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雅尔已经醉得呵呵直笑,两只眼睛对到一起看了半天,傻笑道:“哟,positive,就是,嗝,positive。”
“说汉语!!!”载湉要抓狂了。
还好旁边的载澍理智尚存,他从巴雅尔的行礼里抄出一本词典,对着光找了半天才道:“阳性,积极的,正面的。这是什么东西啊?”
不行,摇不得,万一真的是像他想的那样呢,不能打扰她。
载湉抄起报告单,轻手轻脚地出了门,下了轿撵,直奔刚才喝酒的院子里,一把揪住巴雅尔,把那张单子举到他眼前:“这什么意思?”
“没事,你去睡吧。”载湉扶着椅子慢慢地坐了下来,抱着脑袋趴在桌子上,肩膀抖动,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
他大婚三年无子,宫里宫外自荐枕席的女人不知凡几,朝里朝外大臣宗亲各种暗示明示,他都不为所动。为的就是要他的孩子出生在珍妃腹中。
载湉有点沮丧地拿起那张孕检报告单,却见结果那一栏,填着一个单词“positive”,旁边还有爱德华飞扬的亲笔签字“congratulations(恭喜)”。
这是什么意思?载湉瞬间酒醒了一大半,这种报告他们月月都做,报告单他也看了不下十次了,以前都是一个字母ne开头的单词(negative阴性)啊。
感觉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载湉一个健步冲上去,就想摇醒爱妃。可是爪子刚一放在若桐身上,他又嗖地一下缩回了手。
载湉目瞪口呆,连反驳的话语都忘了。爱德华叹息着坐下来,刷刷两笔写成一个方子,拍在他面前:“找这些东西吃上两年,多做散步、登山一类的运动,定期复查,然后再考虑生育的事情吧。”
“两年?需要那么久吗?”载湉半信半疑。
爱德华医生似乎见多了这样一脸不服气的中国病人,冷冷地说:“您的工作压力很大,经常感到焦虑甚至失眠吧?”
“不爱吃肉,尤其是不吃动物内脏?”
关于到西洋医院体检备孕这件事,载湉起先是拒绝的。他觉得,生孩子不就是两个人的事吗?大清前面九代皇帝,不都是搂着心爱的妃子酱酱酿酿。孩子,那是情到深处自然有嘛。
可是若桐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了让他百思不解的坚定与执着,甚至不惜在床上床下向他各种割地赔款、签订无数不平等条约,终于哄得小皇帝松了口。
意大利退兵第二日晚,载湉在乾清门外侍卫们临时居住的院子里,大摆庆功宴,半醉归来,却见若桐穿了一身软绸寝衣,卧在床上睡得正香。
“幼年受过某种重伤或者经常处于饥饿状态,发育期比同龄的孩子来得晚?”
爱德华目露威胁:“嫌久?或者你想永远?”
说是两年,其实都过了快三年了。虽然若桐屡屡安慰他说,这些健康问题都是客观原因导致的,把身子养起来就好了呀。但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不能让妻子怀孕这种事情,对一个男人来说,打击始终还是蛮大的。
载湉浑身一抖,莫名有点犯怂,乖乖揣了方子回宫了。
回放结束。
然后去的第一次,那个长着一张鞋拔子脸的洋医生爱德华,在抽走了他整整一管血,并且用许许多多奇怪的器械在他身上比划之后,就用一种堪比x光的悲悯目光扫视他:“贫血,营养不良,低血压,慢性胃炎,雄激素水平偏低。这位先生,以您这种身体水平,如果夫人有孕,您才是该担心了。”
什么?!如果不是被若桐按着,载湉险些掀桌喊护驾。
这样他或者她一生下来,就会拥有新派的政治立场相同的父母,可以被父母宠着而不是被阴郁变态的太监带大,不用经历身上流着叶赫那拉氏的血、却恨毒了叶赫那拉四个字的痛苦,不用走到对父母以叔婶相称、跟养母互相算计的境地。
翌日,若桐醒来的时候,就见小皇帝精神奕奕地坐在床边,托腮望着她。若桐一惊,下意识就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住:“别动别动,起缓一点儿。”
若桐不由笑了:“看见那张单子啦,那么晚了,谁帮您翻译的?”
