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慎的气息无处不在。
他每在赵宁耳侧‘指教’一句,赵宁本能的缩着脖子,就是不肯去看他。
她知道这段不该有的念想是极度错误,且危险的。
靠近他,不亚于飞蛾扑火。
暖阁里点了数盏灯,照的宛若白昼。除夕夜,赵家人有守夜祈福的惯例。
赵老太君年纪大了,看了一会儿孙们,便先歇下了,赵凌与王氏早早就回了上房,萧家姑娘则在几天前回了怀柔过年。
暖阁之中,只有赵家兄妹几人。
玩了几局,赵宁赢了不少银子,但她丝毫也没有‘发财’的欢喜。
下人端了热腾腾的羊肉饺子过来,还配了梅子酒。
几人吃夜宵时,赵翼道:“我听父亲与八王爷说,老三和小王爷的婚事定在了后年开春,大哥再有一月就要行冠礼,父亲的意思是大哥成亲在先,大哥可有心仪的人选?”他有意提及了赵夔的婚事。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赵家没有太多的礼教束缚,赵夔完全可以凭着自己的喜好,在京城高门大户的贵女之中,自己挑一个合心意的姑娘。
其实,赵翼是想提醒赵夔,让他早日娶了萧家姑娘,反正他自己是没法子娶妻的,总不能误了人家姑娘的大好年华。
赵夔自然也听出来了。
赵淑婉后年开春出阁,那么赵夔身为长兄,最好是尽快定下婚事,来年就娶妻。
赵淑婉闷头吃饺子,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嫁给朱浩天,现下觉着这人除了黑了一点,也没有那般讨厌。
赵夔喝了口梅子酒,他竟一口应了下来,“好,我开春就去怀柔提亲。”
迟早要娶妻的,不如娶一个祖母和父亲母亲都满意的姑娘。
赵夔的担子很重,他的本性并非表面这样,身为家中嫡长子,他终有一日要担起定北侯府的重担。
像他这样的人,很多事都是不能自主。
有时候倒是极为羡慕父亲,他遇到王氏,或许并非是王氏的大幸,而是父亲有幸了。
这辈子匆匆数十载,有多少人根本不知‘知心’二字作何解。
赵夔不曾贪恋风花雪月,只是有些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要个知他心意的解语花。
他突然神色一转,朗声笑了两声,“来来,举杯,这第一杯愿我赵家福泰永安!”
这时,赵宁看了一眼赵慎,她记得萧姑娘的确是被赵家耽搁了婚事,但后来不是嫁给四哥了么?
这辈子萧姑娘嫁给大哥的话,那四哥怎么办呢?
赵宁正狐疑思量,赵夔又笑道:“小九估摸盛夏出生,你们押男?还是女”
咦?又来了。
因着小七小八都是姑娘,赵宁赚了双倍的数。这时,她总算是看向了赵慎,但四哥却没有给她半点提示。
赵宁又看了他一眼。
赵慎唇角几不可见的动了一动,抬眸时却道:“小五看我作甚,四哥又不是神仙。”
赵宁:“………”他这是生气了?因为她今个儿都不怎么地回应他
赵宁押了男孩,这次押的多了些,将方才赢来的银子都押了上去,足足白两银子。
已至子夜,赵宁却无半分倦意,她总会不由自主地去留意赵慎,但又不敢让他瞧出自己的心思,这几个时辰着实难熬,原来戏文里唱的都是真的。
‘情’字何其磨人。
她记得上次喝过梅子酒之后,便不省人事。于是,便又一杯一杯的嘬了起来。最好是一醉方休,什么也别再想了。
起初时,赵宁脑袋还算清晰,待少顷之后,内腹之中火辣的难受。手脚也开始虚浮,视野晃动。
她借着酒胆,又瞄了一眼赵慎,却见他正与大哥,二哥还有赵淑婉继续玩骰子。
赵慎是背对着她的,赵宁看不到赵慎的脸。
他现在离着自己如此遥远,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便觉着与四哥之间颇为疏离,似乎他与她从未那般好过。
赵宁知道,终有一日,她的四哥会坐在万人匍匐的龙椅上,到了那时,他真的是自己不可高攀的存在了。
赵宁胸口堵闷难耐,起身走出了暖阁。
身后的春竹与夏雪忙上前搀扶,赵宁来了脾气,将二人推开,独自一人站在回廊下,迎着冷风暗自伤神的片刻。
她着魔已深,不可救治。
赵慎是她唯一的解药,可这解药同样也是致命的!她服用不得!
