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是过年氛围最浓厚的一天。
几乎是夜幕刚笼罩下来,外面烟火鞭炮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刻也不停歇。
林书夏窝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下巴趴在柔软的靠背顶上,推开身后的玻璃窗户,往外探了探头。
漆黑的夜空中,各种不同颜色的烟火扶摇直上，到达顶点后，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倏地层层叠叠地炸开。
厨房那里传来交谈声。
“夏夏不是喜欢吃香菜,我待会再给她下个香菜饺子,你们先把这些端出去。”
“妈你就是太疼她了，”书彤的声音,“吃猪肉馅也是一样的。”
“夏夏和你爸一样，都爱吃香菜饺子。看到猪肉馅的嘴上不说,晚上就会默不作声地闹脾气,睡不着。”
林书夏对外公没什么多余的记忆，只知道他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妈妈排行第二,兄弟姐妹都和外婆一起生活在这个镇上。每年除夕，大家都会在外婆家齐聚,她和妈妈会待到初五初六再回家,其他人则会各回各家休息。
“夏夏，”书彤从厨房端出一盘鲜嫩的大闸蟹,放在餐桌上,“叫弟弟妹妹进来吃饭了。”
林书夏从沙发上起来：“知道啦。”
外婆家是独栋的小洋房,外面有一大片空地。
一群小孩子正是坐不住的年纪，聚在外面举着仙女棒到处跑，林书夏耐着性子,把他们一个一个叫回来。
餐桌上十分热闹，话题一个接一个。
林书夏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被点到名了回应两声，心里面却想起了陈烬。
他吃晚饭了吗？
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手机叮咚一声。
林书夏瞥了一眼屏幕，看到上面的备注，连忙放下筷子拿起了手机。
一条酒店的定位消息。
陈烬发来的。
林书夏：【你怎么会过来这里？】
陈烬：【不是说想我了。】
林书夏：【但你那天不是没说话吗？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过来了呢。】
那天和陈烬说了想他后，书彤刚好推门而入，林书夏慌乱中直接挂了电话。
后面两个人虽然照样打电话发消息，但陈烬没再提起那件事情，林书夏便也以为，他是不打算过来了。
“书夏现在是在宜临大学读大一是吧，还是播音专业的？那出来不就是个光鲜亮丽的主持人了？”
“当初还那么小，眨眼也变成了个大姑娘了，都可以找个男同学谈恋爱了。”
“怎么样，在学校里谈男朋友了吗？”
……
“那可不行。现阶段还是要先好好读书，掌握好相关的知识。等将来出社会了，才不至于找不到工作。”
书彤说着，夹了个剥好的虾放进林书夏的碗里，看到她在低头玩手机，皱了皱眉：“夏夏，和长辈一起吃饭不要玩手机。”
“……”
林书夏怎么也想不到，话题会忽然落在自己的身上。含糊地应了一声后，抓紧时间给陈烬发消息。
林书夏：【我妈在说我了，我先不和你发消息了。对了，你的房间号是多少？晚饭吃了吗？】
林书夏关掉手机，搁在自己的腿上。
好在因为书彤的那番话，话题从她的恋爱，转变到了当下毕业生的求职状况。
林书夏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手机屏幕又亮了下。
陈烬：【3501。】
陈烬：【还没，不饿。】
从市区开车过来也要挺久的。
陈烬应该是傍晚就开始出发了，到这儿来正好七点多，也还没吃饭。
林书夏倾身凑近坐在旁边的外婆，小声地问：“外婆，我们家里还有没有新鲜的猪肉馅饺子呀？”
“嗯？”外婆看了看林书夏，也低头凑近，学着她小声说悄悄话，“怎么突然问起猪肉馅的了，是外婆今天做的香菜饺子不好吃吗？”
“好吃的。”林书夏眨眨眼，“我怕我晚上可能会饿，但今天在餐桌上又吃了太多的香菜饺子了，想换个别的口味。”
外婆笑眯眯的：“今天你小姨他们包了挺多的，我都放在冰箱里。你晚上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妈，你和书夏在那边说什么悄悄话呢？”
外婆抬头瞅过去：“你都说了是悄悄话了，还问呢。”
林书夏趁机脱身。
扫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书彤，见她视线被电视节目吸引过去后，低头点开手机，飞速地打字。
林书夏：【等我家里人都睡了，我就过去找你，可能会挺晚的。你要是饿了，就先在酒店叫个餐。】
陈烬估计在忙，没再回。
林书夏等了一会儿，将手机反扣在桌上，快速地埋头吃饭。
……
只不过林书夏怎么都没想到。
