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清早饭后就去检查作坊里面的鱼干,这几天连续的大晴天,已经让温度爬到二十七八度了,作坊里的鱼干也差不多快干透了。
因为前几天的下雨,原本半干的鱼干又变潮了,好在最近几天都是晴天,一早上她已经收了好几麻袋了。
叶耀东去的时候,她正一片一片的摸过去检查干度。
“不拿个麻袋收吗?”
“等傍晚太阳下山了再收,今天天气好,再多晒个一天,干一点,夜里有点露水,海滩边也会潮湿一点,大早上摸的没有那么干。地都翻好了?”
“翻好了,种子也都种下去了,你这不要帮忙,我就去买肉了。”
“去把马桶挑去茅坑倒一下吧?早上在那里吃饭,我也没好意思说。”
“等傍晚天快黑了再叫我爹帮忙倒,现在大白天的倒什么?给人家熏到了要骂了。”
“那你记得就好。”
他也没好意思使唤小弟干这种活,人家是过来上班的,不是特意来干这个的,让自个爹干,他就使唤的毫无负担……
因为他爹本来也是干惯了……
这几天晴天,又有风浪,大多数村里男人都在家帮忙干活,显得村里人多了起来,路上走动的都是人。
叶耀东走在村子里提着刚买的肉,就听着乡亲们又在那里八卦,说老王家的父子又上耗子家闹了,要求赔医药费来着。
不只是赔前几天打人的医药费,还要求赔去年打他们全家男人的医药费。
已经扯皮了好几天,最近几天,早中晚,王家人照三餐的上耗子家门闹,从早到晚都没有停歇,乡亲们看戏都看麻了。
耗子家的亲戚原本都还上门帮忙拦一拦,到后面都疲软了,谁有空整天呆别人家,帮人家处理破事?
老王家又是蛮不讲理的,一言不合两家人就动手,每天都殃及池鱼,帮忙拉架的亲戚邻居就没有少挨打的。
再加上两夫妻干的事都挺不地道的,在村里名声现在已经极差,谁也不是受虐狂,这两天都已经少有亲戚愿意上门帮忙拉架了。
村委会倒是每一场干架都不落下,但是也只是动动嘴皮子,站到角落去,主打让他们自己扯皮,实在是他们家太不得人心了,干的不是人事。
“干脆离了算了,两家都这样闹了,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都是劝和的,哪里有劝分的,离了两人找谁呀?名声都这样差,还是凑作堆吧。”
“这倒也是哦……”
“耗子听说一直叫着要离,但是老王家不肯,说是得让耗子家补偿,先把医药费赔了,然后再谈离婚的事。”
“耗子也被打的下不来床了吧?”
“那倒没有听说,那两天打的比较凶的时候,亲戚邻居什么都帮忙拉着,这两天没人拉着,也不知道咋样了。也没走出门,也没听人说,现在听说只要经过他家门口,他老娘就开始骂了,说大家不怀好意,专看他们家笑话……”
乡亲们脸上都鄙夷的很。
叶耀东走哪里都能听到议论声。
也因为天气好,大家都坐在门口补网织网,要么三三两两的站一块闲聊。
有的手上都还端着刚洗完的衣服,都舍不得回家晾,也有的手里挎着菜篮子,原地摘着菜,聊着天。
他听了一路后,也没像他娘那么好事的还凑人家家门口去瞧热闹,直接就回家了,反正该知道的要不了多久,照样传进耳朵里。
闲着没事跑上门去看热闹,指不定还得惹一身骚,更何况他对那两口子现在的破事一点都不感兴趣。
有什么进展八卦,他娘饭点的时候也会说。
等他回到家的时候,他爹已经把老太太交代的活都干好了,人也没影了,想叫他爹傍晚的时候挑个粪都没地说。
他嘀咕了几句,老太太听到了才说已经交代过了。
真是奶孙两个心有灵犀,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傍晚时分,他们全家也全部都动了起来,作坊里面晾晒的那些鱼干虾干啥的,通通都被收起来了,两天的雨,也没有对他们产生什么损失,都及时晒干了。
春雨绵绵也不是说说,这不,刚收完鱼干没两天,天空又轰轰作响,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叶成洋边吃着早饭,边看着外头电闪雷鸣,“怎么都不停电啊?”
