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房间里,季慎年手指间夹着烟,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主位上,目光正落在宋绾身上,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继而沉了下来。
一瞬间,房间里静得有些出奇。
宋绾细白的手指攥了攥,她实在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季慎年。
而看着房间里的人对季慎年恭恭敬敬的样子,不难猜测,顾思思口里的那个祁辉幕后的老板是谁。
“怎么了?怎么不进来?”袁建林见两人停在外面,不进来,朝着两人问道。
顾思思也看向宋绾,不明白宋绾是怎么了。
宋绾抿了抿唇,很快回过神来,和顾思思一起进去。
其实按道理来说,作为乙方,她和顾思思应该要先过来,等着甲方才是,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但是她们两没想到袁建林和祁辉的负责人来得更早。
宋绾和顾思思坐下来,祁辉的负责人叫孔君昊,孔君昊道:“你们好,是宋小姐和顾小姐吧?你们好,我就是祁辉的项目负责人孔君昊,这是我们公司的老板季慎年季总。”
宋绾刚要向对方做自我介绍,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季慎年给截断了。
“我们就不必自我介绍了吧?”
宋绾心里猛地一跳,但随即,她就笑了笑,说:“我没想到他们说的祁辉背后真正的老板,会是你。”
季慎年薄凉的眼底涌动着情绪,沉沉的抽了一口烟。
他的心绪其实也未必有多平静,当初在饭局上,他从孔君昊嘴里听到宋绾的名字的时候,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没想到真是宋绾
他看着宋绾,说:“我也没想到会是你。”
孔君昊和袁建林以及顾思思都惊讶的看着两人。
孔君昊是祁辉的前老板,当初因为经营不善,公司面临困境,后来公司被季慎年脱离季氏集团的启林收购,变成启林绝对控股,但是季慎年并没有撤离他的职位,明面上他还是祁辉的老板。
孔君昊道:“季总和宋小姐认识?”
“我们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季慎年道:“这顿饭就先不吃了,我和她叙叙旧吧。”
袁建林和孔君昊也都很识趣,很快站起身,走了出去。
顾思思闻言,朝着宋绾看过去。
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敢就这么让两人待在一起。
对方毕竟是男人,就算他自己说和宋绾是朋友,顾思思也不能真的就这么缺心眼儿。
谁知道是真朋友还是假朋友呢?
宋绾见顾思思一脸的防备,她其实不太想和季慎年单独相处,但是四年前,季慎年帮过她,要不是季慎年,她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查出真相来。
宋绾朝着顾思思道:“没关系,你先出去吧,在外面等我,我们确实是认识的。”
顾思思闻言,这才站起身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季慎年和宋绾。
季慎年心潮起伏,他道:“我从孔君昊那里听到你的名字,当时还以为是不是别人,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真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四年前,宋绾走的时候,刚好是季慎年在季家夺权的时候,很多事情他都没办法顾及,网络上纷纷扬扬的消息他不是不知道,包括陆薄川放出宋绾的病例,和后来温雅召开的记者会。
他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那样的,得知一切的时候,震惊不已。
他之前一直有派人看着宋绾,可后来人就跟丢了。
当年宋绾住在蒋奚那儿的时候,陆薄川都不知道她真正的去处,更不要说季慎年了。
而且他当时的处境危险,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去查宋绾的住处,让人抓住他的把柄,从而成为他的威胁,把宋绾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中。
所以当时他是真的不知道宋绾去了哪儿。
直到后来,等情况稍微好一点,他敢让人偷偷的去查了,才知道,宋绾人已经出了国。
他和陆薄川他们的圈子不同,宋绾的去处,被蒋奚和陆薄川封锁得很死,季慎年当年只知道宋绾出了国,并没有查到她人真正去了哪里。
但是陆薄川身边带着的小孩是谁的,他却一直没查到,当然,心里是有猜测的。
宋绾说:“回来很久了,快一年了,之前在北定区那边呆了一段时间。”
“你现在是自己开了一个公司?还是之前那个?”
