呼吸,他这边公司这阵子遇到的事情比较多,他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陆薄川道:“到时候我来接你?”
“不用,我跟着郑则回来就行,到时候让他直接带我去你办公室。”
陆薄川“嗯”了一声,却没挂断电话,他问:“有没有好好吃饭?”
这几天郑则一直监督着她,应该是陆薄川有交代过,宋绾皱了皱眉,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绾绾,你乖一点,嗯?”
宋绾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里拉扯,如果周自荣的事情真的跟陆家有关,跟陆宏业有关,她不知道该去恨谁。
她和周竟的一生,也因此而彻底的分崩离析,她的爸爸死在了陆薄川的爸爸的车上。
陆宏业那个时候已经是陆氏集团的董事长,他开的车性能必定都是顶尖的货色,宋绾实在想不通,这样的车子怎么会突然刹车失灵。
宋绾说:“我知道了,我很困,想睡觉了。”
两人挂了电话后,宋绾拿着手机,站在窗边,感觉整个人像个行尸走肉似的。
这一切好像离真相越来越近,可是宋绾却又有很多想不通的谜点。
陆氏集团当年并没有做药业方面的代理,也没有涉及到这方面的产业,他为什么要害死周自荣?
而四年前,他对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去宋显章办公室偷资料,温雅为什么要截走?
宋绾就这么在阳台上站了半夜,直到后来实在困得不行了,才转身洗澡,上床。
然而第二天一早,宋绾在跟着郑则去机场的路上,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电话是同样准备动身去机场的季慎年打来的,季慎年的声音在电话显得焦急又沉稳,他道:“绾绾,魏建国昨天晚上,死在了家里的床上。”
一瞬间,宋绾通身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