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彤对陈烬印象很深。
不止是因为上次接林书夏回家撞见他,也不是因为看到了比赛的视频，而是陈烬在她的教学生涯里，真的是单提起名字,就能想起对应长相的一个学生。
高高瘦瘦的,长得好看,人看着有点儿懒散，可脊背挺得比谁都直。
只是打个照面，都会让人记住的存在。
书彤也记得。
因为喜欢陈烬的小姑娘太多了，她还曾经把陈烬当作最可能谈恋爱的防范对象。
结果人家半点都没有处对象的打算,每天背着个黑色书包来上学,下课就去体育馆训练。
除了肖扬，也没看到他和哪个同龄的男生走得比较近。
以至于乍一听到陈烬答应讲座,书彤都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陈烬看着，不像是会和一群小屁孩畅谈人生理想。
书彤拉住旁边起身的老师：“刚才段长过来说什么了,我没听清。”
“之前不是说要安排个毕业的学生,过来探讨一下学习经验，顺便刺激一下学习动力。”
那老师一顿,又笑了：“说来也巧了，请来的那个你之前在初中部的时候教过他,陈烬,不知道你还有印象吗？”
书彤笑了笑：“他这样的学生，哪个老师没印象。”
“听说他前几天刚参加了场比赛,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过来,指不定就是看在你这个恩师的面子上。”
书彤摆手：“我也就教了他两年语文,算不上什么恩师。”
“那可不一定。之前那些宣讲活动，学生基本都是寒暑假才有时间。像他这样上课期间过来的，一看就是特地抽出时间的。”
“……”
书彤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就连她也不清楚。
陈烬如今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她知道林书夏和他交往的事情，这会儿过来，到底是真的为了讲座，还是为了林书夏。
比起书彤，等着听讲座的一群学生显然热闹极了。
书彤班级正好是年段最后一班，被安排在礼堂的后面。她站在过道上，旁边的讨论声在讲座的这一个小时内，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刚才进来你看到他脖子上那个纹身了吗？呜呜呜呜好酷！”
“看到了！真的和网上说的一样，就跟本书似的！”
“那肯定的啊！不是说他女朋友名字里有个书，图案肯定是本书了！”
“我之前不和你们说过，我姐也是宜大的嘛。听说校庆的时候，他女朋友不是上台主持了，夸了句表演的男生很帅，学长直接就计算出了帖子的曝光率，当众问他女朋友——你男朋友帅不帅？”
“然后他女朋友就说——我男朋友在我这儿，比所有人都帅！”
女生捂住脸：“呜呜呜呜！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书彤：“……”
书彤现在心里面很复杂。
知道林书夏谈恋爱后的这几天，忙得很，也就没去打探林书夏和陈烬的恋爱过程。
谁不是少女时代过来的。
放在前二十年，书彤觉得自己也会跟她的学生一样，捂住脸感叹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可作为长辈，看问题的视角都不一样了。
“不过我姐也说了，上次春节回家的时候，好像看到学长在学校见家长了。”
“见家长了？！”
“嗯啊。不过我姐的意思是，女朋友那边的好像还是瞒着的，感觉情况不太乐观。”
“不是吧？！学长这样的哪里不好了？就这样还不满意的话，眼睛是不是瞎了？”
书彤：“……”
书彤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
原本是想听听几个学生谈论的内容，听到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忍不住低声咳了咳。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学生们，偷偷觑过来一眼，跟被掐住了后脖颈的小猫，纷纷安静了下来。
然后压低声音交头接耳。
一片乌泱泱里，有胆子大的男生直接扯开嗓子问：“学长，我们班女生说——要是考进宜临大学做你的学妹，还有机会和你有故事吗？”
吵闹的礼堂顿时更加嘈杂了。
一时间“牛逼”“我操”“绝了啊”各种词汇满天飞，起哄声不绝于耳。
书彤皱了皱眉。
“没机会，”陈烬言简意赅，“没什么其他问题，今天的演讲到这结束。”
底下的女学生们还来不及心碎，就又听到后面这一句话。
有学生不干了：“学长你不着急走的话，就多说点儿啊！不然我们回去还要继续上半节课的晚自习。”
“挺着急的，”陈烬一顿，勾唇笑了笑，“得去见见我女朋友的家长。”
书彤愣了愣。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什么不确定的话。
在学生往外走，陈烬从演讲台上下来的那一刻，书彤就无比地确定。
陈烬这一趟过来，还真的不是为了演讲。
他是为林书夏来的。
—
林书夏这学期重新进行了选修选课。
好巧不巧的，有一门课也是中途调整到了周五晚上授课。
因为陈烬周五晚上有事，林书夏本来还打算周五回家的，不得已改到了周六。
陈烬知道后，本来还想送她回去的，也被拒绝了。
林书夏什么都没带，跟个准备炸碉堡的战士一样，非常地视死如归，背着个书包就搭上地铁独自回家了。
到家刚好是饭点。
书彤接过她的书包：“我刚要下楼去接你，你就上来了。”
三个人的小家庭，因为林学富的离开，就显得更加地安静。好在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家庭规矩，书彤给林书夏舀了一碗汤后，话题就渐渐聊开了。
林书夏主动的。
“妈妈，”林书夏嚼了嚼糖醋小排骨，“你让我这周末回来，和你当面谈谈和……和陈烬的事情。”
