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是否进行记账方式改革依旧在朝堂上有所拉锯,支持的略占下风,阻挠的更多些。
这些都在林如海的预料之内,毕竟户部许多官员是二皇子在户部行走的时候提拔的,他们不敢明着和自己对抗,但是在执行自己命令的时候往往阳奉阴违;譬如太宗问起改革记账法的利弊,他们也能分析个一二三条弊大于利。
但是林如海也没想着直接从户部高品级官员入手。二皇子虽然在户部布局,也不能掌控户部所有官吏。即便关键位置有二皇子的人,具体做事的小吏却没有那么强的立场。林如海先挑了几个办事效率高的小吏,叫他们按自己的表格记账方法,将几本账务重新整理一遍,让其比较优劣。
另一边,坊间却渐渐传出记账改革乃是幌子,皇上有意催缴户部旧年坏账的说法。
这事可比改革记账方法大多了。许多公卿人家都欠着国库的银子,数目还不小,这几十年挥霍下来,有些甚至不见得能还上这笔钱了,就是还上了,估计也得伤筋动骨。
就在消息刚刚传开的第二日,周瑞家的急急走进荣禧堂,道:“太太!”
彼时,金钏、玉钏正在给王氏捶腿,见周瑞慌慌张张来,王氏知道有事,便屏退了金钏姐妹,问:“怎么了?”
周瑞家的走到王氏身边低声耳语几句,王氏大惊失色,问:“当真?”
周瑞家的道:“怎么不真?原是舅老爷特地打发了人来告诉太太一声,已经在外头候着了,我这就去将人领进来。”
王氏揉着太阳穴点了点头。
周瑞家的口中的舅老爷便是王子腾。王子腾时任京营节度使,实权在握,自然是很快就得到了朝廷拟催还欠银的消息。于是,王子腾便打发人来跟贾王氏说一声。
贾王氏听了,自是心惊肉跳,又是极不甘心。荣国府两年前内囊就尽上来了,不过到底是国公府之尊,大库里仔细清一清,还能清点出些家业,但是一旦要还欠银,那绝对只剩一座空库了,这都不见得够。
既然荣国府已经没有油水可捞,自己还握着这掌家权作甚?
打发了王家来的婆子一把赏钱,将人送走之后,贾王氏便在屋内踱着步子。没想到啊,林如海回来了,还做了户部尚书,现在不说别个,哥哥做京营节度使,粮草军饷就拿捏在林如海手中了;妹夫是皇商,更是差事都在户部领,若是林如海有意刁难,给些没有油水的苦差,妹夫家的生意也要一落千丈。
贾王氏有些后悔了,到底是出嫁的姑太太,自己当初又何必一心要对付贾敏?
送了王家那婆子回来,周瑞家的见贾王氏愁眉不展,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太太。”
贾王氏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像是被激清醒了一般,心道:欠银又不是挂在我们老爷头上的,我愁什么?
于是对周瑞家的道:“今日夜里叫你男人在外院候着,我有事交给他。”
周瑞家的应是。
接着,贾王氏一通调派,将门房、上夜等处的人都换了亲信,就等着夜里行事。
凤姐是个极精明的人,以前觉得二婶子又是自己亲姑妈,总不会害自己。加之王氏也摸准凤姐的性格,虽不给她库房钥匙,却一进门就将调度下人的对牌给她,让她耍足了做管家奶奶的威风,不疑王氏藏奸。
还是凤姐和贾琏扯皮许久,到底听了贾琏的,在饮食上留心,果然当年就有了身子,凤姐才回想起以前种种,越想越觉遍体身寒。
于是凤姐醒悟了,不但醒悟了,还格外警惕起来。所以王氏今日突然动静有些大的调度了人手,凤姐也格外留了个心眼。
凤姐跟贾琏商量:“我瞧那边二太太今天突然将门房和上夜的人都换了,也不知道晚上要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贾琏道:“管他们做什么?左右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不与咱们想干。”
凤姐哼了一声:“什么不相干,那位可是常怀害人之心的,谁知道她又憋什么坏水,咱们难道不防着一些?今日你必叫人将那边给我看住了,若是漏了消息,将来闯了祸,看我怎么收拾你!”
贾琏嘀咕一句“你又不是没人使唤”,到底安排了昭儿盯着正房一些,就是今夜不许睡觉,也不能漏了消息。
凤姐见贾琏如此安排,才放下心来。凤姐自然也有心腹,譬如旺儿、平儿;这些人也不是使唤着不顺手,就是一想到姑妈王氏要害自己,这些亲信又是自己从王家带来的,凤姐用起来就没那么放心了。平日东院的事还可交给他们,但凡是和王氏打擂台的事,凤姐都让贾琏使人盯着。
昭儿见自家二爷吩咐将正院的动静盯紧了,而后二奶奶也亲自敲打了一番,便不敢大意了,认认真真的盯了一回梢。
这不盯不要紧,待得昭儿瞧见周瑞带人抬着箱子半夜出去的时候,险吓得魂飞魄散。周瑞可是二太太的心腹,这是监守自盗啊。
次日一早,昭儿就盯着两个乌黑的眼圈,一脸疲惫的来到东大院说要求见二爷。
这时贾琏和王熙凤正在用早膳,听说昭儿求见,凤姐干脆让人将早膳撤了,屋里伺候的人也打发出去,再将昭儿传到屋内问话。
昭儿灌了一大碗浓茶,清醒了一下脑子,才道:“昨日四更天,周瑞带着几个人抬了几箱子东西出府,运出城去了。因城门早就落了匙,小的出不去,只得在城门内守着,就是困得睁不开眼,小的掐了好几回手臂,生怕错过了周瑞一行回城。天都亮了,周瑞才回来,小的不敢耽搁,就来回二爷、二奶奶话了。”
凤姐听了,气得脸色煞白,白玉般的手指在炕桌上一敲一敲的:“好大的胆子!跟着周瑞出城的几个人你可认清楚了?”贾琏也是气得剑眉倒竖,怒道:“简直岂有此理!”
