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尹真都跑得没影了,茱莉亚这才回过神来。她不由大怒!
“老爹你看看!你看看他!”她叫道,“这就是你惯出来的!”
老陆弯腰拾起筷子,他喃喃道:“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还能怎么?惯得呗!”茱莉亚恨道,“我都说了,不该放他进来!”
“不对。”老陆摇头,“闺女,这次你是真的说错话了。”
“我说错什么了?”茱莉亚还不服气。
“你刚才说的人家家里的事。”老陆严肃道,“你自然是随口一说,可刚才那些话确实难听。”
被老爹这么一数落,茱莉亚也没词了。
“咱们谁也不知道尹真以前的事,更不清楚他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看他刚才反应那么大,你的话肯定戳伤他了。”
茱莉亚悻悻道:“那你想要我怎么样?给他道歉?”
“等会儿,拿点碘酒给他。”老陆说,“这方面他肯定不懂,你去给他上点药,免得感染了。”
吃过饭,茱莉亚又在自己屋里磨蹭了好半天,这才拿着碘酒,不情不愿去了三楼。
尹真没锁门,他呆呆坐在窗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茱莉亚进来,他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茱莉亚拿着碘酒,站在门口,她自觉有些尴尬。
“喂,你脸上还疼不疼?”
“不疼。”尹真平着一张脸道,“多谢关心。”
茱莉亚讨了个没趣,也不好就此打道回府,只得讪讪走过来:“我拿碘酒来了,上些药比较好。”
尹真把身体往后靠了靠,像是不想挨着她:“这点伤,不上药也可以。”
“还是抹上碘酒吧。”茱莉亚又凑过来,“碘酒消毒的,免得细菌感染了就麻烦了……”
“我说了,不需要。”尹真冷冷盯着她,“就这点伤死不了人。”
茱莉亚把那句“你懂个屁呀”好容易咽下去,她忍了忍,才道:“如今不比平时,咱们的医疗设备都很缺乏,万一感染了,真会致命的。”
“那不是更好?”尹真冷冷道,“我死了,你就清静了,也不用后悔当初不该把我捡回来。”
“你有完没完?”茱莉亚烦了,“好心给你上药,你怎么还要和我吵?”
“是我想和你吵的么?难道不是你有事没事找茬戳我么?”
“我戳了你什么了?”
尹真又不吭声了。
“真受不了你这脾气!”茱莉亚把碘酒往桌上咚的一放,“有什么就直说啊!总是说到一半就不说了,想骂人你倒是骂啊?你数数看,今天你和我打了几个哑谜了?什么都不告诉我,遇上事情,自己就在那儿发邪火,把别人搞得莫名其妙,你这样子,不是喜怒无常又是什么?”
又听见了这个词,尹真的脸上肌肉,微微抖动了一下!
他忽然轻声说:“你别这么说我。”
茱莉亚一愣。
“我不想听见这个词。”他说,“我爹就这么说过我。”
茱莉亚这才回味过来。
她小心翼翼看着尹真:“他为什么这么说你?”
“大概觉得我性子不够稳重……笑起来没个样子,恼恨起来,也没个样子。”
茱莉亚摇摇头,她伸手扳过尹真的肩膀:“来,给你上碘酒。”
拿过棉签,茱莉亚沾了点碘酒,小心翼翼涂抹到尹真脸上的伤处。
“难怪你成天就跟小老头一样。你们家这么教育孩子,能不出问题么?”她哼了一声,“笑要什么样子?恼恨又要什么样子?有情绪就发出来,规矩太多会死人的。”
尹真没出声。
药触碰到伤处,尹真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在他瘦削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翳。
看他这样子,茱莉亚的心,不知怎么就软下来了。
“我今天,不该动手打你。”茱莉亚抿了抿嘴,“我家和你家大概正好相反,全家都由着我的性子,老陆也没呵斥过我。所以我这人,盖不住火。”
“我们家,不同的……”尹真喃喃道。
茱莉亚本想问有什么不同,看看尹真那样子,似乎不想详谈。
后来茱莉亚就把这事儿和老陆说了,老陆听了,沉吟良久。
“他那是个什么样的家啊?”茱莉亚嗤之以鼻,“哪有父母这样说孩子的?有钱又怎么样?有钱也没有真爱。难怪他要装,摊上这种父母,孩子都得把真性情给藏起来才行。”
老陆叹了口气:“权势人家,不是我等草民能够想象的。往后你啊,说话也得小心一些。别再伤人了。”
“再权势,如今也成草根了。”茱莉亚不屑道,“叫我看,阿真脱离他那个家,反倒是好事情。”
一场风波过后,茱莉亚和尹真又去了隔壁的别墅,他们把那家的衣物和书籍都抱了回来。尹真看中了那本汉语大辞典,他像发现新鲜事物一样看个不停,另外他还找到了一本新华字典,他和茱莉亚说,这样一来他就能识别简体字了。
茱莉亚十分同情地看着他:“你学这些也没啥用,反正这儿也没书可看。”
过了一会儿,尹真才轻声说:“我心里有很多很多疑惑,很多事情,我想不明白。”
茱莉亚扭头看看他,好奇道:“例如?”
尹真叹了口气:“我不是要轻视你,茱莉亚,这些疑惑你答不上来的。”
茱莉亚赌气把菜刀一扔,她在灶台跟前坐下来:“你怎么知道我答不上来?”
“那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现在会在这儿?”
茱莉亚一卡!
“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冒出这些所谓‘丧尸’的可怕玩意儿?”