“啊，”书彤放下手中的汤勺，不是林书夏预想中的避而不谈，语气反而还挺平静的，“你和陈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书夏睫毛眨动，没敢再瞒着：“去年十一月。”
书彤有些惊讶：“这么早？”
她们这届开学晚，临近十月才开学，国庆七天长假后才是军训。
十一月就在一起的话，还真的算是挺早了。
怕书彤多想，林书夏连忙补充：“我们刚开学就认识了，其实也，也不算挺早的了。”
书彤听出来了：“你很喜欢他？”
林书夏耳根一红。
没说话，可答案再清楚不过。
书彤叹息一声：“如果我早知道，你最后是和陈烬谈恋爱，我可能都不会阻止你，在高中和别人谈恋爱。”
林书夏诧异地抬眼。
“你还记得你初二那时候，我问你希不希望我离婚。”书彤说，“我后来一直都挺自责的，给不了你完整的家庭。”
“妈妈——”
书彤直接打断了她：“我当过陈烬的班主任，也知道他家里的情况。”
“夏夏，童年的经历在人的一生当中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家这样的情况，父亲角色的缺席，或多或少都会有影响，何况陈烬那样的。”
书彤推心置腹的：“作为母亲，说自私一点的，我只希望你未来的另一半，能有个健康美满的家庭，能够治愈你包容你，而不是只能依偎着你取暖。”
书彤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但作为一个母亲，从心底出发，觉得自己的女儿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
陈烬很好。
但远不是她眼底最好的。
“夏夏，”书彤看着她，声音放轻，“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我明白。”林书夏也轻声说。
大概是每个家长都会担心的事情，认为家庭关系会对性格的塑造产生影响。对比童年的情况，只希望她未来的生活都是幸福美满的。
所有自家给不了的，都在另一半的家里得到圆满。
林书夏想到了陈烬和她说的话。
——“我们家不用你来赚钱，以后我赚的钱都交给你，你想给谁就给谁，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她从没有和书彤开口说过，自己因为那件事情之后产生的、类似于愧疚想要自补的心态。
在一些人看来，可能会觉得她很矫情。
所以她从不和人提起。
但和陈烬提起的那一刻，被他理解的那一刻，是真的有种完全轻轻松松的感觉。
并不是陈烬依偎着她取暖。
是她依偎着陈烬，是她和陈烬互相依偎着取暖。
“妈妈你说的那样很好，”林书夏看着书彤的眼睛，慢吞吞地，“可是陈烬也很好，是我喜欢的。”
这一刻，像是将性格里全部的羞赧都压了下去，林书夏认真地说：“不管怎么样，我喜欢陈烬，他在我眼底就是最好的。”
书彤一愣，又是一声叹息。
“从我离婚之后，你就特别有主意，”书彤无奈又妥协，“本来也只是想和你说说我的想法，想让你参考，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你那儿。”
昨晚和陈烬聊过之后，她其实已经算是差不多同意了。
但还是想要听听林书夏的想法。
如果不是那么喜欢的话，是完全可以从这段感情里抽身离开，投入到下一段感情。
可林书夏真的喜欢。
她就不可能真的做到棒打鸳鸯，让自己的女儿不开心。
书彤一整晚都在想撞破的那个画面——林书夏牵着陈烬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近。
那是前所未有的开心模样。
哪怕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可她认为的，终究是她认为。
林书夏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书彤妥协了。
—
林书夏吃完饭回到房间，还有些不可思议。
早知道在妈妈撞见陈烬提着她行李箱的那时候，就直接开口挑明了。
省得提心吊胆这么久。
压在心口的大石被搬开。
林书夏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她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急不可待地和陈烬分享这样一个好消息。
林书夏：【我还以为要和我妈妈说好久呢，结果我妈妈很快就同意啦！】
陈烬直接一个电话打了个过来。
林书夏接了起来，还挺诧异的：“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了？”
陈烬在那边笑了一声：“你不是想和我说话？”
“啊。”林书夏有些不好意思的，“你看出来啦？”
可能是结果和预想的不一样。
以至于得到这个喜大普奔的结果后，她就激动地想马上和他分享。
陈烬那边传来了点声音。
他似乎是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专门听她说话的模样：“你说。”
“我早上不是回家，和我妈妈说我们的事情嘛。”
“我看得出来，她其实还是有很多话想说的，”林书夏一顿，慢吞吞的，“但我说……我喜欢你，她后来也就没说什么了。”
陈烬笑笑：“开心了？”
“那肯定是开心了啊，”林书夏笑了，“我妈妈同意了，就很开心。”
也幸好是这样。
不然夹在陈烬和妈妈中间，林书夏偶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想着，她又感叹了一声：“所以说，我妈妈对我真的太好了！”
陈烬没说话。
良久，他低声说：“我以后会对你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