宋绾说:“重新开了一个,但挂的还是之前的牌子。”
“这个工程,你是想全部包下来?还是承包一部分?”
宋绾衡量了一下,要不要接这个工程。
季慎年见她迟疑,问:“怎么了?看到是我,所以不想接了?”
宋绾抿着唇。
“开公司的,如果那么多顾虑,公司怎么走得长远?”季慎年没想到宋绾会拒绝和他合作,他道:“公司不是一个人的心血,想要走得长远,就要为整个公司考虑。”
他顿了顿,说:“这个公司我不会插手,还是由孔君昊全权负责,你还要考虑什么?”
宋绾想了想,也觉得季慎年说得没错,她已经拒绝了陆薄川,如果再拒绝祁辉,那对公司来说,是不小的损失。
而且说到底,祁辉的这个项目,是顾思思拉拢过来的,她是没有权利去拒绝的。
但是若是承包整个工程,宋绾公司的启动资金是不够的。
宋绾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想承包一栋单体。”
“可以,你到时候和孔君昊谈。”季慎年道:“合同的事情到时候我会和他交代清楚。”
宋绾知道这是季慎年在帮自己,她说:“谢谢。”
季慎年没说话。
宋绾想了想,说:“当年的事情,还没有和你道歉,当年我以为整件事和你有关,因为季家的人,我只认识你,文件偷出来,到了季家,除了你,我想不到别的人,我没想过,其实自始至终,你对这件事也毫不知情。”
季慎年眉眼清冷,凉薄的唇抿着,半响,他道:“你也不必道歉,当年我那样说,也未必没有私心。”
宋绾愣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季慎年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没接这个话,她道:“四年前,很多东西也是你帮的,我除了给你道歉,还要对你说声谢谢。”
宋绾的客气,让季慎年心口沉闷。
他没说话,房间里一时有些压抑。
“你和陆薄川重新在一起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慎年突然朝着宋绾问了一句。
宋绾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嗯,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季慎年心里有些烦躁。
“陆薄川身边的那两个小孩,是你和陆薄川的?”
“嗯。”宋绾说:“是我和他的。”
“当时在那种情况下,他竟然让你怀孕,他也是敢。”
季慎年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泛着冷,语气带着怒意的薄嘲。
“他们家这么对你们家,你还和他在一起。”季慎年道:“绾绾,你就那么爱他么?”
宋绾沉默下来。
而与此同时,海晏的另外一间房里,异常的热闹。
做这一行的,就没几个不能喝酒的,陆薄川没办法推辞,喝了不少,后面全靠郑则帮忙挡酒。
陆薄川的酒量深不可测,就算喝得再多,人也像是没事人一样,还是一派矜贵沉敛的模样,他手指间夹着一支烟,冷淡的抽着,面上看不出丝毫醉意。
别人和他说话,他也是淡淡的应着,脸上表情甚少,不管是对面的人职位如何,都给人一种屈尊降贵的感觉。
很是让人捉摸不透。
邱文曜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已经十多年,什么样的人都没见过?一双不大的眼睛里折射着暗芒,和陆薄川聊着如今房地产的局势。
两人正聊到一半,郑则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手机号,愣了一下,朝着桌子上的人道:“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郑则走到一边,将电话接了起来。
他酒喝得有点多,头疼得不行,揉了揉太阳穴,朝着电话那头的人“喂?”了一声。
“郑特助,你上午交代我查的事情,我这边查完了,要把资料发给你吗?”
对方说的是郑则上午吩咐他查的关于祁辉的资料。
郑则道:“发我邮箱吧。”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手机就响了一声。
郑则低下头,揉着快要炸裂的太阳穴,扫了一眼,正准备将邮件返回去,目光却在接触到什么东西的时候,突然一凝。
整个人的酒意都醒了一半。
他赶紧将电话打了过去,那边的人接了起来:“郑特助。”
郑则原本是想教对方查一查宋绾和祁辉的人今天是约在哪里吃饭,但是电话接通了,他又冷静了下来。
约吃饭这样的事情,就这么查,也需要时间,等查完,对方可能饭都已经吃完了。
“没事,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郑则说着,挂了电话,心里却有些不安。
他努力想了想,最后想起来,如今顾思思是跳槽到了宋绾的公司去的。
郑则赶紧一个电话打给了顾思思。
顾思思接到郑则的电话,愣了一下,毕竟是自己的前甲方爸爸,顾思思赶紧接了起来:“郑特助?”
