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种种痛苦难耐、生不如死的折磨,三周之后,终于度过了急性脱瘾的阶段。这期间,可谓是痛并快乐着,尽管每次毒瘾发作,历尽艰辛和折磨,身体和心理都被一度摧毁,可是有了关沙在我身边,他心细如发的照顾和浓情蜜意,让我一步步接近戒毒成功的希望,身体在慢慢恢复,一切都在好转。
那次关沙带我去医院检查,做了一个验血,结果还好,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没有感染什么传染病。可是后来又去看了妇科,自从上次流产以后,每次例假都不太正常,时常觉得难受,难得来一次医院,就一起做个检查。说真的,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恐怖的医院之行,我从来不知道做妇科检查是这么恐怖和痛苦,三大五粗的女医生,语言不是太通,动作粗鲁,关沙不准进来,在外面等着我。还跟着几个随从呢,这架势来妇科,还真是有点招摇。躺在架子上,腿被张开,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样暴露,十分不适,我咬紧牙关,忍受紧张,想挺过去,毕竟身体重要,难得有机会来做检查。那个粗壮的女医生戴上手套,俨然就要把手伸进去,还未碰到我,我就惊恐得大叫起来,声音尖锐,没想到下一刻,关沙就破门而入,一脸紧张,差点就要拔枪了,吓得那医生连大气都不敢出。我赶紧穿好衣服,从架子上跳下来,惊魂未定地说:“不做了,不做了。”
关沙看我害怕的样子,连忙搂过我,安慰我说:“好了,那我们就不做了。我们去看中医好了。”在缅甸,中医应用的历史也很悠久,在仰光的大街上,可以看到很多的中药铺。我点点头,看中医至少不用做这么恐怖的检查。
最终一番折腾下来,结果不尽如人意。医生说,可能是上次流产的后遗症,有些血气不足,感染了炎症,以后可能难以怀孕,要好好疗养。我倒没很在意,还有点正中下怀,我也不想怀孕。可是关沙就不高兴了,一连几天,郁郁不乐,这样以来上次我偷偷堕胎的事就更难以释怀了。
看他有时候还装着轻松的样子安慰我说没事,一定会治好的,我也有点于心不忍,也许,他真的是很想和我有一个孩子吧。可是,我真的不想要小孩,有那么一句话说,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不是完整的女人,可是这个遗憾现在对我来说,已变得微不足道,我不想我的孩子有一个毒枭父亲,背上骂名,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不能享有正常的生活。但是这些也许关沙不认同,我也不想和他说。他常说我是他见过最坚强的女人,有时候异常清醒冷漠,在小事上又迷糊得要命。我无语,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坚强,相反有时候我很安于做一个小女人,是这个残酷的乱世让我变得更坚韧,更现实,只想要好好活着。还有就是,万一有一天,我可以穿越回去的话,有个孩子,怎么能了无牵挂地离去呢。
因为现在还在戒毒阶段,也不适合吃其他药,不然依关沙的性格,还不得成天逼着我泡在药罐子里。过了急性脱瘾的阶段,接下来是几个月的恢复阶段。尽管身体不必再承受那种强烈的痛苦,可是留在身体里的后遗症还是时常觉得不适,毒瘾发作的间隔时间变长,强度也减弱了很多,清醒时仍有对毒品的渴求,莫名其妙地烦躁不安,精神萎靡。没有了那惊天动地的毒瘾发作,我们可以不用呆在仰光,我担心关沙在腊戌的事情多,可是关沙放心不下我,说那里一切有陈清泉没事的,坚持要陪着我。
关沙怕我老呆在仰光觉得乏味,为了帮我更好地恢复身体,于是带着我出去散散心,不知从哪里开来了一辆吉普车,带着两三个随从,出发前往他说的额不里海滩。一听说要去海边,我兴致大发,以前我也去过深圳、珠海,可是那里的海边人满为患,海水并不如期待中的湛蓝纯净,完全不是书中描写的那般美丽。这个年代的缅甸,旅游业还未开发起来,很多地方应该还是原始的面貌吧,环境没有遭受污染,肯定可以看到原生态的海景。
