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劲行了一礼便朝前带路,三姑拖着方占水与谢老头紧随其后。
从之前路上远眺,寨子似乎并不大,但是现在置身其间,三姑深觉熙熙攘攘,生活气息无比浓重。两旁屋舍行人颜色打扮五彩斑斓,对比度极强。三姑心中放松了许多,渐渐地话也多了起来。
马劲是个非常热情的苗人小伙,沿路话题不断。他那独有尖锐嗓音发出的重庆话,时不时引得三姑爽朗大笑。
行至半路,三姑好奇地问道:“马道友,你刚刚提到说此处寨子流传着一个‘青马传说’,所以才有许许多多人改姓‘马’?”马劲爽快答道:“不错,这里的小孩从记事起就会被告知这个故事。”“哦?”三姑疑惑地问道,“马道友可否说来听听?”
马劲嘴角上扬,得意地笑了笑,当场停住了脚步。三姑不知其意,也停了下来,看了谢老头一眼。谢老头是个老重庆,他也跟三姑提过“青马传说”的事,自然知晓其意,只抿着嘴微笑着不吱声。
马劲伸手一指远处的梯田,顺着梯田的方向划了一圈,说道:“这就是青马。”三姑不解,但是没有继续发问,而是等着马劲往下说。
马劲做了个手势,招呼三姑继续往前走。随即,他边走边说道:“上古时期,炎帝的神农氏部落横扫整个黄河沿岸,并顺河东进。沿途所向披靡,势不可挡。后来出了中原来到东夷之地,本以为会继续以摧枯拉朽之势征服东夷,但是不曾想这里却出现了一个顽强的抵抗者——就是后来被称为‘战神’的蚩尤。”
三姑点了点头,对这段上古的传说她还是知道的。马劲继续说道:“蚩尤组织九黎之众奋起反抗,并且在当时的环境下掌握了粗糙的冶铁技术,将炎帝打得措手不及。蚩尤一路西进,将炎帝本来打下的所有部落沃土尽数收回。不仅如此,蚩尤一度挫败炎帝元气,直逼其部落本土。炎帝无奈,不得不求助于此时还不够强大的皇帝轩辕氏部落。蚩尤也由此占领了炎帝的大部分领土,并渡过黄河直达北岸,与炎黄形成对峙之势。”
“这九黎族便是苗族的祖先,”谢老头从旁插话,“苗族也是由此进入历史。”马劲朝着谢老头一点头,挑了下眉,表示认可。
“在蚩尤西进的过程中,队伍里诞下一匹小马驹,浑身赤红,通体发亮,犹如天神一般。此马驹天生神力,出生不过半月便可身负千斤奔腾不止。人们都赞叹其神,爱护有加。随着时间推进,小马驹成长愈发雄壮,通体的赤红本色越来越深,其神力也与日俱增。蚩尤将其收入麾下成其名下战马。但是此马如有人性,天生孤傲,为蚩尤出生入死却不肯甘当坐骑。所以蚩尤只当此马为神兵天将,而绝不坐跨。”
三姑听到此处,皱了一下眉,自言自语道:“难道……巧合?”马劲说到一半,听见三姑插话,便打了个楞,看着三姑。三姑连连摆手,说道:“不打紧,不打紧,我只是刚刚听你所言想起另一个传说,马道友请继续。”
马劲耸了耸肩,继续说道:“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黄帝九战九败,蚩尤一路高歌猛进。可惜天命所归,黄帝得风后助战,又有女娲娘娘托九天玄女亲授天书,蚩尤战败,身首异处。九黎族由此开始往南迁徙。此次大战中,神马被挫伤元气,再无战力,只得一路护送九黎族南迁。”
“后来的事情我早就说过了,”谢老头从旁插话,“九黎族开枝散叶,许许多多苗人支派又经过了数轮迁徙,从而有了今天的格局。”“不错,”马劲补充道,“神马诞生于我们这一支系中,所以得到其一路护送,最终在此落地生根。可惜……”说到这里,马劲眼中明显黯淡了许多,继而又说道,“祖先们刚来此处之时,远不是你们所看到的这样。当初这里一片蛮荒,连粮食都种不了。但是先人们已经力竭,神马也再难行走。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神马倒地不起!”