男子从屋内出来,一个摆手的动作,即让春竹和夏雪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离着赵宁不近不远的时候驻足,小女子此时正仰面望苍芎,单看背影,她是如此的娇柔不堪,但骨子礼透出来的倔强也令男子为之心疼。
他站在她身后,给她披上了一件玫红色遍地金滚兔毛的披风,双手从她后脖颈伸了过来,动作轻缓地给她系上系带,全程无声。
赵宁站着没动,她身子如同置身风浪里的小舟,感觉晃晃荡荡的。只是安静的垂眸看着那双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均匀有型。
终于,那磁性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想不想下去走走?”
葵阁的建地很高,沿着数十石阶下去,才能通向悠长的小径。
今个儿大年三十,王氏给赵家公子姑娘们都备了新裳。
赵慎穿的是一件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外面是佛头青的素面杭绸鹤氅,还用了玉冠,他即便只是静静的站在这里,也是丰姿极秀,□□独俗,总是给人一种矜贵的清华之感。
赵宁一回头,身边的下人俱不在了。
她才不要和四哥一道夜半游园。
他难道不知道,她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她不仅贪恋上了他的皮相,还在梦里也觊觎了他。
她眼下就是一个无良的女子!
赵宁酒意正浓,她动作极为明显的去避开赵慎的碰触,又怒嗔着他,彷佛这人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蛊,整的她如今不能自抑,“不,不要去!”
小女子脾气上来了,俨然一只小凶兽,只可惜是个连爪子都没硬实的小玩意儿,哪里是赵慎的对手?
赵慎也不生气,低低的笑了两声,嗓音透过夜色,在昏暗之中荡开。
他不容分说地拉着赵宁的手腕,将她往石阶下带,“呵呵,小五喝多了,四哥带你去醒酒。”
赵宁真的愠怒了。
他是故意的么?
又是这样的挑拨,他像一个极会下咒的高手,一步步将她的魂儿也给勾走了,还若无其事的轻笑而过。
他和她之间必定没有前程,可他还要诱惑她到什么时候?
他不是太低估了自己的魅力,还是太高估了她的毅力?
呵呵,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可没太高的毅力,若是她哪日憋不住了,保不成对四哥做些什么,到时候一定叫他后悔今日的行径。
赵宁喝多了,脑子里的思绪也跳跃异常。
一路被带到了小径上,赵宁可以勉强站稳时,就开始坚定的抵抗诱惑,“不,不去!”
赵宁去推开赵慎的手,但却被他反过来勾入臂端。
这个姿势……
赵宁是被赵慎夹着往前走的,她不知道赵慎要将她带去哪里,但她很没出息的涌上无限委屈。
她也不想心悦上自家的兄长,这一切的一切不是她能自主的,这种心悦来势凶猛,将她整个人淹没征服。
“疼,疼,疼……四哥疼!”
赵慎双臂如铁,赵宁被他一下卷入臂端,又被他的身上的大氅团团盖住,她根本就看不到前面的路。
从远处去看,只能看到赵慎一人的背影,他的大氅下面还有什么东西在不住的动弹。
当视野又开始微微亮时,赵宁已经被带入一处山洞,她知道这个地方,是侯府后花园的假山下面。
她双目含嗔的瞪着赵慎,真想上前咬了这张俊美无双,且又无时不刻都诱惑着他的皮相,“不,,我,我不高兴!”
赵慎看着她撒野,这便笑了笑,“呵呵,那如何是好?四哥也不高兴?”
赵宁不知道他究竟做作什么,却见赵慎突然上前一步,赵宁忙后退,二人一进一退,互不相让。
如此,赵宁就被逼到了山东最里侧,她后面就是冷硬的石壁,退到了无路可退。
赵慎定定的站在赵宁跟前,高大的身影,彷佛遮去了外面的一片天,今日月圆,洞门光线朦胧,赵宁在赵慎凝视的目光中,她方才的气焰渐渐消弱,很快就怂了。
赵宁低头的刹那间,她精小的下巴被人抬起,被迫着与面前的男子对视。
这动作撩拨又暧昧。
赵慎的眼神看上去浅淡如小月柔滑,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在威胁她,“还闹?”
她闹了么?
兴许是闹了吧!
难道她就不能选择远离诱惑?
他非要看着她步步沉沦不可?
赵宁倔强的不说话,她说不过他,也打不过他,只能用一双灵动的眸子控诉他。
原处传来炮竹的声响,还有淡淡的五彩光色映了进来。
相继沉默之后,赵宁以为他只是吓唬她,但就在下一刻,赵慎突然伸臂将赵宁搂住,这之后赵宁只觉天翻地转,整个身子被赵慎置于膝盖上,她只能看到他黑色的皂靴,与修长的小腿。
她惊呼了一声。
但很快臀上的疼痛又让她再次惊呼。
‘啪-’!