一路上,我兴致极高,能这样出去旅游一直是我奢侈的梦想,没有学习工作的压力,不必担心时间的紧迫与否,更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多好啊!我乐得两眼发光,看着身边亦是一脸笑意的关沙,不得不承认,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金钱的力量永远强大。
缅甸在地理上分为上缅甸和下缅甸。大米在二战前曾是缅甸最主要的出口产品之一,以伊洛瓦底江三角洲为主的下缅甸是一座富饶的粮仓,一年要种植好几季水稻。此时的五月底正是农民开始耕地、播种的时节,他们沿袭着几千年的传统手工耕作的习惯,弯着腰在水田里插秧,远远望去沿途的农田里一派忙碌的田园风光景象,令人着迷。看着他们劳作辛苦而又满足的样子,心里的烦恼似乎也烟消云散,人应该知足常乐。
晚上我们停歇在沿途的小镇,在这里可以吃到缅甸各种传统的食物,尤其是各种米饭。以前在金三角的时候,因为那里几乎都是原始森林,崇山峻岭,自然不能种植水稻。到了这里才知道,在大山里吃面食竟然还是一种奢侈行为。在小镇上,可以发现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大米制品。米饭通常有过油大米饭,汤捞饭,浇椰汁香味米饭,咖喱米饭等等,种类繁多,口味还不错。还有各种价格低廉的热带水果,让人大饱口福,关沙看我一脸满足的吃相,也不禁被我感染,一路上心情大好。
第二天中午,我们到达了额不里海滩,一来到这里,海水咸腥的气息迎面扑来,海风吹拂,阳光灿烂,天空蔚蓝,令人心旷神怡,心胸顿觉得开阔起来。在缅甸,只要有钱,还是可以享受到东南亚的豪奢和风情的。我们下榻在海滨的一家宾馆,当然不能和我所在的那个年代相比,可在这里也还不错了。听说,也常有缅甸的达官贵人来这里度假呢。
在酒店一放下东西,吃过中饭,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海滩上看看,关沙拉住我,说:“看你着急的样子,路上累了,休息会儿再去吧。你这么喜欢这里,我们多玩几天就是了。”说完,硬拖着我去洗澡,然后又霸道地押着我上床睡觉。哎,还真是拿他没办法,现在他俨然就是我的监护人和身体调养师。知道他也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那就乖乖睡觉吧。
一觉醒来,睁开眼睛一看,外面已是夕阳西下,彩霞满天。旁边的关沙不知是刚睡醒还是一直没睡,靠在床头一只胳膊搂着我,眼睛出神地望着窗外,淡定俊朗的面容浸润在金色的余晖中,显得轮廓深重,望着天边五彩斑斓的晚霞,眼神柔和,嘴角微翘。我不知不觉看呆了,就这样仰望着他,这个男人,在我面前,为我展现这么柔和的一面,宁静安详,世事无争,心里突然也就变得柔柔的,像是棉花糖一样,甜蜜而柔软。我轻轻地喊了一声:“关沙。”他低头看看我,嘴角露出一个轻柔的微笑:“醒了。”
情不自禁地窝到他的怀里,满足地轻叹:“关沙,现在我觉得很幸福。”
关沙缩下来,更紧密地保住我:“静,能让你觉得幸福,我就幸福。”刹那间,我的心仿佛听见了花开的声音,姹紫嫣红,瞬间绽放,生活不再一片灰白,变得充盈斑斓起来。关沙,这是我听过最动听的言语呢。就算你是罪孽深重的毒枭,就算是终有一天,你不得善终,我也不后悔享用你曾给我创造的幸福。
我们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倾听着彼此的心跳,时间仿佛就在此刻停留。许久,我从他怀里坐起来:“起床了。快点,我们去看看夕阳下的海滩。”我从床上爬起来,找出以前关沙买给我的那条白裙子穿上,其实,我大部分的衣服都是他买的,只是这条裙子,特别适合在海边穿,要是再配上一条色彩鲜艳的飞扬飘逸的丝巾就好了,我如此这般跟关沙说着,真是遗憾,到海边散步,怎么能没有丝巾呢。现代臭美女的习气又犯了,关沙笑着拍拍我的脸颊,宠溺地说:“好了,你已经很美了。”
