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胤禛和八阿哥的联系,就这样悄悄建立起来了。
他们在八阿哥的一处私宅悄悄见面,这地方隐秘,据八阿哥自己说,连老九老十都不知道。胤禛问他,那你无端端的,在外头买个宅子想干嘛?
八阿哥笑了一笑,没说话。
胤禛后来有点猜到了,可能买宅子的初衷是想养个女人在此处,但不知为何此事未能成行。
结果如今没有女人,就只有他成日往这里钻。
说到养女人的话题,胤禛就忍不住想,原先俞谨提到的八阿哥“那方面”功能丧失,不知道如今状况怎么样了。
大概是恢复了吧?不再被药物抑制,而且目前这样子,他也瞧不出八阿哥有抑郁症的倾向。
关于八阿哥在现代社会的情感生活,胤禛了解得非常少,但是如今俩人私底下来往,他却得知了不少——并非八阿哥主动告诉他,而是他拿来给胤禛看的那些小纸条上,偶尔会透露此类消息。
“瀛海希尔顿,1401,”胤禛看着那纸条,“这说的是一个酒店的房间。高级酒店。嗯,我记得瀛海希尔顿是六星——就是说,你,嗯,和人在酒店开了个房……和一个女的。”
八阿哥瞪着他:“女的?你怎么知道?”
“喏,后面写着呢,Emily。”胤禛一笑,“男的,不会叫这名。”
“艾米丽?谁?”
“你问我,我问谁去?”胤禛悻悻道,“你那些外头的结交,我又不可能都知道。”
“那我找她在酒店开房干嘛?”
胤禛一下子被他给问住了!
他干干巴巴地说:“你,找一女的,在酒店里开一房,你说,还能干嘛呢?”
八阿哥这才醒悟过来,他顿时尴尬了:“可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那我就没辙了。”胤禛耸耸肩,“我只能推测出,这女的大概对你而言挺重要的,不然,你不会把她记下来。”
“难道我想娶她?!”
胤禛叹了口气:“那我可真不知道了。”
八阿哥那样子,像是陷入了遐想,然而想了好半天,他仍旧摇摇头:“连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胤禛说,“想起来又如何?你也没法去找她,更不可能娶她——弟妹难道会放过你?”
八阿哥那样子,似乎还是有些不甘心。
见他这样,胤禛索性劝道:“就算你找到了这个艾米丽,人家也不可能嫁给你,谁乐意来大清啊,尤其又是你……”
后面的话,胤禛猛然停住,他本来想说,尤其又是你这个倒霉蛋,下场那么惨……
他险险的停住了。
八阿哥皱眉看着他:“四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又怎么了?”
胤禛暗自发愁,一句话没说好,就挑起了八阿哥的敌意。
他只得说:“你不是妻管严么?”
八阿哥想了半天,才弄明白,他噗嗤笑起来:“四哥是上哪儿学的这些俏皮话?简直不像你了。”
胤禛扬了扬眉毛:“哪儿不像我?”
“哪儿都不像。”八阿哥想了想,又说,“就好像,来这儿的四哥,和上朝的那个四哥不是同一个人。”
胤禛默默无语。
良久,他才慢慢道:“确实不是同一个。”
八阿哥一怔!
胤禛抬起头来,望着他,他一字一顿道:“在外头的那个是个假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我,并非是这里的我,这里的这个我,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而且二者是不能混淆的,老八,你记住了么?”