“……”
“以及,为什么你前面二十几年活的像模像样的,突然间就跑到这儿来了?”
看茱莉亚张口结舌的样子,尹真不由笑起来。
“都说了答不上来,你还要逞强。你连自己是怎么失去记忆的都不知道,还怎么给人家解释?”他把一根枯干树枝扔进灶中,火焰猛烈扑过来,空气里多了一股焦糊的香味,树枝发出哔哔啵啵的清响。
“老陆说,我的失忆可能和头部手术有关。”茱莉亚轻声道,“他带我去了军医院,找熟人替我检查过,医生说,那手术很可能有鬼……”
“什么意思?”
茱莉亚沉默片刻,才道:“就是说,我是被人故意害成这样的。”
尹真吃惊地看着她,茱莉亚却只凝视着炉里明灭的火焰。锅里的水在慢慢烧着,切块的土豆翻起来,食物温软的香味儿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算了不说这些了!”茱莉亚抬起脸来,故作轻松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刚才那些我虽然答不上来,说不定别的我能替你解答。”
尹真淡淡看了她一眼:“别吹牛了,你知道的不会比那两个字典更多的。”
“别瞧不起我,你先问!”
既然她这么说,尹真想了想,才道:“我想知道,乾隆皇帝的生母是谁?”
“哈?!”
“嗯,这个答不上来,那换一题:大清是怎么灭亡的?”
“呃,这个……我想想,那个,辛亥革命……八国联军,对了还有义和团……”
“哼,这个也答不上来。我看哪,问你还不如去问老陆。”
“不是,这个我不是不懂,而是说不清。”茱莉亚分辩道,“大清灭亡,这个议题太复杂了,它又不是一夜之间突然灭亡的,你叫我三句两句的怎么讲得明白?无外是内忧外患,洋人的坚船利炮,大清的内部腐败……反正这个那个的,加起来就成这样了呗。”
“是因为洋人?”尹真疑惑地盯着茱莉亚。
“洋人只是原因之一,关键是大清自己里面出问题了。”茱莉亚苦恼地挠挠头,“这个吧,我觉得吧,这不单单是大清的问题,它和其它朝代还不一样,你看吧,明朝灭亡可以怪李自成,怪多尔衮,但是大清灭亡却不能单单怪孙中山。它属于运气特别差的那种,这么说吧,它到时候了,这个倒霉的朝代,半只脚踩上了全球化的开端……”
尹真哼了一声:“别东扯西拉,反正你就是不知道。那再换一题:雍正的死因是什么?”
看着茱莉亚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尹真摇摇头:“都白问了,一个也答不上来,我早就该料到会是这样。”
茱莉亚被他这句话,说得一时醒悟:“等一下,这个我可知道。”
尹真一怔:“你知道雍正的死因?”
茱莉亚点头:“他是被吕四娘杀死的。”
“吕四娘是谁?!”
“吕留良的孙女。”茱莉亚干脆利索地说,“吕留良你肯定知道对吧?”
“我是知道啊,可……他已经死了啊。”尹真莫名其妙道,“好好的,他的孙女跑出来干嘛?”
“当然是替她爷爷报仇啦!”茱莉亚做了个砍杀的手势,“她爷爷肯定是被雍正给害死的!”
“没有!”尹真马上说,“才不是!我……不不!她爷爷是自己死的!和我……不,和大清没关系!”
茱莉亚呆了呆:“是么?可是前两天我在那个漫画吧里找到一本很旧很旧的连环画,就是讲吕四娘怎么刺杀雍正,既然她爷爷是自己死的,那她为什么要报仇?肯定是被雍正害死的!”
“怎么会这样?”尹真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我没把他怎么着啊。”
茱莉亚没听懂,她于是继续道:“总之呢,吕四娘被选入宫里,做了雍正的妃子……”
“瞎说!雍正不可能让汉人做妃子!”
茱莉亚一愣:“是么?可是……如果她伪造身份呢?”
尹真被说得傻眼了:“那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啊?不可能那她是怎么进宫的?总之她就进宫了,然后她呢,潜心复仇,最后呢,她就用一把匕首,把雍正的脑袋砍下来了!”
尹真没坐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真的呢!”茱莉亚认真地说,“所以雍正的尸身没有头颅,据说,是用金子浇注的一个假人头——这还是店主珍藏的八十年代老连环画呢。对了对了,老陆也说过,真的有这种传言,说雍正的尸身没有头颅。”
尹真的眼睛,睁得那么大,那么圆!他好像听见了什么万分难以置信的话!
“你没弄错?!”
“我前两天才看的。”茱莉亚很肯定地说,“除非连环画是杜撰,可是这么大的事儿,谁敢杜撰?”
胤禛被她说得一愣,半天,他才试着问:“那书上……真这么写的?”
“真的。阿真,我可是看了什么才说什么,不知道的我可不会说。”
好半天,她才听见尹真的手,抓住地上树枝,他一下把树枝给掰成了两截!
“好,给我等着,吕留良!”他咬牙切齿道,“诛九族!绝不放过一条性命!”
然后尹真说完,把手里的树枝一扔,跳起来,咚咚咚跑上楼去了。
茱莉亚在后面叫起来:“喂!阿真!都快吃饭了你去哪儿啊?菜都要好了……”
“还吃个屁呀!”尹真从楼上扔下一句来,“头都没了!”
茱莉亚一时愕然,她费解地看看炉灶,又看看锅里的土豆,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有头的是雍正,他发那么大的火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