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容易,倒也并非没有机会,”苏成渊慢慢地说着,笑容可掬,道:“再说了,殿下不动,说不定四皇子按捺不住,会替殿下动手呢?”
萧知珩听着,他上了香,抬头看肃穆而巍峨的佛像,笑着道:“那孤真得求一下佛祖庇佑了。”
苏成渊站立在旁,言已至此,两人心知肚明,他便没有再说话了。
苏成渊脸上表情很无奈,道:“殿下明知故问就没意思了。殿下都已经让我安排人到清心殿了,还能有什么打算?”
萧知珩缓缓道:“钱公公殉主死了,但陛下的心腹还是有的,要在清心殿动什么手脚,没那么容易。”
萧知珩并没有在相国寺逗留太久,只是在临走前意思意思敬了香。等叶葶折腾好了手炉回来,他就带着她一同下山离开了。
山雨未曾停歇,人的心境却已经和来时大不相同了。
萧知珩没说话。
苏成渊却仍继续道:“陛下这一次病倒,是伤到了根本,清醒后,再养也好不到哪里去了。殿下要早做打算。”
“做什么打算?”
“殿下心诚,苍天庇佑,大周必然国运昌盛,福祚绵长。”
萧知珩取了三柱香,神情平静,淡淡道:“不必。孤只求活得久一点就够了。”
若她信这个,那么他也信一信鬼神魔佛又何妨?
萧知珩到相国寺一趟,亲自处理了逆贼,了结了旧怨,顺便还把五花八门的灯也给供上了。
变本加厉,最后什么都想要了。
外头的山风猝然吹来,卷着一阵阴寒潮气,冷得很。萧知珩蹙眉轻咳了一声,他原本拿着的手炉早就不见了,手指特别冰。
叶葶怔了下,看了那□□支红头签,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就小声埋怨,“殿下说得我好像很贪心一样。”
不多时,苏成渊轻步走近,笑眯眯地说道:“想不到我还能见到太子殿下自愿上香祈福那天,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既然求了,殿下不妨再多求一点。”苏成渊语气十分恭谨,低声道:“殿下离皇位,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苏成渊默了一瞬,道:“只要殿下狠得下心,自然胜券在握。”
萧知珩闻言,扯了扯唇角,眼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反问道:“你也觉得孤胜券在握了?”
宣帝始终摇摆不定,不肯低头不肯放权,不到最后一刻,谁能说胜券在握?
叶葶出门时担心太子殿下受寒,备了两只手炉。她一听到咳嗽声,立刻就转身去找热水了。
佛堂中只有萧知珩一人,他看向前方那一盏盏被人重新的灯,心底那股叫嚣的戾气一点点安静了下来。
路上,闭目养神的萧知珩察觉到叶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似乎是想说话,又犹豫。
他便开了口,直接道:“想问什么?”
“也没什么,”叶葶心里有点好奇,就小声地说道,“殿下刚刚在走前又点了一盏灯,求了什么?”
萧知珩没想到她纠结的竟是这个,微微扬眉,道:“你觉得呢?”
她低声嘟囔,“这我怎么知道?”
知道她就不会问了。
萧知珩故意吊着不说,叶葶问了就更想知道了,小眼神就变得幽怨起来。
萧知珩似乎很喜欢看她的神情,赏心悦目地看了一会,他才笑着说了下去,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点漏了一盏,孤顺手替你补上了。”
“至于求什么——”说到这里,萧知珩停顿了一下,随后他就不紧不慢地道:“自然是求夫妻恩爱,如胶似漆举案齐眉,谁都离不开谁,长长久久。”
叶葶直接就被太子殿下猝不及防的甜言蜜语给砸懵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的甜蜜,“什,什么啊,佛寺里面还有这种求这个的吗?”
“有。”
萧知珩面不改色地缓缓说道:“求财求子的都有,孤这点要求才哪到哪?”
“……”
叶葶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佛寺为什么会没落变得冷清,为挣香油钱,什么扯得上关系的业务都混一点,能有虔诚信徒才怪了!