一直到了晚上十点半，自己才得以偷溜下楼。
原本还以为大家八.九点就该撑不住去睡了，结果一个个似乎都准备在外婆家熬夜守岁。
要不是老人家早睡，嫌弃他们太吵，把人都给赶回去，估计自己今晚就出不去了。
林书夏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
她拉开冰箱，拿出里面摆放整齐的饺子，还有外婆给她提前腌制好的鸡翅。
等着锅热的空隙。
林书夏拿起手机，点开陈烬的黑色头像，想到什么似地偷偷笑了一声，然后飞快打字。
林书夏：【陈烬，我家里人现在都还坐在客厅看电视，估计是要通宵了。我今晚可能出不去了，明天再出去找你吧tat】
发出去不到一分钟，陈烬就打了电话过来。
林书夏最后看了眼手机上的视频教程，给油滋滋冒着泡的鸡翅们翻了个面，接通了电话。
“今天不过来了？”陈烬问。
“嗯，”林书夏忍住想偷笑的冲动，声音低下去，“我家里的长辈都住在这儿，晚上刚好过来外婆家吃饭，到现在也还没回家，都在外面的客厅看电视。”
翻滚的热油发出“滋滋”的声音。
林书夏知道陈烬听到了，主动地解释：“我刚才看电视有点儿饿了，就打算煎几个鸡翅。”
陈烬忽然笑了声。
林书夏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之前那几次吃饭的情况，还是在笑什么。她腮帮子不自觉鼓起，刚要发问，听到了他的声音。
“吃那么少，我给你点个外卖。”
林书夏愣住了。
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事情。
是她把陈烬叫回来这的。
也是她骗陈烬，说自己今晚不出去了。
如果今天换成陈烬这样对她。
她估计会觉得委屈，躲在酒店里哭，可能之后，还会和陈烬生气。
但陈烬没有。
他甚至关心她是不是吃得太少了，还想给她点外卖。
林书夏。
你怎么这么过分？！
林书夏抽了抽鼻子：“陈烬，其实我——”
察觉到她情绪突然的低落，他低声：“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没什么，”林书夏把差点就要脱口的话咽下去，话锋一转拒绝了他的外卖提议，“不用啦，我不止煎了鸡翅，我还煮了一点其他的东西，不少了。”
都已经欺骗他了。
不如等到出现在他面前，再当面解释清楚。
陈烬问：“自己做的？”
“对啊。”林书夏拿下手机，往冒着食物香气的方向靠近了点，“你听到了吗？油滋滋的声音，闻着还挺香的。”
他笑：“听到了。”
小煮锅里饺子翻滚。饺子皮白糯糯的，里面的馅料仿佛要撑破饺子皮似的，圆滚滚的。
另一边的鸡翅两面煎得金黄饱满，香味也更加浓郁了。
林书夏急急忙忙关了火。
“有人在叫我了，我不和你说了，等我上去房间了再和你打电话。你等我消息哦。”
挂断电话后。
林书夏找到鸡翅的相关视频，学着撒了些白芝麻，又放了一些调味酱汁进去。
想到待会自己突然出现，陈烬脸上可能会出现的表情……
林书夏弯了弯唇。
恨不得自己下一秒，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
陈烬傍晚就过来了，在酒店房间待了一晚上。
中途没叫餐，也没出门。
网络电视上播放着节目，是他和林书夏说完电话后随手打开的。
但哪怕外面热闹的声音和春晚小品的欢声笑语一阵接一阵的，也没影响到房间此刻的安静。
自周媛出事后，陈烬对这些节日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也没什么特别浓烈的情感。
陈礼很早就举家迁往国外去了，后面还和白人女人生了个混血儿。他一开始还会和外公这边的一起吃顿饭，后面两个老人相继去世，就都是自己一个人过。
印象中就是安静。
一个人待一整晚的安静。
但今年还是有些不同的。
陈烬靠坐在床上，偏头看着外面的一轮圆月，无声地勾起唇角。
哪怕小姑娘并没有如约来找他。
但和她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仿佛都跟着热闹了一点。
“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房间内长久的沉寂。
陈烬走过去，拉开门。
在看清门外景象的那一刻，他脸上懒散带着点不耐的表情定住了。甚至还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
不然说好不来的小姑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
“陈烬！”
林书夏看到他立马笑开了，眼睛弯成了月牙，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他，跟个小树懒一样整个埋进他的怀里，往他的胸膛使劲蹭了蹭：“除夕快乐！”
陈烬站在门口任由她抱了一会儿。