“翻译?这种事情用得着翻译吗?朕一瞧就发现那字儿不一样,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载湉得意洋洋:“朕都已经安排好了,宫里的太医难保跟颐和园有什么首尾,既然那些洋鬼子治病有一套,不如就定期到爱德华医生那里诊脉。再从怡和医院聘请两个女护士,以‘教习西洋音乐’的名义住到宫里来,随时伺候你。”
他说着又冷笑道:“查血、化验都要定期做——现在朕算是明白了,对咱们来说,太后不懂的东西,就是最安全的东西。”
“孺子可教也。”若桐满意地拍拍他的脸,心里那点子感动还没来得及涌上来。载湉就搂着她兴致勃勃地说:“对了,朕还想了想孩子的名字。公主的名字没什么限制,倒还好取。如果是个阿哥,按照皇室的规矩,取名就得从溥从人。”
“溥倒还罢了,但是‘人’字旁的字里,没几个意思好的,就一个‘仪’字还罢了。所以如果是阿哥,就叫溥仪如何……啊?爱妃你怎么了?”
“不要提这个仪字!”若桐浑身汗毛倒立,心里各种抓狂,恨不得拿抱枕糊他一脸。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儿子要跟那个勾结日本、建立伪/满/洲/国、糊火柴盒为生、还被做成表情包到处流传的末代皇帝同一个名字……哦,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
呜,都特么赖康熙!皇子按字辈取名,还要规定偏旁神马的,真真是害死人!
若桐莫名觉得悲从心来,哭得哽咽难言。
大婚三年,即便是慈禧步步紧逼的时候,载湉也没见她掉过眼泪,不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景仁宫进入了鸡飞狗跳的一个早上,暂且不表。
此时,东交民巷,英国使领馆。
大吉岭红茶温暖醇厚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厚重的朱红落地窗帘被拉开了,阳光透过磨砂玻璃照进室内,给厚重典雅的英式橡木家具镀上一层温润的光。
茶已三献,寒暄完毕,英国驻华大使朱尔典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不速之客:“今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正是该出门游玩的时候,冈野大使总不会是到我这里来过周末的吧?”
冈野裕太放下手中的骨瓷茶杯,微微躬身道:“大使事务繁忙,冈野自然不会随便打扰。我此行是有一份统计数据想请大使过目。”他说着从牛皮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站起身来弯腰九十度鞠躬,双手递出。
朱尔典接过,淡淡一扫。却见那是一份在三门湾事件中,日本商行的损失统计数据。
在这场风波中,虽然欧美列强并没有表现出对意大利的支持,但是部分中国百姓分辨不出意国洋行和其他洋行的区别,只能一并抵制,导致诸国的对华贸易都受到了一定的冲击。日本和英国自然也不例外。
冈野裕太道:“日本商行因为这次运动,损失了超过二百五十万英镑。相当于我国整年对华贸易量的9%,想必贵国的损失还在我们之上。更糟糕的是,中国政府尝到甜头,必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此类运动,难道大使就不为此感到忧心吗?”
朱尔典不动声色地说:“那么冈野大使的建议是?”
“敝人非常认同贵国生物家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的理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优者胜,劣者汰,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中国人丑陋卑劣,他们被世界潮流淘汰,已经是不争的现实。为什么我们这些文明世界的人,反而要忍受劣等民族的愚蠢反扑,而不是通过一场联合战争,将他们变成印度那样的存在呢?”
印度是英国的殖民地。所谓殖民地国,就是连政府官员都由宗主国的人担任、完全为宗主国的利益服务、民众没有民族意识都以做宗主国的狗为荣的国家。
日本人这番打算,就是想联合各国发动一场战争,推翻清朝政府,组建一个英、日主导的政府,来直接统治整个中国。
然而打垮清政府或许不难,但是亲自管理四万万随时有可能造反的民众?哦,还是算了吧,包括英国在内的任何一个欧洲国家,都无法支付这高昂的管理成本。
况且光绪的行为也还远远没有触碰到英国的底线,不过是全是脓包的清政府里,出了一个相对不那么窝囊的统治者而已。
朱尔典满脸严肃地说:“冈野大使,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不列颠是热爱和平、尊重民族独立和他国主权的国家。发动战争这等让双手沾满血腥的事,是上帝也不会原谅的。”
“哈伊,冈野明白您的意思,就不再打扰大使阁下安度周末了。”冈野裕太起身鞠躬,恭敬地退出了英国大使的办公室。等坐上日本使领馆的车,他才忍不住露出满面怒容。
不列颠热爱和平、尊重他国主权、从不发动战争?这是他有生以来听过最恶心的笑话了。
不发动战争,那你们是如何从大西洋上的一个小海岛,发展成“太阳每天从升起到落下,无论何时何刻都照耀着不列颠领土”的日不落帝国的?
靠上帝保佑吗?真是笑话!
桌上放着张花体字书写的英文书信,正是英国怡和医院所出具的孕检报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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