这个年代的海滩,尽管没有完善的设施,可是那种原始的神韵更令人沉醉。海水湛蓝湛蓝的,如同眼色纯净的上好蓝宝石,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出点点碎金,摇曳荡漾,铺满了整个海面,宛如幻境。挨着海水,是一圈望不到尽头的白色沙滩,好像一条轻柔的丝巾,妖娆地紧贴着大海。远处有高大的椰子树,大片大片的叶子在风中舞动,犹如欢快的少女。额不里在缅文里意思是“愉快的鱼”,看来如此美景,确实能让人变成一尾愉快的鱼。
赤脚踩在细软的沙滩上,有着微痒的触感,还有太阳炽晒后留下的微微烫意,从脚底一路传递到心脏。一颗心也变得活跃起来,我一路惊叹,欢笑,在宁静的海滩上肆无忌惮地跳跃,奔跑,裙袂飞舞,黑发飘散,笑容灿烂,惬意而又随性,如同氢气球一般,心里的快乐充盈得就要飞起来了。
关沙慢慢地走着,带着笑意的眼光一路跟随着我,高大的身躯沐浴在夕阳里,玉树临风,安定镇静,坚如磐石。这样的关沙,怎能不让我心醉呢?
跑累了,我们并肩坐在沙滩上,默默欣赏这大海的美景。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关沙那低沉又带着磁性的声音突然说着:“静,在你们那个你年代,男的和女的怎么谈恋爱?”
呵呵,好奇心来了。我一笑,靠着他的肩膀缓缓说:“我们那里啊,只要喜欢对方,就会大胆地告白,大胆地追求。男的追求女的,女孩子也可以追求男的。然后就开始约会啊,看电影,逛街,吃饭。相爱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求婚。”
“什么是求婚?”
“求婚就是一方请求另一方和自己结婚。这种事通常是由男的来做的啦。求婚的时候,一定要有戒指,最好是又大又亮的钻石戒指,然后还要玫瑰花,配上美丽的月色,有时候男的还要下跪哦。”
“这样啊,那男的也太没尊严了吧,怎么能下跪呢?”
“下跪又怎么了?为了娶到自己心爱的人,花样还多着呢。”
……
在海边,自然要尝尝海鲜,可惜,我受不了这里海鲜的做法,那股腥味让我难以下咽,看来是没有口福了。在关沙的监督下,我的生活极具规律,早睡早起,白天可以去海边散步,拣贝壳,到附近四处看看。晚上绝不允许我去海边,说是风大,万一受凉感冒就不好了。也不准我去海里玩水,真是霸道。因为我不会游泳,所以这个倒是没多大兴趣,只能望水兴叹了。
这天晚上,关沙照例早早地要我睡下,我极不情愿地躺到床上,看着窗外月色正好,怎么也睡不着。不由得央求关沙:“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关沙看看我渴求的样子,又看看外面,竟然点头答应了,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在他的监督下,穿上长衣长裤,我们出门了。
一路慢行,今晚的月色真好,朦胧的月光投撒在沙滩上,像一层薄雾,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浪漫气息。整个沙滩上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脚踩在柔软的沙粒上,发出细不可闻的“沙沙”声,我紧紧拉住关沙的手,感觉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会有强大的安全感。这样的静谧,一下子让整个人都沉淀了下来。
走着走着,关沙突然停了下来,转了过来,双手拥住我,我看着他,只见他神色严肃认真,难道是有话要说。
他看着我,喉结在上下滑动,似乎在酝酿什么,过了几秒,他开口了:“静,我向你求婚!”语气霸道,似乎不容置疑。
啊?我呆住了,嘴巴张成了“o”形,什么?他向我求婚?就这样求婚?他昏头了!可是看他样子好像很清醒,又很认真。
“我没有准备戒指,等回去了,我给你买一个大的,钻石的。那个什么花,就算了吧,等回仰光,你想要什么花,都给你买,幸好还有月老作证,回去我们结婚好吗?”