这声音不算高,但也绝对不低,足以在这样的夜晚让人为之惊觉。
他竟然打她……屁股!
她都快十三了,本朝十四及笄,十三已经是正经的大姑娘,岂能打屁股?况且,她都已经活过一世的人了!
赵宁被赵慎扶正时,她脸上已经红的快要滴血。
赵慎却轻笑了一声,彷佛刚才只是开了一个玩笑,“疼么?”
这不是疼不疼的问题!
赵宁在一片懵然之中寻到了自己的声音,“不,不能打!”
这画面太过熟悉,好像曾几何时梦见过,在她的梦里,年轻的帝王便说过这样的话。
赵慎不以为意,又笑,“呵呵,四哥只打我们小五。”
那她应该感到荣幸?
在与诱惑抗争之中,她输了。
输的连最后的体面也不存在了。
赵宁闷声不作声,她是个结巴,即便开口,她也无法顺畅的表达自己此刻难以言喻的不满与焦躁。
的确,她焦躁了。
四哥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还要诱惑她到什么境地,把她逼急了,她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哼!别以为他是她四哥,她就不敢对他做什么?
上辈子她看似柔弱,对付温玉时,她也有的是手段,该出卖朱明辰的时候,一点不曾含糊。
赵宁想在赵慎面前张牙舞爪,可她那点本事此刻却是拿不出手了。
赵慎也不问她因何避着他,只说些看似重要,实则无关紧要的话题。
赵慎依旧逼迫着赵宁看着他,“还敢闹么?”
你要怎样就怎样吧!
赵宁无比丧气,在点头与摇头之间,她模棱两可的‘呃’了一声。
见小女子双颊酡红,赵慎并没有太过心急,掌心还存着柔软弹性的触感,他勾唇一笑,用了魅惑众生的语气警告她,“再有下回,四哥照打不误。”
赵宁:“……!!!”
赵宁被赵慎送回了梅园,他道:“早些睡下,不要胡思乱想。”
赵宁:“………”若非因为他,她岂会胡思乱想?
这一天夜里,赵宁还是很快就睡着了,她原本以为发生了那种事,她根本无心睡眠,但从惊梦中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不仅梦见了赵慎,还梦见了她对他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这……这只是她昨夜在山洞里一闪而逝的念头,竟然夜里梦见了!
赵宁甚是丧气,这日子已经没法过下去了。
赵慎在桃园饮茶,赵夔也在他院中。
兄弟二人晨时从葵阁下来之后,皆已沐浴更衣。
赵家的三位公子性子迥异,这一点倒是没有差别,都甚是喜洁。
赵夔院里的用度都是顶好的上等品,今个儿是大年初一,赵慎这里却是泡着菊花茶?
赵夔见赵慎淡若雅菊,倒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菊花清热祛火,虽是粗糙了些,倒也没甚不好的。
“老四,你这次请了薛神医入京,会不会太过惹眼?我的人查到了薛神医一路都被人盯上了,不过你放心,再有三日,薛神医就该入京了。”
“对了,你因何大动干戈将薛神医从苗疆‘请’过来?”
赵夔对赵慎的能力毫不质疑,但有些事他实在猜不透,便多问了一句。
赵慎又给二人续了茶,“小五去年突发癔症,我寻了神医与她看诊,这有何疑点?即便是有人查过来,也不会查到什么。”
赵夔唇角一抽,老四这话彷佛是在暗示赵宁真的是病了,以至于侯府劳师动众从苗疆请医。
他道:“如此也好,小五的哑疾本就存在诸多疑点,太子肯定有过疑心,只是碍于咱们定北侯府的势力,这才没有彻查。对了,你请了神医入京,真的只是为了给小五圆谎?”
赵慎没有正面回答,“多谢大哥这次帮我,大哥哪天去怀柔提亲?”
赵夔语塞,他倒是对萧姑娘知之甚多。
老二不能娶妻,那只能他来娶了,世家贵女着实不适合当他的妻子,也不适合当定北侯府的儿媳。
“元宵过后吧。”赵夔随意道了一句,其实萧家姑娘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温柔懂事,容貌上佳,更重要的是对赵老太君与王氏也很敬重。
赵夔在桃园待了片刻,就去了葵阁看小七小八,这两个小东西越长越敦实,分量比正常出生的孩子还要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