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卫七郎回来的时候见董如已经躺下了,还以为她睡着了,便是轻声脱了衣服躺了下去,没想到他刚盖上被子,她便是睁开眼睛,眼神清亮地望着自己,显然很是精神。
“都这么晚了你还没睡?”他伸出胳膊把她搂了过来,柔声问道。
“等你呢。”她软软地说道,将头挪了挪,抵到他的下巴上,说道:“你不来我睡不着。”
男人听着心底一暖,眸底浮上疼惜,揉了揉她的脸蛋,轻柔说道:“现在我回来了,睡吧。”他说着,便是闭上了眼睛,可是董如却是睁着眼眸静静地望着他,咬着下嘴唇看起来有些莫名。
过了好一阵子,卫七郎受不了了,便是睁开眼睛望向她,无奈道:“你干嘛不睡觉,看我做什么?”
董如却是半晌没说话,身子却是贴过来,紧紧搂住他,脑袋抵着他摇了摇头。卫七郎不明所以,但是他今天很累,便是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抚道:“不要这样,我陪着你呢,快睡吧。”
“你若是不真正睡着,我就不睡,陪着你。”董如忽然抬起头,定定望着他说道。
他一愣,见她那张小脸清丽秀雅,神情却是坚定不容反驳,当下心里一震,脑海里转了好几个念头,最后眼眸一闭,再睁开时却是认真道:“我这毛病很多年了,一时半刻改不掉,我等等就睡着了,所以别管我了。”
董如急了,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流下泪水来,双手摸着他的脸心疼道:“你有失眠症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真是个笨蛋,现在想想,好像每次都是你哄着我睡着的,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个毛病。”
她自责自己,昨天若不是江雪瑶告诉她,她真是一点都不知情,她的七郎竟然一年来,不对,有可能很多年来晚上都很少睡觉,这样子下去身体会受不住的,她觉得自己真是做妻子不称职,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一天,却还是心里堵得难受,如果可以,她真想替他。
卫七郎见她哭的难过,显然压抑了很久了,皱着眉头不用想都知道谁告诉她的,眼眸闪过一丝怒气,淡淡责备自己,一不留神他的阿如就伤心了。赶忙回过身拥着她柔声安抚道:“别哭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哭鼻子么?”
“你讨厌!”董如见他还浑不在意,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便骂了他一句,又赶忙急急说道:“以后我都会看着你睡觉,你什么睡着,我才放心,从今晚开始,现在就睡!”
她说着话还抽抽搭搭的吸着鼻子,脸蛋上挂着泪花,模样好不狼狈,但她却是三两下就将泪水擦干,然后眼睛定定地盯着他,大有你不睡,我就一直看着你的势头,显然她说的不是玩笑话。
她这幅摸样瞧得卫七郎心底一阵温暖,便是再也不说话了,老实地闭上了眼睛,而董如瞧着他听话,神色稍稍缓和,替他把被子盖好,然后小手便是握住了他的大手,却是柔和地凝视着他,在他耳边哼起了小时候娘亲哄着她睡觉的山歌。
也许他因为防着别人来害他,也许是警惕性很高,总之不管什么,董如心里都很难过,她的七郎什么时候能放松一下,不要这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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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请群臣,地方设在皇宫的一处美景‘云芳岛’上,岛上早已设好小几软垫,瓜果美酒也是摆好,分两边而坐,好多大臣已是携带家眷坐好和别的大臣谈笑风生了。
皇上还没来,而首辅苏流钰却是早早就来了,他的位置在皇帝左边下首第一个首位上,右边第一个是中书令的位置,卫七郎还没来,便是空着。
他穿着朝服,黑色中夹杂暗红色金丝线,胸前绣着一条气势逼人的巨蟒,头发也是破天荒地全部梳了起来,但他只用一根黑色簪子固定住,并没有戴官帽,双手还是隐在袖筒里,脸上神色万年不变,一副似笑非笑,看着和和气气的模样,慢慢悠悠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跪坐了下去便是不理旁人了。
许多大臣一见他进来,俱是起身端着酒杯前去奉承,他也是一个个地接下,眸底清润冷淡,脸上的神色却是笑眯眯地。
而那些大臣带过来的家眷中有不少都是待字闺中的小姐,此刻都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一个个地瞧见了他的模样,俱是眼中闪过惊艳爱慕,瞧过一眼后便是脸蛋羞得红了下去,拿着手中的帕子掩饰自己眼里的爱慕,但还是忍不住拿眼暗地里偷瞧他。
都说首辅大人年轻却是出自世家苏家,人也是才华横溢,博古通今,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成家,连一门亲事也没有,长得更是天人之资,不比中书令大人差,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那些个少女望着他,俱是春心萌动,都是期盼着他能转过头来瞧自己一眼,可奈何佳人有意,流水无情,苏流钰在自己的位置上,半天都是不动弹,一直笑眯眯地和前来攀谈的大臣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一声高声通传:“中书令大人到——!”