“你们公司今天是不是约了和祁辉的人吃饭?”
顾思思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件事估计是宋绾告诉过陆薄川。
顾思思道:“对呀,怎么了?”
“约在什么地方?”郑则问:“是和谁谈的?”
顾思思并不认识季慎年,刚刚季慎年也没做自我介绍,她只听孔君昊说对方姓季,叫季总。
顾思思道:“约在海晏,和祁辉的孔君昊约的,不过来的人除了孔君昊,还有个姓季的,对方成为季总。”
“海晏?”郑则愣了一下,他们现在就是在海晏!
郑则道:“海晏哪个房间?”
“303,怎么了?”
“没什么,我知道了,我这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先挂了。”
郑则说完,立马挂了电话,朝着陆薄川那儿走过去。
然后弯下腰,附在陆薄川耳朵边说了几句。
陆薄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捏着烟的那只手指骨几乎是下意识用力,峻厉的眉目深凛:“你确定?”
“确定,他们现在就约在海晏303,在我们楼下。”
陆薄川眸色深谙下来,邱文曜见对方脸色不好,朝着陆薄川问道:“怎么了?陆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还有点事,要马上去处理一下,就先不陪着邱局了。”陆薄川根本坐不住,几乎是立马就站起身,拿了衣服搭在手腕上,就朝着外面走。
他连电梯都没来得及等,直接从旁边的楼梯跑下去。
很快,他就看到了郑则口里说的那个房间。
而此时此刻,303房间里,宋绾沉默了好一会儿,长长的眼睫微微的颤了颤。
门外,陆薄川手指间还夹着烟,一路上,因为指骨用力,那截烟几乎要被夹断,他伸出手,正要推开眼前的门。
门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绾笑了笑,说:“当初我也以为我不会和他在一起。”
陆薄川正要推门的手一顿。
门里,宋绾斟酌着说:“我们之间隔了太多太多,伤害也太多,我当时特别恨他,恨陆家,只想让他们血债血偿,可是后来发现,其实有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人为控制的。
可能这个世界上就是这样的,有些爱可能长满了荆棘,你和对方拥抱,会被对方扎得鲜血淋漓,但是如果这个人,像刺猬一样,不顾自己的血肉模糊,拔掉自己身上所有的刺,只为和你抱在一起呢?”
季慎年拧着眉,宋绾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宋绾,此时此刻,只想抽烟。
他无意中抬起眼,目光朝着门口看过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神沉下去。
宋绾完全没发现。
季慎年很快将目光收了回来,他说:“可是你和他之间隔着的东西,是这辈子都无法消除的东西,绾绾,当年他得知你害死陆宏业和陆璟言的时候,难道你没有拔过身上的刺吗?可是他原谅你了吗?”
宋绾心脏微微紧缩。
季慎年道:“为什么你害了他的家人,他就要将你往死里逼,他陆家的人害了你的家人,你就要原谅他?绾绾,这对你真的公平吗?”
季慎年这句话简直就是戳在了宋绾的命门上。
宋绾想要不在意,但是却还是产生的细微的差别。
而门外,陆薄川像一座石像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夹着烟的那只手,全是汗水。
他觉得自己的头顶,仿佛悬着一把刀。
房间里,宋绾想了很久,她说:“或许你说得对吧,可是季慎年,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再有人,能为了和你在一起,手刃自己的父母,为了你,连命都不要的了,当年的事情,是温雅的错,陆宏业和陆璟言不无辜吗?陆薄川不无辜吗?那样的情况下,他也没要了我的命,我还要要求他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肯罢休呢?”
门外,陆薄川紧握的拳头,一寸寸的松散开来,他觉得,窒息的心脏,在这一刻,才缓缓的,缓缓的,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