什么?他竟然要和我结婚,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说:“就这么定了。回去我会准备的,你不用担心。”
“哎,等等。”我拉住他,“我……我刚才有答应你吗?”
“你答应什么?我只是告诉你,我要和你结婚,这不就是求婚吗?”
这个“古人”跟他没办法交流,他竟然是这么理解求婚的,求婚等于通知结婚吗?何况,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结婚啊。
“等等,我们好好谈谈。”我拉着他坐了下来。
关沙看我脸色不对,很是诧异,但还是耐心地坐了下来。
我看着他那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盛满期待和向往。从惊讶中反应过来,此时却有点不知如何开口,拒绝他会有什么后果呢?关沙大怒,从此甩开我?不管怎样,在这种大事上,也不能欺骗他呀,我咽了咽口水,诺诺地说:“关沙,我……我并没有想和你结婚。”说完,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
“什么?”关沙果真勃然大怒,眼看就要发作,我连忙拉住他的衣袖,轻言细语说:“你别生气,你听我说嘛。”
关沙等不及我解释,一脸盛怒:“你为什么不愿意结婚?那我们现在在一起又算什么?静,我感觉得到,你,还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对不对?”
我低下头,心里一团乱,有些欣喜,感动,毕竟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求婚,对象还是放荡不羁,冷酷残忍,为了我,肯做一些改变的关沙。而我,曾是一个被毒品摧残过的女人,在他面前展现过最丑陋的一面,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孩子,他肯向我求婚,实属不易。可是,我从来不认为,我是这个世界的一员,我不应该属于这里,我怀抱着希望,终有一天,我会回到属于我的那个时代。我愿意做关沙的女人,可是,却没有勇气做他的妻子。我始终认为,做一个男人的妻子,不仅要有爱情,更要有责任。
我鼓起勇气,面对他说:“关沙,我们现在这样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吗?就像我们那个时代,喜欢就在一起,厌倦了就分开。为什么一定要结婚?”
关沙看着我,热情一点点退去,眼底渐渐变得冷淡,目光犀利起来:“你那个时代?你是不是想着有一天还是要回去?要离开我!”说到最后,他的双手捉着我的肩膀,猛烈地摇晃起来。
我一下子就泄气了,颓然地垂下肩膀,是的,关沙还是把我看得透透的,一句话说到了我的内心深处,是的,我一直没有放弃回去的希望,哪怕是喜欢上了关沙,因为,这不是我本来的位置,这个世界不适合我生存,不管如何,就算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我也愿意回去,那里才有我原本的位置。我是不是很无情呢?是不是很无耻?一面享受着关沙给予的深情和优越的物质生活,安心地躲在他的羽翼之下,一面又不愿彻底付出自己的真心。
关沙看我不说话,脸上的怒气越来越盛,混合着受伤的痛心,低低地吼道:“你这个狠心的女人。”说完,起身就往回走去。
这是关沙第二次说我是狠心的女人,上次是得知我私自打掉拉孩子。我不否认,有些时候,我似乎真的很狠心。看着关沙渐渐消失的背影,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关沙,我不想拖累你,要是有那么一天,我突然离去了,你怎么办?何况,我几乎不能生孩子。
海风吹来,沙滩上只留下我一个人,四周黑漆漆的,一阵凉意让我不禁打了个颤,抱紧了自己,回去吗?怎么面对关沙呢?
正在发抖,一个人影冲了过来,吓得我跳起来往后躲去,“你这个女人,还不回去!想生病吗?”关沙怒气未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拖起我的手就往回走去,原来是他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