“乌鸦嘴,你很盼着停电?”
“嘿嘿……感觉好久没有停电了,之前一到下雨就停电,还刮好大的风。”
“记性不错嘛,还记得台风天。”
叶成洋骄傲的扬起下巴,“当然了。”
“夏天停电会多一点,春天少一点,夏天雷雨比较多。”
叶成湖背着书包,穿着雨鞋哭丧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吃早饭,“为什么下雨天还要上学?这天都变得这么黑,为什么还要上学。”
“因为不去上学在家里要挨打。”
“唉……”
“谁小孩子整天叹气的,不准叹气。”
叶成湖耷拉着个脑袋,满脸不高兴。
“过两天就清明了,清明就不用上学了,可以去山上扫墓,你们还可以去讨墓饼。”
他瞬间振作了,“那还有几天清明节啊?”
“大后天。”
他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肩膀又垮了下来,“还有两天!好久啊,还要再读两天。”
“下雨了,等会儿又能拿雨伞去学校了。”
“有什么好稀罕的,我天天拿。”他嘀咕了一句。
林秀清瞥了他一眼,“那今天就不要拿了,野芋头的叶子随便摘一个,顶到头顶上去上学吧?”
叶成湖立即噤声,不敢说话了,并且快速的扒拉着碗里的稀饭,然后把碗筷一放,跑去拿门后挂着的雨伞,立即就跑了。
“我吃完了,去上学了。”
一大早就下雨,屋里昏暗昏暗的像是夜晚,并且到处都感觉很潮湿,一家子没有其他娱乐活动,吃完饭后就全部都坐在一起看电视。
从早到晚,雨势连绵不绝。
一连下了两天后,才渐渐止住,天空也泛起了红光,驱散了一片昏暗。
直到清明这一天早上,才彻底放晴,不过路上到处都是泥泞,路边的野草上也都是水珠,到处都散发着泥土的清香,连海味都暂时被掩盖过去。
一大早,全家也都拿着锄头的拿锄头,拿着扫把的拿扫把,拿黄纸的拿黄纸,全部都准备起来在门口等着。
等三兄弟都出来后,他们才准备出发。
阿光昨天晚上也回来了,也是为了今天扫墓,所以昨晚上裴玉就送到裴家去了。
男人们都去扫墓后,现在家里就只剩下林秀清跟叶小溪了,隔壁也是,就只剩下叶大嫂跟叶二嫂,其他孩子都跟去了,顺便讨墓饼。
叶大姑两口子倒是也难得的一大早过来,准备一块去扫墓。
叶父一早已经跟她寒暄过了,原来夫家早几天趁着天晴就已经扫过墓了,所以今天他们两口子才有空过来村子里,来娘家上坟。
其实他们家的墓地还没有修,不扫也没关系,毕竟都还没有完全葬进墓地,但是形式还是要走的。
周围该清扫的杂草都得清扫,该烧的纸钱都得烧,不然底下祖宗花用什么?
“娘一把年纪了也要去?”叶大姑诧异的看着老太太也穿着雨鞋,拄着拐杖被叶母搀扶着出来。
“娘说她也有几年没有上山祭拜了,趁现在还走得动,今年打算跟着一块上山去祭拜一下,以后也不知道还走不走得动。”叶母说道。
叶父也道:“这路不好,等会要是走不动的话,他们几个背一背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也行,反正一个个都是壮小伙,上山下山背一下也没什么”,叶大姑笑着道,“那我们现在走到村口去等大哥二哥?”
