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哥。”马涛慨叹一声，把小孩往前推了推：“人给你带来了，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面前的小男孩还没沈小春腰高，软嘟嘟一张小脸，面色有些慌张，应该是被马涛吓到了，脖子上的红领巾都歪到了一边。
“小孩。”沈小春叫他：“上几年级？”
“二……二年级。”小男孩支支吾吾回他，整张小脸煞白。
老师说遇到坏人打劫，一定不能慌，要先稳住对方，他要什么就给什么，等确定安全了再告诉警察叔叔。
小不点握紧拳，面色坚定，一副豁出去的姿态。
“那个——”沈小春摸摸后脑勺。
他一个大男人，沦落到问小孩要钱，说出去真他妈难听。
“小孩你有钱不？借哥哥用用。”
他问完，小男孩就迅速开始翻书包，里里外外都扒拉了一遍，最后倒出一张五十块和十几个硬币。
双手捧到沈小春面前，“给。”
沈小春掂起那张五十，“就这么多？”
“嗯。”
他有些气急败坏，扭头找马涛兴师问罪：“你不是说你找了个特有钱的小孩吗？这几十块钱跟捡瓶子有个毛区别！”
马涛神色尴尬：“我也是听别的小同学说的，这孩子最有钱。”
小孩人小鬼大，他听出来面前两大男人的争执是因为他有没有钱。
向来以富有自居的他顿感自尊心受到极大打击，非常不服气：“我就是我们年级最有钱的！”
马涛：“你有钱个屁！”
他脸涨的通红，跟脖子上红领巾有的一拼：“我可以请全班吃一块钱一袋的辣条，除我之外，还有几个小孩能做到！”
到底是他们高估了小学的消费水平。
沈小春面如死灰，挥挥手放行：“你可以回家了。”
红领巾反而不急了，对他们的打劫缘由充满兴趣：“大哥哥，你要钱做什么啊？”
沈小春看了看他的圆脸，没跟小孩计较，实话实说：
“哥哥呢，需要钱买礼物。”
“礼物？送给谁？”
“送给……一个姐姐。”
红领巾沉思片刻，秒懂：“哦，是哥哥你喜欢的人。”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早熟？这么快就懂？”
“那当然。”他有些得意：“男孩子送女孩子，除了因为喜欢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好像是这个道理。
“所以哥哥很缺钱。”他语气很无奈。
这其实是一个长期困扰他的问题，可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严重性。
“老师说，我们现在努力学习就是为了将来有钱，喜欢女孩子这件事情要当成一个长远的目标，一件礼物不能表达心意，你创造出的未来才是最值得珍视的礼物。”
面前不到半人高的小鬼正正经经教育起他来，说完还摸摸了小脑袋，嘀咕着“是这样说的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你不要不信我！我可是班里的纪律委员！老师可信任我了，不会骗我的！”
见沈小春没给他想要的反应，红领巾着急解释，说到自己的职位，他颇有些骄傲。
五点钟的落日此刻垂在地平线，余晖所到之处残留夕阳下的余温。
他感觉鼻梁上还有余热，半蹲着在小鬼头面前，胸腔发出沉沉的闷笑，低低哑哑：
“好，哥哥知道了，哥哥会送姐姐一个最好的礼物。”
—
淮城的夏天今年似乎格外漫长，踩着八月的尾巴迟迟不放。
风过，荷塘边的柳树哗啦啦直响，伴随空荡荡的淮城在暑假即将结束后一起热闹起来。
姜茶一个人在淮城机场，回来前的头天晚，姑姑要送她，她拒绝了，自己一个人从首都机场坐航班回淮城。
只不过，淮城机场离城南还有很远一段距离，只能坐大巴。
她到的早，上车之后占了靠窗的位置，满心喜悦。
跟樊茉说了自己回来的事，樊茉第一时间要到终点站来接她。
大巴速度不快，紧赶慢赶也要一个多小时。
周围太吵，姜茶即便是闭上眼，困意潮水一般涌来她也依旧睡不下去，索性睁开眼，看向四周——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着车半天不走，骂骂咧咧很长时间，约摸是骂累了，各自拿出一卷烟，吞云吐雾起来。
姜茶被呛得难受，大巴车里密不透风，现在又加上被烟熏，眼睛酸涩的厉害，也疲惫至极。
车上有妇女抱着孩子，小孩子被吵的同样睡不着，几个人抽的二手烟把孩子也熏得够呛，抱在襁褓里哭个不停。
“请问你们能不抽烟吗？”
抱着孩子的妇女皱眉不满道。
“呸！”一声，一口痰老远的喷过来，落在妇女脚下。
“什么东西，在老子面前说话！”
女人立刻噤了声。
这几个大花背，一般人不敢招惹。
周围其他人也不敢说话，姜茶被这么一吓也只能跟着沉默，憋在心里，最终只说了句“人渣。”
她开了窗户，让烟味散出去，周围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打开车窗，味道顿时散去不少。
那男人铜铃大的眼睛看向四周，众人皆是撇过眼不看他，顿时脾气上来了，站起来一脚踹向前面乘客的座位，靠背险些被踹倒。
前面的人被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一大跳，扭头就看到一张丑陋又吓人的脸，狰狞的面孔更是吓人。
