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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真有趣。”周以不走心地尬夸,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我们快走吧,不早了。”
霍骁挺起身,依旧泰然自若:“嗯,不早了。”
周以欲盖弥彰般地将双手插进外套口袋,只管埋头赶路。
霍骁这种人,大概山崩地裂都面不改色,永远不会让自己落于尴尬。
周以轻吐一口气,今天以前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
他们在附近的咖啡店打包好饮品,一共五个纸袋,霍骁只留了一个给周以。
周以觉得不好意思:“我再帮你拿一个吧。”
他俩自己的咖啡没有放进打包袋里,霍骁把手里的冰美递给周以:“那你帮我拿这个。”
周以接过:“好。”
回到车上,霍骁把纸袋都放进后备箱,然后绕到副驾驶帮周以开门。
“谢谢。”周以一手一杯咖啡,利索地坐上车。
看他的杂物栏里摆满了东西,杯子无处安放,周以只能用手捧着。
开到十字路口,黄灯闪烁,霍骁放慢车速停了下来。
他开口说:“周以,咖啡给我。”
“哦哦。”周以把左手的冰美递过去。
手腕被人抬了一下,周以看着霍骁附低身,就着这个高度,用嘴找到吸管喝了口咖啡。
喉结滚动,霍骁笑着说:“好了,谢谢。”
周以睁圆眼睛,愣愣地收回手,杯壁有水珠滴在了她的裤子上,冰凉湿润,洇出一片水渍。
她抬高右手,灌了一大口榛果拿铁,试图压住心头一团乱麻。
想想还是不对劲,周以偏头,认真发问道:“你以前就认识我吗?”
——言下之意,我和你很熟吗。
霍骁笑意温和,他似乎总是笑着的,无论是说话还是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对方。
他说:“你之前面试的时候,我也在。”
周以回想了一下,因为是用的线上会议软件,除了几位面试官,她并未注意到还有其他人在。
“你表现得非常优秀,说实在,我本来胸有成竹,或者说只是觉得走一个过场,但你让我产生了危机感。”霍骁的语气非常真诚。
恭维的话谁不爱听,周以脸颊发烫,再无刚刚的气势,小声回:“谢谢,让你见笑了啊。”
红灯还有七秒,霍骁转过身子,直视她:“本来觉得可惜,知道能和你做同事,我真的很开心。”
周以装傻充愣,连连点头:“嗯嗯,我也开心,能认识你这样的大神,以后麻烦你多多指教。”
霍骁还是笑:“好,我们互帮互助。”
绿灯亮了,霍骁将注意力放回到方向盘和眼前的路上,周以咬着吸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如坐针毡。
等回到学校,周以借口已经和覃松约了饭,回绝霍骁的邀请。
“那我们晚上见。”
“好的。”周以挥挥手,“晚上见。”
一路没拿出手机,周以才看见李至诚在二十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
李至诚:吃晚饭了没?
周以莫名觉得心虚,语气都比平时娇憨:还没呢~现在去~
李至诚似乎就在等她,立马便有了回复:嗯,晚上打不打游戏?
周以:不打,要开会。
李至诚说:好,早点休息。
结束对话,周以收起手机,沿着学校的人工湖散步,卡着点在会议前五分钟回到院楼。
推开门,长桌边上围坐了一圈人,霍骁朝她招了招手。
周以对其他老师笑了笑,走到霍骁旁边的空位坐下。
坐在主位上的是系主任方勤思,同声传译方面的专家,参加过许多国际重大会议。
看大家都到了,方主任戴上眼镜,清嗓开口道:“也是好久没看见你们了,我今天课上问学生还习不习惯,也得问问你们,’r?”
大家纷纷回:“.”“.”“.”
有个活泼的老师大声喊了一句:“br!”
音调婉转俏皮,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首先呢,欢迎一下我们的新同事,你们估计也都认识了,霍骁、周以。”
被点到名,霍骁和周以赶紧起立。
霍骁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周以听到底下有老师说了一声:“还真挺配的欸。”
心里感到不适,周以皱了下眉,很快整理好表情,保持住嘴角的弧度。
现在的人爱八卦爱拉郎爱嗑,周以你要忍住,忍。
“大家好,我是周以,很高兴加入我们外院英语系,以后请各位多多关照。”
她朝着左右都微微鞠了个躬,坐下时刻意避开霍骁笑意温柔的目光。
还盯着她看,没看到旁边那老师嘴都要咧到耳根了吗?