“走吧,他们应该等在村口了。”
现在道路还平坦的,老太太也拒绝他们背,只自己柱着拐杖慢慢走。
一大家子浩浩荡荡的往村子里走,村子里的大路上也基本都是浩浩荡荡的一大帮人,成群结队,不是拿着锄头,就是拿着扫把。
大家边走边聊天,看着感觉全村总动员一样。
也有的人已经提前扫完墓了,就坐大门口看着。
叶父一家子跟叶大伯,叶二伯两大家子会合后,大家就直接往前走,三兄弟也不交流,一点笑脸都没有,都臭着一张脸。
还好下一辈的几个堂兄弟们还有交流,但是都是往叶耀东三兄弟跟前凑的,刚刚一看到他们过来,就都迎了上来。
谁让三兄弟现在是他们一帮堂兄弟里头最出息的,尤其是叶耀东,十里八乡都有名。
大家都围在他左右,一路边走边聊,倒是也缓和了点叶父三兄弟沉默不语的尴尬。
“怎么把阿嫲也带来了?都一把年纪的,直接让她在家里呆着就好了。”
“这刚下过雨,地上到处都是湿的,容易摔啊。”
叶耀鹏把之前他老娘说的那一套说辞又重复了一遍,其他人才没有说话,没有意见。
想要去那就去吧。
老太太也没有像之前说的那样,一路哭着去上坟,那样也太难看了,也太落面子了,怎么也是亲儿子。
自家人吵吵闹闹就算了,也不能丢脸丢到外面去。
自家人的事自家人解决,没必要给外人看笑话。
叶大伯母叶二伯母照旧也没来,也就叶母因为要扶着老太太,就跟着一块去。
等到要走山路上山后,几兄弟也都开始轮流背上老太太了,而孩子们也都跑没影了,都去讨墓饼了,反正等会儿扫墓的时候,一个个自然都会跑回来。
叶大伯看着直皱眉头,“跟过来干嘛?没事净添麻烦,这路又不好走,还得背,万一没站好所以跟着摔,到时候难的是大家。”
叶二伯也跟着道:“就是,一把年纪了,就安分呆在家里,这路给他们年轻人都觉得不好走,更不要说你一个老人家,等什么时候墓修好了再过来祭拜不也一样?”
“我是怕等我死了都看不到墓修好,现在不过来祭拜一下,明年指不定就没机会了,我都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谁知道能吃到什么时候?”
“哪里至于,都跟老三说好了,等清明过后就找人修墓。”
“老大可不同意,他觉得我们因为一个死人要逼死他这个大活人。”
叶大伯臭着一张脸,“都晚了这么多年了,晚几年能差得了多少?你们个个是有钱,不差钱,要么儿子也多,都在身边,分摊一下没多少,我不行,我没人又没钱,拿什么充大头?”
“你只要同意就好了,钱的话,东子这边可以帮忙先垫着……”
“那可不行,都他出钱的话,那以后我要不要埋进去?给不给我埋啊?不得成了老三这一房的宗墓了?”
“他先垫了,等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给他……”
“那实际我也没出这个钱,祖宗不保佑我呢?这种祖宗的事肯定得大家一起出钱,等晚几年再说吧,你们也知道我现在的境遇,非得赶在这时候不停的讲修墓,能不能先顾一下我们活人?”