“你干嘛！”
就算对方吓人，他现在也是气得不轻，这种社会的渣滓怎么还横行霸道。
“干嘛？你他妈惹老子不爽了，都妈的当老子死人啊！一个两个开窗户，妈的当老子眼瞎啊！”
他声音大的震耳：
“谁他妈的第一个开的！别以为我没看到，妈的，老子我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个破货！”
姜漫手紧紧捏着，火气一股一股往上冒：
“我开的，怎么样！你能车上抽烟，别人开窗户怎么了！招你惹你了！”
男人没想到这姑娘这么横，一张满是横肉的脸肉都在颤动，几步就到了姜茶面前，举起蒲扇大的巴掌：
“死娘们！”
这种太过于侮辱性的脏话，姜茶一下就忍不住了。
她面色清秀，生起气来眼睛通红。
感受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姜茶认命的等那个巴掌落在自己身上。
只不过这个动作尚未持续完整，大花背就被后面一个人一脚踹在腰上，力道大的让他那肥胖的身子没稳住，直接倒在地上，脸上的肉更急剧的颤动起来，爬起来想要看清楚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人敢踹他。
回头就看到一个少年，身子结实，腿部和胳膊都是有力的肌肉，小麦色的皮肤，眼神锐利，胳膊上的肌肉张驰着。
他目光从地上的横肉转向还呆愣愣站着的姜茶，本来戾气十足的脸慢慢温和起来，甚至还冲着她宽慰一笑。
他的笑，带着不正经。
可姜茶却险些哭出来。
被那个凶恶的男人恶狠狠的骂也没哭，最多只是害怕，可在这个时候义无反顾的出现，意料踹倒男人的少年让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沈小春看到姜茶眼眶里要流下来的眼泪，面容渐渐沉下来，一弯腰揪住横肉的衣领：
“我看你他妈的活腻了！”
面前的男生看起来年纪也不是很大，二十岁上下。
可身上散发出来的锋芒那样明显，让地上的横肉心里有些打颤。
他给自己壮胆，再狂也是个小孩，能上天不成？他本想把放在自己衣领上的手狠狠甩开或者是一脚踹翻他，没想到对方力气大的惊人，压制住他让他动弹不得，横肉怒了，看着沈小春，唾沫星子都要喷出来：
“你个小崽子！等会我让你喊大爷！”
沈小春从后面拽住他的头发，让他仰头看自己：
“你老子在这也得跪着叫爷，你个孙子！”
男人的头发被他狠狠往后一拉扯，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怪叫，却果真不敢再往前。
其他乘客站在一边，横肉倒在地上，刚才被沈小春踹的一脚还疼着，疼的他半天爬不起来，旁边不论男女，没有丝毫上去帮忙的意思，看着男人在地上挣扎冷眼旁观。
“这种败类，总算有人教训了。”
……
沈小春朝前跨一步，男人立刻条件反射一样吓得往后挪，加上面色通红，看起来有些可笑。
还没等他再走一步，花背就匆忙从车厢里爬起来，不顾身上还疼着，从后面的车门溜了下去。
沈小春目光收回来，视线忍不住朝着姜茶看过去，小姑娘也愣生生站着，还没从刚才的场景中缓过来。
他走近她两步，姜茶看着面前愈来愈近的沈小春，心头弥漫上难以言说的情绪。
“吓傻了？”
他一开口就是毫不客气的讥诮。
倒真是一点没变。
沈小春就差敲敲她的小脑门，把她从发愣中敲醒。
即便他一副□□□□的模样，可他刚才出手教训人已经在众人心里塑造了高大形象，大人们心里点点头，这孩子，真是可以。
“小伙子，干的不错，前途无量啊。”
姜茶听到旁边乘客提到沈小春才缓过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道谢，将近两个月没见面，连说话都变得陌生。
男生大大咧咧的，没觉得半点不妥，毫无负担的坦然接受了所有赞誉，顺便不忘提一波姜茶：
“过誉了，应该感谢我们学校的小纪委，是她教得好。”
他冲着姜茶挑挑眉。
姜茶脸一红，“教得好”三个字被他咬的老重，心都跟着颤了下。
众人打量着沈小春，眼里赞赏愈加，这会儿完全就是把他当成一个正义感爆棚的少年。
姜茶眼神示意他收敛点，沈小春收敛了嘴角不怀好意的坏笑，继而严肃说道：
“姜纪委，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刚才被吓得？”
姜茶点点头，加了句：“晕车。”
沈小春恍然，“原来姜纪委晕车。”
姜茶戴着帽子的脸比平时更加白皙，掺杂些病态，看起来状态是不太好。
沈小春瞅着她半晌，见她不吭声，也没表态，直接伸手：
“跟我过来。”
没有平时的吊儿郎当。
男生伸过来的那只手骨节匀称修长，就是这双手，抽烟打架样样在行，却永远不做正事。
她有些晃神，像是突然入了梦境，挣扎不开，头昏昏沉沉的，啜嚅半天不用，声音极小，最后还是妥协一样的轻声回答：
“谢谢。”
沈小春那只手总算没白伸，手轻放在姜茶瘦弱的肩膀上。
借着力，把她往车门外带。
“你带我去哪？”姜茶瞬间清醒。
“回家，要不然呢？”
“不坐车回家吗？”姜茶不解。
难不成带她走回去？
沈小春扬扬手，露出把机车钥匙。
“骑摩托车，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