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鸭梨可比过去大得多呀!”敦子啃了一口放在面前盘子里的鸭梨说道,“好怀念那些年——”
“哪些年?”琴妮凑近,看清敦子一脸的油汗。
“鸭梨还是水果,而不是压力的年代,那些年真好,没有人把水故意弄成纯净水,没有人把抽烟说成抽的是寂寞,那些年,哥还不是个传说,我们都有哥哥,现在的小孩独生子女,哥真的只是个传说了!”
琴妮鼻子尖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抑或清涕,滴落了下来,她哽咽着说:“敦子哥,你说的太好了,你说的不是话,是寂寞!”
头发如果开始脱落,就比秋天落叶掉的还快,任你是权倾朝野的俄罗斯普京,或是拥有无敌思想的列宁,就算你力大如牛,也阻拦不了你的头发的离去,不管你用什么生发灵或“一千零一液”,都不能改变你的样子向聪明向阳光型发展,何况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建筑师郭清明?
更何况你一心一意在思念着一位少女,而身边总有一位寸步不离的咸妻,你的头发怎么可能像牛毛像花针那样多那样硬呢?
于是郭清明变得越来越有气质了。总是将环球形头发留的很长,然后再将之翻山越岭地盖过来,他总是很小心地梳理着,越来越稀疏的长发,再轻轻抿上些自来水。弄的像个鸭舌帽了才罢手……
每天上下班,咸妻都要接送,没有一刻自由活动。
郭清明只好死了心,就当自己从未爱过,从未同一个叫小薇的女孩一起坐过公交车。他越这样想,越不能自已,他想不出小薇现在怎么样了,她还在等他吗?还是她也已经放弃了?
一座凌乱不堪的宿舍楼在一片棚户区显得颇突兀,每个阳台上都挂满了床单衣服,内衣内裤的,还有胸罩,仿佛是为了掩饰这栋楼的破烂,为了显示它的活力一般。
郭清明所思念的那个自称叫小薇的女孩就住在这栋楼的顶层。谁也不知道这个女孩从哪里来,如果你说她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估计有有人信!是的,没人知道她的底细。
咱们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没有一个令周羽日思夜想以至疯癫的大箱子,是的,她不是那个拖走周羽装了宝贝的大箱子的女孩!
她是谁?她为什么也叫小薇?她分明不是那个认识周羽的小薇!
此刻她只是单纯地等着她的红尘知己郭清明。
她等他来接她走,两个人私奔,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俩的地方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不过肯定郭清明先变老,他比她大近二十岁呢!
她租的这间屋子,不大,尽管她勤于打扫,整理,但屋子里始终能闻到一股常年日久墙上地下所发出来的呛鼻的陈旧气息。
她等了一天又一天,等了一周又一周。
他一直没有出现,他并不魁梧的身材一直没有出现。
这时她的痴情本能地发作了,女人对爱情专一的一面暴露了出来,她就像黄蓉喜欢郭靖一样喜欢郭清明,她自己是这样比的,可不是我要这样说的。她现在对姓郭的很感兴趣,听见个郭字就心跳加速,就连南郭先生,东郭先生的故事,她也好好地研究了几遍,她觉得姓郭的怎么那么帅呢?郭清明是不是郭靖的后人呢?
等不来他,她并不绝望,仍然每天去上班。她在超市里负责站在入口处,不让人从这里出去,只让人进去,有心情就对人家说声:“欢迎光临!”最近她站在入口处,逢人进来就一定会好听地说上一句:“欢迎光临!”这说明并不绝望的她,已经超越了好心情坏心情,变得很机械。但机械性正是人的韧性与耐受力的一种体现,体现出人顽强的一面。可是由于她表情过于机械过于单一,以至于有几个小孩疑心她是个机器人,有一次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伸手按了一下她的裸露的胳膊,对他妈妈说:“跟真人一样耶!”说完又兴致勃勃按了一下。她忍耐了,觉得不能扫了小朋友的兴,就没有说什么,谁知小男孩的爸爸也好奇地伸过手来,他冲的是她的脸,她看那只手伸过来时,“啊!”地大叫了一声,把那正欲摸她脸的家伙吓得面无人色——“呀!”——退了几步喃喃自语:“科技太发达了,实在是太发达了……”
“你怎么不和我吵架呢?这么多天了,一直对我这么温柔,我受不了!”郭清明对小宛严肃地说。
“我知道你希望我吵,希望我表现得有多么在乎你的外遇,可是我偏不让你得逞,我就是要让你内疚,让你觉得你对不起我,而且我在乎的不是你的外遇,而是我的寂寞!”
