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捂住白色面具，不敢正视我。
“竟然是你？！”
上次，他给了我人骨之匣，之后，就再也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真的是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是他。
当他意识到，遮挡已经没有用的时候，他颓丧地垂下手。
“优优，我从没想过让你难过。”
他说话的语气，很悲伤。
“我只是想带你去一个安稳的，不会让你改变的地方。”
“我从没想过让你难过。”
可他就这么做了。
我爱的人们，尸体就在我的身旁。
我冷眼看着他，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原谅他。
“我不会乞求你的原谅，但，我不能把你送回这个肮脏的世界。”
他的手上沾满鲜血，他却像一点伤害都没受到一样。
他渐渐向我逼近。
“别过来！”
我举着带血的匕首。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杀人。
但，如果面对的人是他，我下得了手！
我眼角的余光，落在青魇和小白的尸体上。
他们是如何在我眼前断气的，我记得一清二楚。
就算让他死上一万遍，都不够弥补他的错！
在距离我两步之外的地方，他站稳了脚步。
看上去，他没有要再靠近我的意思。
但我还是不放心，我缓缓向后挪动。
谁知，我的双脚，却突然无法动弹了。
我低头看去，一道半透明的光包围着我，最中心，一团黑暗，已经吞噬了我的脚面。
这团黑暗……
就是这团黑暗的卵心，让我失去了所有意识。
我不能再被他抓住！
黑暗，一点点地吞噬了我。
我抓着匕首，刚才我明明已经刺中了他的胸口。
就算他不死，至少也该不能动了才是。
可为什么，他却跟好端端的人一样？！
估摸着黑暗侵蚀的速度，我还可以再捅他一刀。
可这一刀要是没有作用……我的下场还是一样。
我该怎么做？！
冷汗，从我掌心一点一点渗透了出来。
我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我居然会在为难，要怎么样去杀害一个人。
喉咙吗？
还是胸口？
我犹豫不决。
就在最后一秒，远处的神棍突然跳了起来。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我喊：“罩袍！割破他的罩袍！”
罩袍？！
割破衣服，就能伤害到他吗？！
这是可能的吗？！
时间，已经来不及让我细想了。
面具男人，也察觉到了神棍还活着。
他转身就要冲向神棍。
在这最后一瞬间，我不能再犹豫。
我果断伸出手，抓紧了那罩袍，用力一刀割了下去——
只听“撕拉”一声。
那罩袍比我从头割断了尾。
罩袍，裂成了两半。
面具男人的动作忽然就停了下来。
“不，不——”
“优优，你怎么能伤害我？！你怎么能？！”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他，一头扎到地上。
刚才已经快要凝固的伤口，又撕裂了开来。
他的手向后摆去，像是要将罩袍重新合起来。
就在这时，神棍用力一脚踢翻了他！
此刻，神棍的眼神，是我从没看到过的。
比起大仇得报的痛快，更多的是悲伤和痛苦。
他一脚踏在面具男人身上，两只手用力抵住铜钱剑。
剑尖，重重地压在面具男人的脸上。
神棍面色复杂，从他的眼中，竟然掉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怪不得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那魔气不对劲……”
“竟然，竟然是你……”
神棍那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即便是在他全身都被刺穿的时候，他也没有掉过一滴泪。
现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呆愣地站在原地。
随着罩袍破裂，那将要困住我的卵壳也不见了。
“神棍，你……在说什么？”
一个可怕想法，从我脑海里冒了出来。
不。
我指尖颤抖。
老天爷啊，求求你，不要让我所想的变成真实！
面具男人，忽然就放弃了挣扎。
他也没有了继续挣扎的力气。
“对不起……”
他用尽全力，说出了这三个字。
尽管，我不知道这句对不起，究竟是对我还是对神棍说。
神棍的铜钱剑，用力压了下去。
坚硬的面具，在一瞬间粉碎。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我双腿一软，险些瘫软在地上。
那是侯傲的脸。
此刻，他双眼紧闭，已经失去了呼吸。
“为什么……”
我听到颤巍巍的声音，从我口中喊了出来。
“为什么？！”
他对我，不是像哥哥一样的存在吗？！
为什么他会是面具男人，为什么他的身上会有魔气，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神棍的眼泪砸在他脸上，又从他的脸颊滑落。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神棍嚎啕大哭的样子。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终于平静下去的神棍，开了口。
“应该是他魂魄游离的时候，接触到了什么东西。”
他嗓音嘶哑，我都有些不忍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抚摸着侯傲的脸。
“小傲心性至纯，可在这天地间，从没有真正单纯的心。”
“一旦有了机会，那阴暗的一点吸饱了力量，就会反过来占据他的身体，支配他的行动……”
“他的执念，被放大了。”
神棍的眼睛又一红，“他一定很痛苦，为什么不选择告诉我呢……我这个师父，就当的这么没用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我的心里，只涌起了无数的负罪感。
我从没想过，我经历的痛苦，不止是我一个人在经历。
我从没想过，我经历的那些，竟然会在他的心中，被放大到如此地步。
是不是……也算是我害了他？
我身体颤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小姑娘。”神棍的声音一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要抛去这种念头。善恶一念间，别人的想法，不是你所能控制的。”
可我要是能早点发现……
神棍摇摇头，“这个世界上没有假如一说，他自己走上了邪路，怪不得你。”
可我不能理解。
侯傲从不是一个如此脆弱的人。
即便他心中有黑暗的存在，他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屈服。
“我也想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什么。”神棍说，“不过，现在不是该考虑这件事的时候。”
他的眼神，落在一旁耀星身上。
确切的说，是耀星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