办公室的老师们给他俩准备了入职礼物,周以的是一个香薰机,霍骁是一台小音响。
幸好白天给大家准备了下午茶,周以心里想着,不自觉看了霍骁一眼。
对方迅速捕捉到,向她回视。
周以对他扯了下嘴角,低头假装看手机。
方主任和他们说了这个学期的教学安排,叮嘱他们特殊时期里学生们的表现肯定不太理想,让大家做好准备,也适当地调整一下要求,慢慢追上来。
工作上的事说完后,方主任合上笔记本,放松语气道:“今年还是一样,教师节团建就定在下个周末,都没问题吧?”
有老师问:“那今年去哪儿啊?”
方主任回答说:“考虑到疫情也不去远的地方了,我和小陈老师商量了一下,今年去溪城拈花湾。”
听到溪城,周以蹭得一下抬起头。
动作幅度太大,惊动霍骁看过来,用嘴型问她:“怎么了?”
周以摇摇头,压低声音回答:“没什么,就是,我一直都很想去溪城玩......”
提到要出去玩,气氛立马活跃起来,大家一人一句,讨论得热火朝天。
负责组织活动的陈老师问:“哦对了,大家想住民宿还是酒店?我看了一下,那边的民俗都挺有特色的。”
“那个。”周以举起手。
众人安静下来,把目光投向她。
周以建议道:“我知道那边有一家度假山庄很不错,叫沐心,我们要不去那里?”
陈老师点点头说:“这家我也看到了,环境挺不错的,行啊。”
老师们又讨论起行程、天气、景区特色。
周以搓搓脸颊,抿着唇,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她刚要摸出手机告诉李至诚这个消息,又打消念头。
算了,先不说,给他留个惊喜。
在一天即将结束时还能收获一个好消息,白天的负面情绪和疲惫统统被驱散干净。
散会后,周以脚步轻快,心情愉悦,要不是怕被学生认出来,恨不得一蹦一跳着回宿舍。
看到闺蜜群里大家问她新入职的第一天感觉如何,周以边走路边发语音:“还行吧,人民教师任重道远。”
她话锋一转,说:“就是有点奇怪,那个耶鲁的,太奇怪了。”
吃瓜战士长王若含立刻出击:怎么了怎么了,他怎么了?
周以叹了一声气,把开关和车上喝咖啡的事复述了一遍。
周以苦恼道:“你们说,他是自来熟呢,还就是撩我呢?”
卢杉山断言: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郑筵客观道:也许就是这样性格的人,再相处看看吧。
王若含关注的点却是其它:他帅吗?
周以斟酌了一下,说:“你们还记得李至诚的室友,云岘学长吗?他俩差不多类型吧。”
语音里,王若含开头便是一句粗口:“我操,那你不动心?”
周以嗤笑:“怎么可能?他俩只能说类型相似,都是那种温柔舒服的,但本质不一样啊,起码云岘他不轻浮。”
王若含表示无语:“服了,帅哥示个好被你说轻浮。”
周以不打算和她争辩:“反正我又不喜欢这个类型,我要是喜欢,我早十年前追云岘去了。”
卢杉山冒泡,插问道:那我还好奇,为什么你当时没看上云岘,听你描述这人简直就是完美。
路过小卖部,周以买了一根可爱多,草莓味的。
本来打算正经回答,比如云岘当时可是出名的醉心学业不近女色,比如她就不吃温柔人设。
但当周以剥开甜筒包装纸,咬了一口甜蜜的奶油冰淇淋,倏地想起什么。
她满脸骄傲、毫无保留地夸道:“因为我们李至诚好啊,全世界李至诚是最好的。”
王若含:爷服了。
卢杉山:你到底十八还是二十八!
陈文欢:苍天啊,你对李至诚心动得就很离谱,怎么还这么死心塌地,他当年是往可爱多里下迷魂药了吗?
郑筵:......