里头的人们一怔,俱是神色恭敬了下去,坐好到位置上,只有苏流钰,依旧笑眯眯地。紧接着,身穿正二品中书令朝服的卫七郎便是抬脚就跨进了门槛,也是谁也不看,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一撩袍摆跪坐了下去。
抬头便见对面的苏流钰正淡淡望着他,眼底的神色清幽宁静,但是卫七郎能看出来,他有些惊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毫不示弱,也是平静地看着苏流钰,挑挑眉没说话。
他一进门,在场的人们便是将视线全部转移到他的身上,俱是惊讶非常,因为他是一个人来的,身旁并没有带上自己的内子,而是就这样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参加皇上设的晚宴。
皇上下过旨,宴席可带家眷过来,而中书令大人却是将皇上的圣旨无视了。在场的人们都是玲珑心思,今日本想借着这个喜宴见见他这位传说中,来自乡下却被他捧若至宝的娇妻,却不想,人家压根没带过来。
只不知这位心思一向深沉的中书令大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他这位娇妻上不得台面,又是皇上喜宴这样的大场合,嫌给自己丢人,所以没带过来?
这么一想,这些人心下俱是冷嗤一声,小地方就是小地方的,上不得台面,带出来都嫌给自己丢人。
殊不知,他们心里猜测着,卫七郎本人却是端端正正坐着毫不在意,他来之前根本就没有给董如说过这件事,她压根就不知道,还以为他本身就有事出府了,毕竟从他回来就一直很忙,所以她也没多想。
卫七郎是不愿意她出席这种场合的,光是一个卫府,里头的那些姨娘的眼光和话语就是将她刺激的体无完肤,伤害的鲜血淋漓,更何况现在在场的哪一个不是名门贵族,放眼望去就没有一个来自外乡地方上的。
所以,为了他的阿如,他还是不要告诉她好了,一切都有他给她顶着,流言蜚语也好,鄙视猜测也罢,他不会让她直面这些人的有色眼光的。
只有苏流钰,却是清淡笑着,忽然跟场中轻声说了句:“中书令大人这次立了大功,怕是又要高升了。”
他一出口,场面上一下静了下来,卫七郎眼光一沉,望着苏流钰,后者依旧轻舒浅淡,也是回望着他。
臣子的眼光来来回回在他们脸上扫视,一个忽然领悟,站出来跪倒在地跟卫七郎巴结道:“首辅大人说得对,此次江南四城的水患全靠中书令大人您的好计策,才得以解决,想必皇上今日设宴却是要再次给您封赏的,我等就先在此给您说声恭喜了。”
他说着,便是一拜,后面还坐着的臣子们脑子里精明,瞬时明白过来,俱是对着他遥遥一拜表示敬意恭喜。只有卫七郎,坐在位置上,似笑非笑地瞧着苏流钰,淡淡回了句:“苏大人多虑了,高升不敢当。”
苏流钰也不脑,却是没在接话,将眼眸闭上,看着似乎不想再参加这场闹剧了。而卫七郎也是淡淡笑着,看着场中的大臣向他致敬,脸上的神情有些戏虐,却也是不说话,只微低着头,望着自己手上紧紧攥着的一缕秀发神色柔和了起来。
他们两个不说话,在场的大臣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切都是有派系之争的,领头人不知在想什么,那么低下的人也是不敢再接茬的,于是华丽的大殿里就这样静了下来,各自干各自的事,只有那些不懂朝政的闺中女子们,一个个地兴奋异常,眼光来来回回瞧着他们两个。
就在殿中人们小声议论时,外头又传来一声太监的高呼:“皇上驾到——!”
至此,人们纷纷起身,跪成两排,以苏流钰和卫七郎为首,朝着外头正走进来的明黄身影恭请问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听一个充满威压又低沉的声音淡淡传来,人说着,已是脚步不停,径直走上了最上头的皇椅坐了下去。
“众卿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