三姑听得入神,问道:“神马归位?”马劲郑重地点点头,长叹一口气,说道:“众人已知无力回天,为其建了一座神坛供奉。但是,不曾想神马居然开始渐渐褪掉浑身赤红,经过数日之后竟变成一匹青马。众人不解,只得将青马下葬。自此以后,山上绿野葱葱,这里成为一片沃土,滋养了一代又一代。”
听到这里,三姑不自觉的又看了看远处的梯田,虽然此时非农耕时节,但是成片成片的树林证明着此处旺盛的生命力。三姑叹道:“生护一族人,死养一方土。圣人上仙也不过如此!”
“后来,”三姑本以为故事到此结束,但是马劲却继续往下说道,“青马虽是神马,但是终究不是人身。死后只能进入轮回道转世,但是青马思恋故土,元神去了东夷出生之地。”“哦?”谢老头诧异地问道,“这个故事还有后续?我在重庆活了五十多年也不曾听说!”马劲呵呵一笑,说道:“这个也就在我们族内流传了。”谢老头来了好奇,又追问道:“你说的这个东夷怎么个界定法?”
马劲挠了挠头,颇有为难的答道:“这个嘛……只是在上古时代的一种称谓,是以方向划分的一块区域,很难界定具体位置。如果非要和现在地图对号入座的话,那大概就是江苏大部分地区外加浙江一带吧。”
三姑听到这里,忽然浑身一震,又自语道:“怎会如此巧合?!”马劲和谢老头在一旁听到三姑再次说出这样的话,似乎这其中有什么蹊跷。马劲问道:“请问客人,你所说的‘巧合’究竟指的是什么?”
三姑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来反问道:“青马元神回归故里以后呢?还有后续吗?”马劲觉得甚是奇怪,凡人都是对这故事的前半部分更感兴趣,但是眼前之人似乎对青马死后之事特别关心。虽是有些不解,马劲还是答道:“此后青马元神在东夷守护上千年,随即轮回转世。继而世上再无青马!”
三姑追问道:“此马可是雌雄同体?”经此一问,马劲张大了嘴巴,半晌没说出话来。谢老头看着这一切疑惑非常,但是又插不上嘴,只在一旁呆呆看着。
过了许久,马劲凑近三姑,言语颇为激动地问道:“这位客人,你究竟何人?如何得知青马如此细密之事?”谢老头一听,知道马劲承认了三姑之问,但是猜不透这其中奥妙,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三姑沉默良久,缓缓走了几步,说道:“我也只是猜测。”马劲跟进几步问道:“客人,请告知详情。青马是本族的守护神,我们有权利知道!”
三姑眼见拒绝不掉,她想起前往罗丰山当晚,陈松云与方占水见到的两匹赤红色高头大马,心中犹豫了一下,说道:“晋代道士黄初平在浙江金华修炼成仙,别号赤松子。他与其兄长黄初起各有一匹赤红坐骑,名曰赤松。似乎与你所言神马相像,所以我也在猜测这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马劲一听,哑口无言。若说关联,这两者之间似乎只有形体颜色类似,其余实在难以关联起来。他本想再追问下去,谢老头打断道:“好了好了,马同志,三姑也只是猜想。这世间之事本来巧合众多。再说了,你说的神马独有一匹,而三姑却提到了两匹,根本毫不搭边。依我之见,当务之急是先行带我们去拜访你的伯父,解了我们这位小兄弟的蛊毒最为紧迫。”
三姑见谢老头为自己解围,也随声附和。谢老头顺势半推半就拉着马劲朝前走。马劲心中尚自疑惑,但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皱着眉头朝前带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