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重新把一只玉簪别在他的胸襟处。
这是另一支完好的,通体翠绿,水样的光泽。
“为何不拿那只修补过的给我。”他低头看她羊脂般的素手。
“玉通人性,一块玉只能陪你一次生死。它帮你挡了一劫后,它自己也就死了。”小仙抚着他胸口的衣襟,不无伤感地说。
“怎么,你怕我回不来吗”他笑道。
“快收回去,你这人怎么说话总百无禁忌的。”小仙嗔怪他。
她低头幽幽说道
“我怕你把我心带跑不还回来,我就死了。”
他一把捉住小仙的手,呵在自己嘴巴上。
一早,殷十六的神色不错,他正站在院子中间和李默余说话。
“怎么,你是担心驰兄弟不是王建的对手吗”默余问他。
“我就是担心你,也不会担心他。冷家那一役你是没有见到,以一挡百那是夸张,以一挡十那是绰绰有余。”
“那你是担心王建派人伏击他”
“也不是,以王建现时的身份做言而无信的事倒也不致于。”
“那你到底是担心什么”
“我说不上来,以王建的为人处事工于心计来看,他不似会做这种以卵击石之事。我想,他自然有他的手段。”
“会是什么手段呢”
“或许,他比我们更了解刘驰驰的软肋吧。”殷十六低头感叹道。
冷泠烟打远处走过来,一身杏黄的罩衫,似这季节里的阳光般明媚。
“十六爷,默余哥哥早”
殷十六和李默余朝他点头示意。
“你们在聊什么,一大早的。”
殷十六没有说话,倒是李默余回了他一句
“在说刘兄弟的事。”
“哦什么事”
大厅。
甜儿在屋角焚了一支荼芜香,接着她又把茶水加满,端到殷十六和刘驰驰之间的茶几上,转身离开。
刘驰驰看看她的背影,随意向殷十六问道
“这甜儿跟你多长时间了”
殷十六略微思索了下。
“有一年了吧。”
“她是哪里人”
“洛阳本地人。怎么,刘兄弟关心这个丫头做什么”殷十六好奇地问道。
“哦,没什么,随意问问而已。”
瞧着无其他人,殷十六话题一转
“晚间的赴约准备好了吗”
刘驰驰一笑
“有什么好准备的,叙旧而已。”
殷十六摇摇头,一副语重心长
“你这样恐怕要不得,怕只怕你是备了叙旧的心,他是备了杀人的心。”
刘驰驰又一笑,拍拍殷十六的手臂。
“安之若素吧。”
人和人之间本无交往,是因为利益而交往。
钱,利也;权,利也一切爱恨情仇皆是利也,不是么
龙门,距洛阳城不近,距造万佛的山体,不远。
黄昏,霞光涂满金色的山峦。
一黄衫女子牵一头驴信步林间。
那驴微微才高她一点,温驯机灵,如她一般一副可爱模样。
那女子停停走走,不时在树上地上摘些花草果实什么的,怡然自得地消磨着时光。
山林在夜色来临前逐渐隐成墨色,那山道上便嘚嘚哒哒上来了一匹黑色健马。
王建
王建,机略拳勇,出于流辈,早年间许州舞阳地间的泼皮。后因罪入狱,逃狱后藏匿于武当山。僧人处洪见其相貌曰“子骨法甚贵,盍从军自求豹变。”
王建经指点后往河南投忠武军。提为列校后,屡立战功,成为忠武八都将之一。后因在巴蜀护驾有功,赐号“随驾五都”,官拜卫将军。
此时的王建位当大权,何至于为一名默默无闻的陌者亲自出马。
这一点,王建自己也说不清楚。
出于某种情结,抑或是,唐突不了那曾救自己于危难的兄弟感情
谁知道呢只是这一会他骑马徜徉于群山叠嶂中,倒是一晃神间有些触景生情。
夜色如烟,渐渐漫了山道,只有远处的洛阳城灯火如同繁星。
龙门山巅的观佛坪,刘驰驰放马徒步走上来。
那孤伶伶的身影依稀似当年的少年模样。
“来了”
“来了。”
站在观佛坪的边沿,王建用执鞭的手指了指山下的阑珊灯火处。
“看看,如此繁华的一座洛阳城。”
“是。”
王建转身面向他,问道
“我们认识有几个年头了”
“六年。”
王建喃喃“六年,六年了,我还记得初遇见你时的模样,你穿得真土”
“呵呵。”刘驰驰揉揉鼻子。
“时间真快。洛阳城还似旧时东都一般的繁华,可是你我呢,你我都变了。”
刘驰驰微微一笑,嘴角撇过的好似少年般的轻狂。
“容颜变迁,这是世间的规律。可你的初心呢,赤子一般的初心呢”
“初心”王建笑道“你我生就置身于这乱世,初心几人还有初心恐怕有的人,他的尸首和初心便一早被那野狗吃了。”
刘驰驰无语。
“驰驰,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视你为莫逆吗”王建忽又问他。
他摇头。
“是因为,在所有认识人当中,你是唯一不带心计和企图心的。曾经,你每次把任务都执行得那么完美,你让我的对手闻之丧胆,你视杀戮为你的天赋,我曾视你如己出。可你真的变了,变得让我很失望。”
“你是要我变得如你一般冷血”刘驰驰直视他的眼睛。
“唉”王建叹息道
“好吧,你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王建转过身,把身体迎在夜风里,那神情,仿佛已飘回多年以前
“十五岁那年,因为过够了整日偷鸡摸狗、赌博殴斗的日子,我决定去淮阳投军。和我一起去的还有我打小一起的兄弟,他叫孙洪。去淮阳需要盘缠,我们便一路打家劫舍筹些钱过去。
起初我们打劫了五六处地方都还顺利,眼看着离淮阳已经不远了,我的兄弟孙洪突然说,他不想走了,要我一个人去投军。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喜欢上一个女孩,就是我们刚打劫过的赵富人家的女儿。原来打劫那晚他便无可救药地迷上了她,他决定为她留下来,再也不想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了。
我劝了他一晚,第二天一早我便独自上路了。”
“他后来怎样,幸福吗”刘驰驰问。
“没有,他们后来没在一起。”王建抬头看天,好像有什么迷了眼睛。
他接着说
“孙洪留下来后很快就被人认出捉住了,当天就被赵富人叫家丁给活活打死了。”
两人许久没有再说话,空气带着微凉在山谷间恣意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