…
萧知珩和叶葶打道回府,这一路上并无波澜。
只不过他们是一身无事自在,而此刻正起波澜的地方就不一样了。
这时候的皇宫,并不太平。
宣帝命令太医不计代价地对自己用药、下针,多少有点孤注一掷的意思。
毕竟一个向来独断专行的皇帝,是无法忍受自己躺在病榻上不省人事的。与其什么都不做,不如冒点风险。
宣帝施了入颅针,人清醒过来,已经有好几日了。
但清醒过后的情况并不好。
宣帝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身子偏瘫,精力就更不用说了,在人前说几句话,都十分费劲。
人人皆知宣帝大病一场,伤及根本。宣帝是身心接连受到刺激,中风倒下的,这场急病诱出了体内大大小小的毛病,他的身体已垮,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
宣帝表面上还能继续撑着,但久了便会有心无力,只能尽快选继任者了。
京城里隐隐弥漫着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息。
别说太子殿下这个身在局中的人如何,就连叶葶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形下,萧知珩却平静得出奇。
四皇子动作不断,而且日日恨不得到宣帝跟前请八百次安,相比之下,太子就稳得多,除了例行请安,此外,太子没有任何动静。
这大概让宣帝的心安慰了不少。与此同时,他也更放心地用烈药治恶疾了。
持续了一段时间,宣帝的病情似乎是见好了,但精神却越来越短,连听内监念奏疏,都听不下几本。
宣帝深感疲惫,深夜召见了御医,费劲地开口道:“朕……的病,如何了?”
御医惊忙回道:“陛下龙体抱恙,并无大碍!只因陛下此前筋骨被逆贼所伤,后是五内有损,此乃大伤,陛下要用刚烈之药调理,万不可急切啊。”
太医院来来去去都是一套说辞,躺在病床上的宣帝听烦了,一时心急动怒,他抬着僵硬的手拂落了案几,杯盏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清心殿的宫人颤巍巍地跪下,“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宣帝气息沉重,怒火过后,更觉得心力交瘁。
…
这日,叶葶在书房煮茶,看向太子殿下的书桌上堆满了奏疏,这本该是宣帝该批阅的东西。
眼前这架势,他俨然是储君在代理朝政了。
她陷入沉思的时候,萧知珩带着几分闲散的声音打断了她,“从进门开始就在看了,怎么?想看这堆奏疏?”
叶葶抬眼,见他笑着看自己,还把手里的奏疏送了过来。
她忙摇头,推拒道:“没有。我哪里看得懂?”
别说她看不懂,就是看得懂了,这种玩意是她能随便看的吗?
萧知珩大概也是觉得没意思,随手便把奏疏放下了。随后,他有点烦躁地抬手按了按眉心,有些用力,压出了红印。
叶葶见状,立刻就阻止他了,催促道:“殿下头痛就不要看了,林总管说殿下昨日白天里就看了半日没出过房门,劳累伤身,别看了。”
“他倒是什么都跟你说。”萧知珩松了手,也没打算继续了,轻笑着说道:“孤看个奏疏都劳累伤身,以后还看不看了?”
叶葶愣了下。
以后还看不看……
“殿下,”她没忍住开了口,问道:“陛下的病是不是好不了了?”
萧知珩目光深,垂眼看她,道:“怎么问这个?”
叶葶呐呐地说道:“没有。就是感觉殿下突然忙得脚不沾地,我心里有点没底……”
“是。”没等她说完,他就直接回答了她最开始问的问题,随后,他又语气冷淡地说道:“陛下疑心重,如今变得讳病忌医,好不了了。”
叶葶愕然,忽然间,她脑子里闪过很多个念头,一时间顿住了。
萧知珩却是很有耐心,柔声道:“还想问什么?”
这温柔的语气,好像不论她问什么,他都会将自己的全部告诉她一样,不遮,也不掩。
叶葶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柔软,太子殿下最心口不一,却也最表里如一,他亲口答应她的话,从来都不是随口糊弄她的。
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他什么都不隐瞒。
思及此,叶葶无奈地笑了,便问:“殿下的头还痛吗?”
萧知珩愣了一下。
半晌,他抿唇回了一个字,“痛。”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会撒娇的孤最好命
(肝不动,短小君自己粗来挨打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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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心的不是你,”萧知珩嗓音低低的,轻声道,“是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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