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山高水长,世间再无沈倾。
沈倾坐在后车座上,从后视镜中,祁盛璟能够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她的唇角,依旧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只是眸中的笑意,一点点缓缓散去。
只剩下的疏离的冷清。
仿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喜怒哀乐,欢喜忧伤,都已经与她无关。
看着后视镜中沈倾的这张脸,祁盛璟的心中,忽而升腾起一抹说不出的恐慌。
这个女人,该不会真的是要去寻死吧?
不!
绝对不会!
越是恶毒的女人,越是惜命,这个女人,在富贵唾手可得之时,她绝对不会舍得去死。
这么想着,祁盛璟心中的慌乱,总算是一点点散去。
今天,他只需要,看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演戏就好。
他倒要看看,她能恶心到什么程度!
坐在祁盛璟的车上,沈倾小脸上的表情,分外的宁静。
这个世上,她最放不下的人,唯有小川和唐浅。
她知道,她今天一死,唐浅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她也想,好好和唐浅告别。
只是,她终究没有勇气,拨出唐浅的电话。
她怕,唐浅不顾一切赶过来阻止她,那样,她就没法粉身碎骨,让慕归程得偿所愿了。
拿着手机纠结了许久,沈倾最终选择给唐浅发了一条定时短信。
“浅浅,好好的。”
不用过多的语言,只要唐浅能够好好爱惜自己,她过得好,那便是,她在地下,最大的安慰。
她也没有,将小川托付给唐浅,唐浅生活本就艰辛,她不想,给她增添过多的负累。
她只希望,慕归程能够看在,她如他所愿、粉身碎骨的份上,他别再伤害小川。
为他动手术,给他提供复健的机会,让他平安康健。
沈倾刚想将手机放回口袋,她不经意间点到了电话簿,看到了傅时年的号码。
傅时年辜负过她的友情。
不过,他后来以真心待她,她原谅了他的辜负。
以前,她只有唐浅这一个生死相依的好友,现在,在她看来,傅时年也是她的朋友了。
她应该,给他打个电话,跟他告别。
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沈倾还没有按下他的号码,她的手机铃声,就欢快地响了起来。
给她打电话过来的,是傅时年。
“傅七少。”
“倾儿。”
傅时年的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欢喜,就算是隔着万水千山,听着他的声音,沈倾也能想象到,他此时脸上的笑容,定然灿烂若暖阳,花开满枝头,满满的少年气。
“我快找到那味药了!倾儿,我找到那味药后,我就回帝都!倾儿,你一定要等着我!倾儿,你一定能活下去!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好好活下去!”
沈倾的眼眶湿得都有些发热了,她知道,傅时年有多希望她能活下去。
如果可能,她也想活下去,哪怕多活几个月也好,但是小川,等不了那么久了。
她也就只能,辜负傅时年的期待,让他白忙一场。
“傅七少,谢谢你。”沈倾轻声开口。
谢谢你,这么努力地想要我活着,在那么多那么多人想要我死的时候,你还,固执地希望我能活下去。
“倾儿,你说什么傻话!我们是什么关系啊?我们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傅七少,你一定要幸福啊。你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快快乐乐,一辈子。”
“倾儿,我们都会幸福的,你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姑娘!”傅时年向来神经粗大,他并没有注意到沈倾声音中的异样。
“好啊,我们都会幸福的。”
只是,不是在同一个世界。
又跟傅时年闲聊了几句,沈倾才轻轻挂断了电话。
祁盛璟从后视镜中,看到她抱着手机,又哭又笑,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瞬间浸在了墨池之中。
在他看来,沈倾会笑得那么开心,是因为她接到了傅七的电话。
而她会掉眼泪,肯定是因为,她太想念,在大洋彼岸的傅七。
想到她那么在意傅七,祁盛璟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他手上力道骤然加重,他的骨节处,泛起了清晰的白,似乎是想要将他手中的方向盘抓烂。
不过,通过这个电话,他也更加确定了一件事。
沈倾她不舍得死。
这么拼命地钓着傅七这棵大树,她舍得死才怪!
祁盛璟向来习惯将车开得风驰电掣,但今天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车速。
他想,他肯定不是因为,想要多看几眼这个恶心的女人,他只是,想要好好欣赏一下,山间的风景罢了。
在车上坐了这么久,沈倾身上倒是积蓄了些力气。
最起码,不用在生命最后的时光,狼狈地跌坐在地,她还能,凭借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上。
死,也死得笔直。
“沈倾,不是要跳崖么?怎么,舍不得了?!”
“盛璟哥哥。”
沈倾没有再喊祁盛璟祁少,或者直呼他的名字,而是喊了记忆深处的这个名字。
只是,她看向他的时候,看到的,仿佛又不是他。
仿佛,是在通过他这具皮囊,看另外一个人。
莫名的,向来不可一世的祁大少,因为沈倾这样的眼神,弄得说不出的心慌。
“沈倾,你这个女人,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呵!还盛璟哥哥?这么喊我,你不配!”
沈倾仿佛没有听到祁盛璟的话一般,她继续自顾自地开口,“盛璟哥哥,曾经的你,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但现在的你,永生永世,我沈倾,都不会原谅!”
“等你恢复记忆了,等你后悔了,我也不会原谅!”
这个女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谁稀罕她原谅他?!
明明是她作恶多端,是她罪大恶极,若谈原谅,也该是她请求他原谅她!
“盛璟哥哥,我们不是亲人了,小川,他也没有舅舅了。”
“沈倾,你这个女人,你给我闭嘴!”
祁盛璟知道,沈倾是在胡说八道,但听到她这么胡说八道,他心里乱得越来越厉害,还开始泛疼,如同隐没在深处的、他不愿意提及的伤口,被人强行拨开,疼得他,一颗心,仿佛都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
“沈倾,你到底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