在群里搅了一通风云,周以摁熄手机屏幕塞进口袋里,可爱多的巧克力甜筒依旧腻到发齁,她闭眼一口吞下,又跑回小卖部拿了一瓶冰雪碧。
陈文欢有一点说得没错,心动当然离谱又突然,否则为何是,因为毫无准备地坠落才能让心跳加速。
汽水沁爽解腻,周以满足地打了个嗝,思绪放松下来,随着夜风,悠悠飘回某个燥热的夏天。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小孩的愿望都能被满足。
周以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很少说“我想要”。
大一的新生研讨课上,她听学长姐分享出国交流的经历,她在课本或资料上见过曼切斯特的芭蕾舞剧院、利物浦的航海博物馆、爱丁堡的王子街、斯卡伯勒的皇家城堡,还有最具英式风情的雾都伦敦。
作为一名英专学生,怎么可能不对那个陌生而充满吸引力的国度向往。
按照她的成绩,交流项目可以免去学费,只要承担这一年的生活花销就行。
周以犹豫许久才给家里打出那一通电话,接通前满怀期待,在听到她妈妈充满疲惫的一声“喂,小以”后,又突然没了勇气。
日常对学业上的几句唠叨关心,周以时不时地嗯一声。
“下个月你生活费可能得少一点,自己节约着,应该还是够的。你哥工作了要买车,你爸给出了两万,欸,家里本来就紧巴巴,你说他逞什么能呢。”
花丛边蚊子嗡嗡地响,周以抱着膝盖蹲坐在台阶上,满脸涨得通红。
最后仓促挂了电话,眼睛一眨,湿热的眼泪便从眼眶掉落。
委屈和难过像打翻的浓缩柠檬汁,涩到发苦,她胸腔酸胀,无助地躲在无人角落,脸埋进胳膊阵阵抽泣。
周以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初夏的天气闷热,她出了一身汗,嗓子冒火,觉得自己快要脱水。
脑袋胀痛,周以发泄似的用拳头捶,她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欸欸欸,小心把人打傻了。”
捶到第二下时胳膊被人抓住,周以抬起头,借着路灯的光看见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
意识到对方可能一直都在,她犯起窘迫,用胳膊肘挡住狼狈的脸。
李至诚从兜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巾,自己都有些嫌弃,但条件有限,只能让人家姑娘将就一下了:“擦擦吧,别哭了。”
周以抽噎着,瞪他一眼,不识好心道:“你看、看什么看?”
李至诚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看她不接,他抽了张纸,上前俯身胡乱给她抹了把脸:“是我想在这儿陪你喂蚊子吗妹妹,你踩我钥匙半天,我刚想说你抬下脚你就开始哭,我还被你吓一跳呢。”
周以低头看了一眼,挪开脚,地上真有把钥匙。
李至诚弯腰捡起来,吹了吹灰塞进裤子口袋里。
“欸,你是那个外院英语系的学妹吧。”
周以没心情和他套近乎,冷漠地回:“我确实是英语系的。”
李至诚在她旁边坐下,自顾自地开始聊天:“我认识张远志,他给我看过你照片,说你是英语系的这一届系花啊?”
周以说:“我不知道。”
认出对方是谁,她回头,上下打量他,问:“你是那个,李学长?”
李至诚颇为惊喜:“哟,张远志和你提过我啊,他怎么夸我的?”
周以收回视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手指玩着自己的鞋带。
他说你是有钱但吝啬的世纪葛朗台。
“走吧。”李至诚站起身,拍拍裤子,“庆祝我找回宿舍钥匙,请你吃个冰淇淋。”
周以故意说:“那我要吃可爱多。”
那时可爱多四块五一个,对她而言就是奢侈品。
她看见对方的脸色明显黑了一度,周以在心底偷偷狡黠地笑。
李至诚抬臂抹去额头的汗,最终还是同意了:“行,就可爱多。”
周以其实并不喜欢吃这类甜食,舔完上头的冰淇淋,剩下的甜筒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腻了。
她刚准备丢,就被李至诚出手制止,下令一般道:“浪费可耻,吃掉。”
周以眨巴眨巴眼睛。
“吃、掉。”
周以眼里的水汽还未散,撇着嘴角,含泪吞下那尖角。
这可怜样,李至诚大概看得心软了,从兜里摸出一张五元纸币:“喏,去买瓶雪碧解解腻。”
已经吃人家一个甜筒,周以不太好意思再拿钱,但她身无分文,喉咙口又实在腻得慌。
算了,反正脸已经丢光了,她抽走钱,正要往超市走,后脖子的领口被人揪住。
李至诚提溜着她,转了个方向,指着对面的小卖部说:“去那家,那家只卖两块五,这边的要三块。”
他说得认真而诚恳,仿佛在讨论一个专业问题,比如今天的股市跌涨。
噗嗤一声,周以笑出了个鼻涕泡。
——果然是有钱又吝啬的葛朗台。
大概是乱糟糟地哭过一通,周以的笑点变得非常奇怪。
她仿佛被点了笑穴,捂着肚子放声大笑。
李至诚起初被她笑得措手不及毛骨悚然,渐渐地,像被快乐病毒感染,也跟着低声笑起来。
“你他妈,笑屁哦。”李至诚一边骂她,一边叉着腰吭哧吭哧不停。
周以喘了口气,开启新一轮爆笑。
吊桥效应告诉人们,不是每一种心跳加速都来源于相爱时的悸动。
那这一刻呢,月朗星稀,夏夜的风潮湿闷热,蝉鸣终于停止,路灯映亮蚊虫飞舞的轨迹。
年轻人的笑声融进风里,他们的情绪和心跳到达同一频率。
抬头对望时,眼里只有彼此。
他们知道这一刻肆意的笑声来自对方,那混乱的心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