八阿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后来,这种事就慢慢形成心照不宣的习惯:胤禛和八阿哥私底下见面,但是离开那所宅子,俩人对此皆闭口不谈。
其实真正闭口不谈的是胤禛,有时候八阿哥忘记了周围人的存在,偶尔提到俩人私下会面的事,胤禛就装聋作哑,当听不见。
久而久之,八阿哥也就明白,他这个四哥,是真的不愿意把会面的事公布于众。
况且,他有那么多想知道的事,都得一一询问胤禛。
至于胤禛自己,只要他知道的,有问必答,不管八阿哥的问题多么简单,多么荒谬,哪怕有些观点违背了他自己的三观,他也绝不口出批评之语。
也是在给八阿哥解读这些莫名其妙的小纸条时,胤禛才更清晰地意识到,他这个弟弟远比他以前认为的要激进得多。
“我看你呀,要是生在五四时期,自己一个人就能攒出一个政党来。”
八阿哥瞪着胤禛,他不能理解胤禛这番话。
胤禛叹了口气:“我是说,你的思维在某些方面……太极端。”
他拿起面前的那张纸,又看了看:“除去诗词歌赋以及部分史学,所有的古书都该烧掉,一本不留——老八,你想当秦始皇?”
“我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怎么知道?”胤禛翻了个白眼,“我也觉得四书五经没意思,但也没觉得是大毒草,非要烧掉不可,你这家伙,干嘛那么恨古书?小时候不是背得挺开心的嘛!还有这些政见……活见鬼,你想取消八旗?还想吸纳洋人进入中央集团进行参政议政?你要把中国变成一个开放式的移民国家?别说皇阿玛接受不了,这种意见放在三四百年后都没人能接受。你啊,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么大胆妄言,我看你干脆改名叫特朗普算了。”
虽然嘴上说“活见鬼”、“到底在想什么”,但八阿哥看得出来,胤禛对此,毫无责怪之意。
如此离经叛道的念头,都激不起他四哥一丝一毫的愤怒,这反而让八阿哥愈发的惊讶。
其实他今天把这些纸条拿出来给胤禛看,是冒着极大风险的,八阿哥也早就做好了被胤禛捏着这些凭证、告上紫禁城的结局。
然而胤禛却是一脸见怪不怪,仿佛他根本不把这些当回事。
胤禛看弟弟一脸愣怔,只好说:“这些怪念头,自己在脑子里琢磨琢磨就行了,回去赶紧烧掉。别往外头乱说,小心被人拿住……对了,尤其小心我府里那个斯杰潘,他成天找你和老九的茬,这些玩意儿让他知道了,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番话,说得老八又震惊又感动,胤禛这意思,分明是把他当成自己人——那为什么在众人面前,又分明把他当敌人看待?
他想了想,忍不住又问:“四哥既然知道你身边那个斯杰潘在找我和老九他们的茬,为什么还要留着他?”
“那人是某人重托于我,叫我好好照顾的。”胤禛停了停,“我既答应了人家,就决不能食言。斯杰潘一天留在我家里,我就不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胤禛把话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八阿哥也没辙了,他不由怨恨道:“四哥这样子,让人不知道你究竟是站哪边儿的!”
胤禛被他这样一说,不由神色肃然。
“我哪边儿都不站。”他一字一顿道,“我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保你和斯杰潘这十年的平安。除此之外,别的我一概不放心上。”
八阿哥更好奇,胤禛这态度,仿佛是把康熙都排除在外了!
“只是我和斯杰潘么?”他不禁追问,“那老九他们呢?”
“那些人和我没关系。”胤禛冷淡地说,“再说,老九不是有你么?他不来害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这回答让八阿哥非常不满意,胤禛这口吻,就仿佛不拿九阿哥他们当自己兄弟。他皱了眉头,又想了半天:“为什么是十年?”
“十年之后,我就用不着这么操心了。”
“为什么?”
胤禛不回答,他心想,我总不能告诉你,十年之后我就登基了,除我之外,再没人敢把你们怎么样了。
见胤禛又不说话,八阿哥知道自己又问多了。他只得无可奈何点点头,然后道:“好吧,这个我不问了。另外,还有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八阿哥想了想,问:“四哥府上,有没有一个叫茱莉亚的女人?”
突然被八阿哥这么一问,胤禛吃了一惊!
“为什么问起她?!”
八阿哥一怔,他看见胤禛脸色飞变,仿佛如临大敌!