老太太气的拿起拐杖就要打他,却被他躲了过去,快走几步,先走到前头去了,也不管后头的大家。
放骨灰的简易墓地快到了。
叶二伯顿时也不知道说啥好,自从叶耀宏进去了,他们两兄弟也疏远了一些,没有像以前那样臭味相投了,毕竟他家儿子也被骗钱了,他压根就不知道叶大伯还没同意。
叶耀东三兄弟是早就知道叶大伯的态度了,面色不变。
但是另外一群堂兄弟们就都面面相觑的相互看着,也都没了声。
老太太在那里中气十足的骂着,“生这样的儿子有什么用?当初还不如直接溺毙在尿桶里,怎么说都说不通,就是不孝。”
“我是造了什么孽,就是简单的修个墓,对大家都好,顺便也让你爹多保佑保佑你们,一个个的却这个不肯那个不肯的,嘴皮子都磨破了都没有用……”
“前几年大家都困难,那没得说,这几年眼瞅着都好起来了,那就是祖宗保佑,老大的境遇不好也不能怪别人,大家帮忙一起把这钱出了,把墓修起来,打个欠条不也一样吗……”
“你们是要气死我啊,也是想着让我死后没地方埋吧……”
老太太越说越气,被背在背上就直接拿着拐杖,就近的打上叶二伯的后背。
叶二伯疼倒是不怎么疼,但是他看着周围扫墓的人都看了过来,脸色一变,赶紧解释,“我肯啊娘,我没意见,我同意修墓,我也愿意出钱,这么多年了,给咱爹修个墓也是应该的……”
叶父赶忙走到叶耀东身旁去,免得等会儿拐杖往他身上打,给人看到了,还以为他不孝,那背后该给人讲究了。
其他人也都赶紧劝着老太太。
“马上快到了,你别动来动去,不然这下过雨的天,路滑,山路也不好走。等会儿一个不摔,摔两个,我们年轻人摔了没关系,可别把你给摔了,到时候就麻烦了。”
“是啊,你不要动来动去,有什么等到了再说,我们大家都帮着跟大伯说一说。”
“就是,在山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上香的,不好看……”
“你们都知道不好看,他一把年纪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太太骂了一声后也停了,眼看着墓地拐个弯进去就到了。
周围杂草丛生,有的路也都是人走出来,不过也好在比上山路上那满是泥泞的陡坡路好走多了,并且地面上有草,踩上去也不会滑,也不会沾着一脚泥。
等大家到地方,叶大伯父子俩已经在了,并且叶大伯已经提前跪下来哭诉了。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都年过半百了,日子还过得一点盼头都没有……”
“爹啊……我是真没办法,有钱我能不给您修墓吗?我是真没钱,总共就两个儿子,一个毁了,几年了都还没出来,现在就剩一个儿子在身边,日子过得也紧巴巴的,我是真的有心无力啊……”
“爹啊,你也要保佑保佑我,保佑保佑阿凡,一样都是亲儿子亲孙子啊,等我们有钱了,一定给你修墓,修个大大的墓,让你舒舒服服的躺着,给你烧多多的纸钱,让你在底下日子也过得舒坦一点……”
“我现在是真没办法,你也体谅体谅我,也多保佑保佑我,我给你磕头了,我长跪不起都行……”
老太太一被放下来就立即快步上前,一拐杖打下去。
“保佑你,你也得把墓修了啊,连墓都舍不得修一个,你叫你爹怎么保佑你?几千几万的钱都能弄得来,还差修墓的钱?”
“当时那么有钱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修墓,你就只想着自己,白养你了。还好没跟着你养老,要是跟着你养老,你不是得嫌我累赘,直接把我赶出去给你讨饭吃。”
“娘啊,我是真拿不出这个钱,我家啥情况你也知道,阿宏那里都还挂着一大笔钱,家里早就被搬空了……”
“都说了东子那边可以先拿钱修,到时候你打上欠条一样也是算你的份,你只要会想着还,那有什么区别?”
“那哪能一样,说起来还都是他出的。”
“那你就去别人那借,家里4个女儿,一人借一点,帮一把,还能没有吗?生女儿干嘛的,生女儿就是关键时候,需要帮忙的话,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家里,不然一个个给她们白养那么大。嫁出去就不要娘家了?”
“哪里就那么好借了……”
老太太立即坐到地上大哭起来,“哎哟,你这是存心就不想着让你爹入土啊,就想着让他在外头风吹雨打,老头子命苦啊,死了都不安心,都没地方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