昭儿能做贾琏的心腹,还是有几分机灵的,点头道:“认清楚了,再不会认错的。”于是便将那几个小厮的名字说了。
凤姐横了贾琏一眼,道:“怎么,还嫌我多事么?”
贾琏在一旁赔笑,凤姐知道昭儿这里再问不出什么了,便叫平儿进来,打发了昭儿一把赏钱,吩咐昭儿先回去歇息。
昭儿早就困得睁不开眼了,忙接了赏赐行礼退了出去。
半夜里偷运东西出去,且不管偷的是什么,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夫妻两个屏退了下人合计一番。
贾琏道:“这么半夜三更偷鸡摸狗的,只怕这次的事情不小,要我说,咱们还是跟父亲说一声,有个准备。”
凤姐皱眉道:“我娘家我现在是不敢靠了,父亲那里未必靠得住。若不,你去舅舅府上问问最近有什么消息?我也去林姑父府上问问姑妈?”
贾琏笑道:“这终究是家事,咱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求助舅舅和姑父,没得白给人添麻烦。舅舅和姑父都是读书人,最不爱管旁人家事。”
凤姐知道书香门第和武将之家门风颇有不同,道:“那就先问问秦先生吧。”
贾琏也觉得好,正要出门,外头平儿道:“老爷早,二爷和二奶奶在屋里呢。”凤姐和贾琏就知道贾赦来了。
两人忙起身,贾赦已经自己掀了帘子进来,又朝平儿使了个退下的眼色,平儿下去之后,贾赦道:“若是隔段时日,老太太要将管家权交给长房,你们夫妻两个都不许应,你们母亲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贾琏夫妻两个应是,却不知贾赦怎么这样没头没尾了来了一句。
贾琏思虑再三,还是将昭儿探得的消息跟贾赦说了,贾赦哼了一声,道:“你们夫妻两个这几年倒也有些长进,不枉琏儿下一趟江南,得你姑母一顿教导。那周瑞偷运出去的东西,还能是什么,左不过是些金银细软。”又将朝廷可能要催缴欠银的事说给夫妻两个听。
凤姐听的火冒三丈,到底压低了声音,道:“二太太是什么意思?如今朝廷要催缴欠银了,便将府中值钱的连夜运出去藏着,然后再将库房钥匙往咱们这里一丢,叫咱们去想法子?”
贾赦斜睨正房方向一眼:“不然呢?难道需要还钱的时候二房还会冲在前头?没好处捞的时候,那边比谁缩头得都快。”
贾琏道:“咱们不接这个钥匙不就成了。”
贾赦冷笑道:“我倒是想不接,但是咱们家我继承了爵位,礼法上便也继承了债务。这笔欠银,还得落到咱们头上。”
贾琏夫妻两个越发愤愤不平,嘀咕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凤姐心有不甘,咬牙道:“咱们现在既然知道了,还不报官将银两追回?那边不仁,也别怪咱们不义!既是还欠银的事定然要落在咱们头上,总不能叫王氏白偷了公中一笔好处。”
贾赦却不急着说这个,只道:“你们也别慌,这事不见得没有转圜余地。追回银子的事我这边另有安排,你们夫妻两个别胡乱插手,反而坏了我的事,库银不翼而飞的事你两个装作不知便是。
只一样,凤丫头你别再被你那佛口蛇心的二婶子哄了去,还有你那个亲叔父王子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且想,你们夫妻两个还没得到消息,老太太都没动静,二房怎么就知道了,还有时间转移细软。
半夜转移细软怎么早就闭了的城门,还有城门卫替周瑞那贼子开门,将东西运到城外去?你和王氏一个是王子腾的妹妹,一个是王子腾的侄女,你那叔父可曾给了你一丁点儿消息?”
一席话将凤姐说得脸一阵白一阵红的,却越发和王家离了心。
只听凤姐咬牙道:“父亲放心,我再不会犯糊涂了。娘家再多都是娘家的,咱们自己家守得住的,才是我儿子的。”这句话一出,凤姐恍然大悟:王氏为什么要害自己子嗣?除了害得长房没有继承人外,还因为女人一旦做了娘,想法就会大变。以前凤姐总以娘家为傲,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知道娘家的都是自己兄弟的,夫家的,才是自己儿子的。
王氏就是做了娘后,才开始什么好处都想往二房捞。推己及人,自然也知道凤姐一旦做了娘,必然会渐渐跟丈夫一条心。
想到此处,凤姐恨不得将一副银牙咬碎:好毒的姑妈!这可是亲姑妈!
作者有话要说:哈,怎么还有读者在嫌弃至今没出场的男主啊?放心,男主不管戏份多少,不会拖后腿的。就算是背景板,他也是优秀的背景板。感谢在2020-07-2620:39:44~2020-07-2719:2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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