“你好残忍好狠毒,绵里藏针呵!”郭清明恐惧地说。
“反正我不用上班,有的是时间!”准备持久战的宫小宛说。
宫小宛走到哪儿就把郭清明带到哪儿,除非他上班。
她每周要上超市去两趟买一些必需品。就牵着他去了。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他,他是一条人形的狗似的。
每次去超市,他都怕见到小薇,因为小薇就在他家附近的超市上班,但去了好多回,都没见到小薇,他想她是不是不在这儿干了,甚至离开了这座城市,走了?
但这天,他一进大门就见到她站在入口处。他贪婪地看着她,她也看见他了。两人什么话也没有,只是望了望,她目光呆滞、无神,他目光无神呆滞!
“咱们见个面面容易——拉话话难……”小宛居然在一边唱了句山西民歌。顿时唱到两人心里去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郭清明此时心中只有这个想法。
小宛有自信能震住两人,她故意让他们见面,而并不交流,以此来冲淡两人的情谊,钝化两人之间曾有的激情,从而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胜利,让两人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
而且她还要唱那种民歌,还要不避讳他俩这件事,以玩笑的态度来面对,以期达到玩笑化这件事,让他俩自己都反省出他俩做的可笑,以至于慢慢转变思想。
小宛常常拿郭清明开玩笑,以冲淡郭清明心中对爱情抱有的神圣感。
回到家里,小宛说:“你们怎么不说话?好不容易见个面,嗯?”
郭清明心中一直涌动,小薇怎么那么呆滞?他并不想想自己的呆滞,只是一个劲想小薇,她生病了么?苦了她了。难道她存心忘了他?她打算就这样放弃这一段深情厚谊?
他想找个机会好好与她谈谈,问个明白。
这是一个闷热的午夜,郭清明家中的空调一直开着,小宛这些天一直睡不好,此刻由于太疲乏,睡熟了,难得她睡得这么香,郭清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趿上凉鞋,轻轻打开屋门。溜了出去。
外面真是热的不透一丝风,夜很黑,却像很稠的一锅热粥,郭清明汗一下子就出得满身。但他顾不了这么多,开始寻找出租车,他要赶往小薇那里去。
他赶到那座破旧的宿舍楼,楼下路边还有几个人在纳凉,天知道什么时候会吹过来一丝风。想必这些人的屋子里更难熬吧。
小薇屋里没有空调,她能呆得住吗?
郭清明望了望顶楼西边那个属于小薇的窗户。窗子黑漆漆的。显然小薇已经睡下了。
他一口气冲到了顶楼,喘着气,流着汗,楼道只有微弱的光线,当他来到小薇那扇门前时,定了定神,忽地就被一种巨大的恐怖慑住了,他看到了小宛,小宛何时在那扇门前,在自己面前。她不是在家睡着吗?要跟踪也不会这么快跑到他前头吧!
但面前的小宛一动不动,面部一直是严厉的表情。郭清明低头呆在原地,本打算等她训斥,但一直得不到反应,就壮胆再看向她。
终于看清了,这是一张小宛的大头照,小宛的照片怎么会在这里?太吓人了,会造成心理障碍的,郭清明如此想。
既然是照片,就没什么好怕的,郭清明自识是无神论者,小宛不会变成神仙过来的,只是不明白怎么会贴在小薇门上呢?
还是敲开门问问小薇吧!
他轻轻敲,又重重敲。门里一直没有反应。
“小薇——”他轻唤着。他没有带手机,因为小宛一直替他保管着。
“小薇——”他高叫着。
对门那户人家不耐烦,出来一个约等于男人的老家伙,拖着不男不女的声音说:“吵什么吵,这一户小姑娘早几天搬走了!没人住了!”
“这,你说,她搬走了?”他不敢相信。
“这有什么稀奇?我一个大男人能哄你不成?”老家伙表明了自己的性别。但本身这句话都很可疑。
不管怎么说,小薇一定不在这儿住了,不然小宛也不可能将照片放大了贴在她门上,将这个地方占领,期待他某天过来,吓破他的胆,正这样想着,楼下响起脚步声,小宛上来了。
“老公,大半夜的跑这儿干嘛呀?”小宛撒娇的语气。
郭清明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今儿是怎么了,大半夜的。”对门那老家伙缩回去时又嘟囔了一句。仿佛为了进一步证明他是男的,门关上时,声音很大,很粗鲁!
“你还是忘不了她!”小宛叹了口气。两人走在午夜的大街上。
“是你赶她走的吧?!”郭清明好半天才说了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