注意到她手上还拎着东西，反手绕到身后卸下自己拎着，牵住她的手把人拉了进来，啪嗒一声轻轻关上门。
从房门到卧室还有一段走廊的距离。
林书夏被陈烬牵着手，跟在他身后往卧室走。
“怎么过来了。”陈烬低声问。
林书夏第一次看到全自动，而且还会播报温度和湿度的房间，左看看右瞅瞅：“今天是除夕呀，要过来和你一起过。”
陈烬把林书夏拿来的东西放在电视机旁的桌上：“不是说不过来了？”
“我那是骗你的，”林书夏有些心虚地瞅着他的背影，“你都在这里了，我怎么可能不过来。我那样说，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对了，”她抽回手，上前肩并肩地站在陈烬旁边，伸手想去拿被陈烬放在一旁的食物，“我给你带了……唔……”
林书夏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烬扣住手腕一把拽过去，臀部抵着身后的桌沿，面对面地困在他怀里。
林书夏不明所以的抬头喊他：“陈烬。”
他回应的声音很温柔：“嗯，怎么了？”
林书夏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陈烬的指尖摁住了眼前柔软饱满的红唇，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俯身亲了下来。
明明方才的声音温柔到不像话，可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却是急切又激烈的。
他的手掌搁在她的后脑勺上，半强迫地扣着她抬起头，灼热的呼吸交错。齿间用力地咬了两下她的唇瓣，舌尖激荡般地闯了进来。
林书夏睫毛乱眨。
在齿龈被舌尖轻刮过后，受不了地溢出几声呜咽，双手不自觉地抬起抵着陈烬的胸膛，想要把他推开。
陈烬察觉到了，扣着她后脑勺的手往下，贴住了白皙纤细的脖颈，安抚猫咪似地轻轻摩挲了两下。
唇齿间的动作都跟着放轻。
他的手法轻柔又富有技巧。
林书夏舒服地直往他跟前靠拢，想要和他贴得更近。原先抵着他胸膛的双手环上了他的脖颈，双手交错形成一种挂在他身上的姿势。
外面五颜六色的烟火持续不间断地上升。
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也照映出了窗帘未完全拉紧的玻璃窗户。
林书夏不知何时坐上了身后的桌上。
她白皙纤细的小腿从裙摆探出，圈着他的身体，勾着他的脖颈接吻。
陈烬仍是俯下.身的姿势，只是往后撤开了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沙哑中带着笑地叫她：“小骗子。”
林书夏自知理亏，等不及平缓呼吸就解释，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你刚才说要……要给我点外卖的时候，我本来是打算……解释的，但还是想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给你一个惊喜的。”
陈烬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的确是够惊喜。
惊喜到他看到她的那一刻，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就像是上天的馈赠。
林书夏低下头，手掌撑着桌沿缓了缓，从桌上跳了下来。
双腿发软得就要摔倒，还是陈烬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陈烬声音还是哑的：“要做什么。”
“就我刚才拎过来的，”林书夏掀开袋子，把里面漂亮的兔子型饭盒拿出来，打开，“你不是还没吃晚饭吗，要不要现在吃点儿？”
陈烬一下子就猜到的：“刚才给我做的？”
“嗯啊，”林书夏点点头，不太好意思看陈烬了，“我刚才又骗了你一次。因为你正好那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了，我就——”
林书夏完全懵了。
不知道自己就说了这样一句话，陈烬怎么又亲了上来。
却又和刚才不一样的。
他的呼吸频率，他身上的温度，包括轻轻的喘息，都比上次要来得炽热猛烈一些。
还有自然而然的身体反应。
林书夏被压着靠在了床头，身上的被子虚虚地盖住裸露的小腿，遮不住手指起伏的弧度。
她眼角微红，漂亮的眼睛有些湿漉漉的，抬眼看着被灯光照成虚影的陈烬。
恍惚想起之前第一次遇到他时，听到的话。
——“诶诶诶我不是看陈烬的脸啊，我看的是他的手。他手指贼长贼好看啊，未来女朋友有福了。”
她也注意过几次陈烬的手指。
他的手的确十分漂亮，手指修长有力，指骨凸起，手背瘦削。指甲修剪圆润，看着整洁又干净。
但现在。
就是这样一双手，做着她不敢想象的事。
林书夏身体直颤抖，肩膀缩了缩，下意识往前埋进了陈烬的肩窝，想从他身上汲取点什么。
