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阳发了话。
姬野和离草就同时离席去了后台。
评比也正式拉开帷幕。
这盐是好是坏，在厅中大多数人看来其实并不重要，或者说，他们也不太懂。
虽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说法，但历来也有君子远庖厨的习惯，谁没事会钻进厨房里去琢磨盐这种普普通通的佐料？
李承阳也是早已料到了这一点。
所以特意让南庆楼安排了人先进性一番讲解，什么样的盐才能称之为好盐。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说来说去也就是色、形、味三个方面，是怎么讲也讲不出什么花儿来的。
但那讲解的姑娘实在是舌灿莲花，而且秀色可餐，一番讲解，听得众人津津有味。
自然也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但这里可是南庆楼，而且天子就在当前，也没人敢造次。
反倒是李承阳有些好奇，压低了嗓门问道：“这是你教的？”
舒缙云莞尔一笑：“师姐向来伶牙俐齿，不需要教。”
便在此时，就见巧娘挥了挥手，立时便有两个小姑娘端着两个小瓷盘走到台上。
盘中堆着白白的盐粒，就跟两座小山似的，十分可爱。
“诸位，方才妾身已经说过入编别别盐之优劣，便请诸位先给这两份盐的色和形打打分吧。”
话音落下，无论是已经猜到五味斋所售矿盐的背后老板就是李承阳的颜子卿、蒋琮等人。
还是被蒙在鼓里，想着是不是应该要趁此机会跟山东姬家拉一拉关系的那些家伙。
全都傻了眼儿。
两份盐没有标明出处，只以甲乙两字区分，这怎么评？
片刻之后，方才有人大着胆子问道：“敢问姑娘，这两份盐，那一份是姬家海盐，那一份是五味斋矿盐啊？”
巧娘笑而不答，一双美目直直看向李承阳。
李承阳却是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看朕作甚，朕今天不做任何评价，免得你们跟风拍马屁，坏了这次公平公正的评比。”
众人立刻明白了过来。
像这样匿名评比，等有了结果再公布哪家的盐胜出，确实要公平得多。
不用说，这肯定又是陛下想出来的法子。
蒋琮立刻皱起眉头：“颜太傅，你怎么看？”
他问出这问题的同时，冯怀英也把脑袋凑了过来：“说得是啊，下官本打算无论如何，都厚着脸皮说五味斋的盐更好，这下可怎么办？”
颜子卿苦笑一声：“还能怎么办？只能老老实实的评了。”
蒋琮却是轻轻摇头：“不行，咱们要是误把姬家海盐给评成更好的了，那不是要坏陛下的事儿么？”
颜子卿和冯怀英又都看向了他：“大人可有妙计？”
蒋琮就压低了声音：“其实下官觉得吧，那矿盐多半是不如海盐的，所以咱们只要反着来就行！”
妙啊！
就算那矿盐真是陛下弄出来的，也没道理比得过已经在制盐之道浸淫了上百年的山东姬家。
两者或许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正要真刀真枪的分个优劣出来，那必定还是姬家海盐要更胜一筹。
这是常理！
所以台上那两份盐，品质略差者，定是五味斋矿盐，只要选它就对了！
这样干虽然有失公允，还得昧点儿良心。
但跟让陛下开心比起来，有什么大不了的？
冯怀英当下便做出了决定，腾的一下站起身子：“我先来！”
说着就顿顿顿跑到台上，将两份盐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之后，终于选出了在颜色和形状上相对要差那么一点点的那份。
然后便朝着李承阳躬身喝道：“启禀陛下，据微臣观察，虽然都没有杂质，但这甲字号的盐无论是颜色，还是形状，都要更好一些。”
李承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看出来了就打分去，跟朕说什么？”
冯怀英见他神情，就知道自己选对了。
立刻笑呵呵下了台，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打分，期间更是得意洋洋的朝着蒋琮扬了扬眉，嘿嘿，办法是你想的，但这头筹却是被我给拔了！
被冯怀英抢了先，蒋琮懊恼不已。
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也连忙跑上台去，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番之后，又向李承阳禀报到：“启禀陛下，微臣也觉得甲字号盐似乎略胜一筹！”
接下来，颜子卿也这么干了。
连他都说甲字号更好，朝中众臣谁还会去选乙字号？
当官的选了甲字号，做生意的能拂了他们的面子，去选乙字号？
富不与官争，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豪商富贾说甲字号的盐好，普通百姓能说乙字号更好？
贫不与富斗，那也是很有道理的。
而且以他们的眼光，也是当真看不出这两份盐到底孰优孰劣。
所有人中，只有一个不同的声音。
来自李承阳的老熟人，也大夏的三朝元老，如今的百官之首，当朝宰相徐臻！
只有他一个人说单从色形二字来说，甲字号的盐不如乙字号的盐，而且甲字号的盐还带着一股奇特的香气，若是无毒，明显胜过乙字号许多。
连他儿子徐正阳都跟他持不同意见！
李承阳乐呵呵的看着这群人将高分都给了甲字号的盐，心里乐开了花，已经开始盘算山东姬家有多少家产了。
身在天字六号房里偷偷看着这一切的安沐兮却是一脸惨白。
五味斋送来的盐是自己这三天不眠不休，而且借着跟南庆楼人头熟的便利，之前也偷偷看过姬野带来的盐了，分明便不如自己带来的那些。
怎么会输的？
而且还输得这么惨，难道除了徐相，其他人都瞎了么？
与之相反，从后台回来的姬野脸上则是得意洋洋，满面喜色，两条眉毛都开始跳舞了。
见他出来之后是这副表情，蒋琮和冯怀英的心里就开始打起了鼓。
不会是选错了吧？
念头生出，又看小心翼翼的看向了李承阳。
却见他也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已经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方才又放下几分。
便在此时，李承阳忽然开口：“恭喜姬公子啊，这色形之比，姬家的海盐完胜五味斋矿盐啊！”
话音落下，同桌的蒋琮、冯怀英和颜子卿差点儿没齐齐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那些不知情却是纷纷向他们三人头来赞许的目光。
果然还是三位大人有见识啊。
姬家海盐胜过五味斋矿盐，合情合理！
姬野早已乐得合不拢嘴：“陛下明鉴，我姬家经营海盐已有百年之久，岂是一个小小的五味斋能比的？”
徐臻明显有些不服气。
但刚要站起来说话，却是被李承阳狠狠一眼给瞪了回去。
“好……好……好！”
李承阳又拍着手叫了三个好字，眼光也有意无意的瞄向了蒋琮、颜子卿和冯怀英。
三人一脸苦相，就跟刚死了媳妇儿似的。
李承阳暗暗好笑，接着又大手一挥：“来，大家再试试这两份盐的味道！”
话音落下，每一张桌子上便又被送上了两份盐，同样只分甲乙，却是没有标明出处。
这一回，颜蒋冯三人不敢再出风头了。
但却又有别的人抢先带了头。
徐臻似乎是被气到了，没有品尝盐的味道，颜蒋冯三人则是被吓到了，品尝之后也没敢第一时间给出评价。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还是一边倒的认为甲字号的盐味道更好。
姬野的脸的都要笑烂了。
透过天子六号房看向李承阳的安沐兮却是流下了失望和伤心的眼泪。
自己终归还是辜负了小厨子的期望！
便在此时，一只素手忽然搭上了她的肩膀：“沐兮妹子，这回你可立大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