“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他说着,掏出怀里的一叠纸条,摆在胤禛面前:“只是我发现好几张纸上,写着这个名字。”
胤禛低头一看,纸上确实都出现了茱莉亚的名字,不过八阿哥写的是“茱莉亚在宫里不安全,要想办法保护好她”,还有就是“要是有可能,还是把茱莉亚送去雍王府”,另外就是“茱莉亚是个好女人,要是有人欺负她,你要去阻拦”。
八阿哥看胤禛默默发呆,他小心翼翼地问:“四哥认识这个茱莉亚?”
胤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八阿哥会意过来,他点点头:“明白了,这个茱莉亚对四哥而言,就像那个Emily对我。”
胤禛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咳了一声:“反正茱莉亚如今也不在京城了。”
“她去了何处?”
胤禛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八阿哥看着他:“四哥很想她?”
胤禛苦笑道:“想也是白想。”
那天,从八阿哥的私宅回来,刚进王府,高无庸就和胤禛说,斯杰潘找王爷有事,已经等了他好久了。
胤禛衣服也来不及换,匆匆忙忙去了书房,一进门就看见斯杰潘等在窗前。
“有事儿?”胤禛赶紧问。
同时他也发现,斯杰潘的脸色明显是不大好看的。
“王爷从哪里来?”他劈头盖脸就问。
“呃……”胤禛尴尬了一下,“出去见了个朋友。”
“王爷是去见八阿哥了,对吧?”
胤禛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斯杰潘竟然知道了!
他愈发尴尬:“其实,是老八找我有点事……”
“王爷这是自毁门墙!”斯杰潘一脸愤怒,“先前我就劝过王爷,不要在私下里偷偷和八阿哥来往!您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现在就连皇上都知道了!”
他那儿严词厉色,胤禛依然无动于衷,他耸耸肩:“知道就知道呗,我又没做啥见不得人的事……”
“王爷!”斯杰潘气坏了,“八爷党早就是明日黄花,王爷不爱惜自身名节!去掺和这个烂摊子干什么!”
胤禛差点啐他一脸!
他心想斯杰潘你能耐了啊!你个搞胚胎的洋人,古书还没念两本呢,居然教训起我来了!
但他忍了忍,又把这话给咽回去了。
最后胤禛叹了口气:“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斯杰潘,你放心,我和老八私下里的交道,不会影响到大局,我也不可能成为八爷党。”
斯杰潘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王爷,你不听劝阻,一味的乱来,是在给底下办事的奴才泼凉水!谋士们宵衣旰食,可不是为了看见你和八阿哥走一道去的!”
胤禛翻了个白眼,心想我是你儿子还是你孙子?你这样训斥我?
……成语倒是学得不错。
但他仍旧耐心劝道:“我没和八阿哥走一道去,再说了,两方私底下通通气,不是坏事。皇上虽然知道,他也没说什么,对吧?咱们要是和八阿哥那边彻底翻脸,闹得剑拔弩张,那也不好,毕竟还有十年……”
他说到这儿,突然发觉自己说漏嘴,赶紧停住。
斯杰潘却被他说得若有所悟。
半天,他慢慢点头:“王爷说得有道理。也好,像这样迷惑住八阿哥,保持在非敌非友的状态,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胤禛只好将错就错:“你要这么想,也行。但是斯杰潘,事情不要做得太极端,懂么?其实我今天去见八阿哥,也是这个意思,我让他不要动你们这些人,你们呢,也不要把手伸得太长。别忘了,如今皇上还在呢……”
斯杰潘点点头:“在下明白,就算要动八阿哥那边,也不能咱们亲自动手,既然如今皇上还在,我们就该用到这个筹码,我们该借帝王之力来打击他们!”
胤禛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只好打断他:“反正目标就一个:只要你干的开心,别再卧病不起就行了。”
斯杰潘马上正色道:“话不能这么说!王爷太高看我了,我又算什么!王爷,我们的目标是让您继承大统!为此,哪怕在下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胤禛喃喃道:“继承大统?我们的目标是没有蛀牙才对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