却只是让他更加地得寸进尺。
林书夏溢出两声细细的声音，跟猫似的。
陈烬勾唇：“喜欢？”
反应过来陈烬说的是什么，林书夏红着脸，下意识抬腿去蹬他，想把他蹬开。
只不过双腿发软无力，蹭到了别的地方。
陈烬低哑地“嘶”了一声。
“……”
林书夏浑身僵硬，小声的：“我不是故意的。”
陈烬眯眼看了她一会儿，索性抽回手，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指尖，精准地丢进床边不远的垃圾篓里。
然后一把抓住她的脚踝，没怎么用力地拖过来。
林书夏还没反应过来，陈烬就已经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她手背遮挡住眼睛，羞耻得都不想睁眼看了。
陈烬看着她，轻笑了一声。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陈烬连人带被的抱进怀里，缓了一会儿，垂头亲了亲她的头发，起身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抱进去浴室洗澡。
浴室的水流声哗啦啦响个不停。
陈烬给她套上浴袍抱出来放在床上，转身又进了浴室，解决新一轮的身体反应。
不自己解决能怎么办？
小姑娘连脚心都是红的，再弄下去真得破皮了。
陈烬在最后关头，还是想做个人的。
林书夏躺在床上，一点一点拉过旁边绵软的被子，把自己埋进去。
没一会儿又蹭地坐起来。
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不然满脑子都是刚才让人脸红心跳的场景。
她点开手机，找到宿舍群聊。
刚好说点什么的时候，许初意的消息先跳了进来。
许初意：【无语，我对江易真的无语了，我对直男彻底地无语了。】
舒雯：【说出你的故事（坏笑）】
许初意：【他今天截图给我看了个东西，刚好我给他发消息，就看到上面的备注。你们猜猜他给我备注了什么？】
林书夏想转移注意力，参与了问答。
【女朋友吗？】
许初意：【要是女朋友那也还好了！他给我备注的是许初意！是许初意啊！直接称呼我大名的，一点都不甜！这就是直男的思维吗？】
舒雯：【哈哈哈哈哈江易怎么回事儿啊！我看他还挺上道的，怎么会这样！帅哥都这样的吗哈哈哈哈？！】
林书夏看着聊天记录，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许初意：【不啊，我觉得陈烬肯定就不是这样的！肯定不会给书夏备注林书夏这么冷冰冰的称呼。】
“……”
林书夏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一时间愣在那。
自己给陈烬的备注。
原本是男朋友的，被他给光明正大地改成了老公。
至于陈烬给她备注的什么。
她也不知道。
林书夏：【可能是林书夏。】
舒雯：【我拒绝可能这样的形容！】
许初意：【可能到最后一般都是不可能。】
林书夏：【……】
好在话题没持续多久。
因为各个课程的期末成绩出来了。
林书夏刚要登上宜临大学的教务平台去查看成绩，手机回光返照地亮了一下，倏地黑屏。
没电了。
陈烬的充电器就放在床头。
林书夏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给自己的手机插上充电。
书彤从小的耳提面命让她不敢充电玩手机。
但实在耐不住对成绩的好奇，也正好扫到了陈烬的手机就放在床头。
“陈烬。”林书夏坐起来朝浴室喊。
陈烬关了水流，声音哑得很明显：“嗯？”
打断他正在做的事儿，林书夏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咳了两下：“我手机没电了，我用一下你的手机查成绩。”
“你用。”陈烬说。
得到他的允许，林书夏直接拿起了手机。
陈烬的手机没设密码，页面也很干净，透着一股儿冷淡。
林书夏没多看，点进浏览器，搜索宜临大学的教务系统，输入密码登进去。
这家酒店的网速很快，一下子就跳转了页面。
林书夏也看到了成绩。
最低的也有八十几分了，还可以。
查到了令人满意的成绩，林书夏心满意足退出了浏览器。手机刚放回去，又犹豫地拿了起来。
想到了江易给许初意的备注，也想到了舒雯和许初意说的话。
她忍不住也有些好奇，陈烬会给她备注了什么。
林书夏？
或者是女朋友？
又或者是，她自己的网名。
林书夏心虚地瞄了一眼浴室，见陈烬还没有结束的趋势，手指一点，飞快地点开微信。
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的头像。
置顶的。
不是她和扣扣同名的“兔子不吃胡萝卜”，是一串儿英文。
【flipped】
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