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突然变得沉重，忘川竟也不知该如何搭腔了，良久，他只能点点头，“放心吧师姐。”
他的确是该向苏悦道别了，他偷偷溜出紫云山已经有两日了，师父必然是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此时回去，他躲不了受罚，好歹也能不牵连师姐。
收好苏悦手边已经喝完的药碗，忘川突然想到一件事，他突然回头道，“对了师姐，你相信没有来由的恨么？”
他想到了那个穿着一身血红色斗篷的女人，他的记性不太好，总是记不清人的长相，但是他记得，这个女人的脸上，有一朵红色的花。
分明是第一次见面，那个女人看他的眼神中，却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恨意，那滔天的恨，燃烧了两个人。
“没有来由的恨？”苏悦愣了愣，下意识，她竟然觉得，她会相信。
好像是命运的羁绊，命中注定，你会爱上一个人，那么相应的，命中也会注定，你会恨一个人。
“算了，师姐，”没人会相信这样荒诞的话，在忘川遇见扶摇之前，他自己也不信，他转过身慢慢走出房间，将门慢慢带上，“师姐，我下次再来看你！”
话音还回荡在空气中，说话的人，却已经用一个空间灵术，回到了紫云山脚下。
紫云山，本就是一处结界，其主温凉大师有缩地成寸的本事，故而将芥子化为须弥，这才形成了这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山。
也正因如此，若是没有温凉大师的许可，常人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找不到紫云山的所在之处的。即便是有幸闯入了结界中，也会被山脚的云雾迷得晕头转向，找不到进山的道路。
忘川作为紫云山之人，自然是有特殊的法子能够寻到进山的道路，他沿着自己平常一贯走的小道，一路上小心翼翼避开路上的阵法，以免引来大的动静。
他在紫云山拜师以来，还从未离开过师父这么久，往日都是馋了偷偷溜下山去买些吃食，用上空间之力，也就几个时辰就回来了。而这一次，他却是差不多下山了两日，两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修行之人而言，却不是个小数目。
忘川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就得挨罚，就算师父让我去泡药浴……”
想到这里，他的面色已经皱巴巴成了一团，他忘川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师父那些药浴，那些药浴看上去虽然没什么，但实则是绵里藏针，泡上几天，整个人骨头都被打散了，皮肤就像是被万千根细针一起扎一般，实在是有得罪受。
不过这一回，泡药浴，算是躲不掉了，忘川深深吸了几口气，提起一抹空间之力，身影一逝，下一秒，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陨神殿前。
这个时候，师父大概还在沐浴，忘川站在殿门前，偷偷往里头瞄了一眼，果真在那一泓清潭中，看见了一池银白的发丝，温凉半靠在池边，阖着眼，好像对室外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
忘川见温凉没有发现自己，又大胆地探了半个身子进去，这一次，温凉终于是动了动，就在忘川以为，他要开口叫住自己，就像往常一样的时候，温凉却是从浴池中起身，他微微抬手，一件白色的浴袍搭在了他的身上，遮住了那健美匀称，就连忘川都忍不住垂涎三尺的身材。
他从浴池的边缘处，拿起一条白绫，覆盖在自己的眼上。
在做着一系列动作的时候，忘川都直直地站在殿门口出，他张了张嘴，正欲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眼睁睁地看着温凉目不斜视，朝自己走来。
在经过忘川身边的时候，他仿若看不见忘川一般，直直走了过来。
忘川忙往旁边让了让，内心的震惊，让他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只能愣在原地，消化着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一切。
师父，为什么看不见他？
沐浴完后，忘川知道，师父要去书房练字作画了。
往日这个时候，他都是只能退避三舍的，可这一次，仿佛他的身上被人施加了隐身的魔法，好奇心作祟，在温凉照常走近书房的时候，忘川也抬脚跟了进去。
和之前总是偷偷摸摸进师父的书房不同，这一回，忘川已经确定了师父根本看不见他，虽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但下意识地，他的举动便放慢了许多，一些平日里他不会注意到的细节，在这一日，也都入了他的眼中。
空气中依旧是弥漫着师父独有的药香味，但忘川仔细闻后，他好像感觉，其中有一味药材，好像分量放得有一点太多。
特意放轻脚步，路过书架时，忘川顿了顿，从前师父最爱看书，可这些日子，书架似乎很少打理，很多书籍都蒙上了一层灰尘，还有几本最近才放上去的书，位置放错了不说，书本都给颠倒了。
越是观察得仔细，就越是触目惊心，忘川的心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般，隐隐作痛。
往日这些，他都不知道，师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他这样持续了多久，作为唯一一个能够亲近师父的人，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想着，温凉已经坐在了书桌前，他手指轻抚，桌面上，便出现了一张素白的纸来，他握住笔，没有动笔，而是沉吟了半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提起笔，在纸上，落下了第一笔。
只是寥寥几笔，他的额前，隐隐有细密的汗珠落下。
忘川从未见过温凉如此谨慎的模样，他有着琼玉一般的容颜，银白似雪的发，无上的权力和力量，他对待任何事情，都可以风轻云淡，世间万物，在他的眼中，都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俗物。
可是他现在紧紧地握住笔，直到指尖发白，好像不是在作画，而是在对待生死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好像是过了一整个世纪那么长，忘川终于能够看到这幅画的大致轮廓了。
那是……
一个少年。
随着笔画的增多，忘川终于看到了那少年的模样，那是一个极为高挑的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却已经生的一副好皮囊，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再加上那一头酷肖的银色短发，生就了一副让人不敢逼视的模样。
忘川微微有些傻眼，这银色的头发，高冷的表情，这，这不就是师父自己？？？
亏他还以为师父要画什么重要的东西，他还想知道，师父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也许，他能够为师父找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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