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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九先是到了苏州,原来今年一开春,唐度就和唐奉先一家搬到了苏州,一直以来,他们父子并不喜欢上海的繁华热闹,反而中意苏州的宁静清雅;再说这里离无锡那么近,唐度的好友——上海福新面粉厂总经理王尧臣就在此地颇负盛名的“蠡园”里居住。后来,连早已在上海安家的大爷大娘一家也搬去了苏州,与唐度毗邻而居。
到了苏州,奉九才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奉灵和鸿司这夫妻俩早在半个月前去了肤施——也就是后来的延安——十有八九是加入了共产党。
她有点震惊,又有种释然:鸿司毕业后曾去南京中央军校第十期预备班学习,后又在宁军第五十三军任上尉参谋,她看得出,老宁家的男人,只怕都得从军,当然从哪里的军就不一定了;而奉灵对鸿司的爱,也是纯粹的、炽热的。两人志同道合,这样也好。
奉九在临行前就已打电话给葛萝莉和郑漓,三个人约在永安百货的天韵楼茶室见面——萝莉正在上海探望自己的表妹艾比盖尔,她嫁了一个毕业于苏黎世大学的德国犹太裔物理学博士,妹婿因为德国国内越来越压抑的气氛和执政的法西斯党对犹太人毫不掩饰的仇视而不得不离开了任职的德国大学,受聘到上海圣约翰大学任教;郑漓则一边经营公司,一边与前夫共同抚养孩子,还与一位小她五岁的旅法留学生谈起了恋爱,日子很是逍遥。
这间茶室奉九自上次来过后就很是喜欢——进入三十年代,粤式茶室开始在上海大行其道,这间也不例外,一进去就是满眼的岭南风情:迎面是一架精细繁复、鬆漆贴金的“荷塘秋色”潮州木雕,墙壁上装着的,是光影轮转、嵌着大朵妍丽木棉花套色玻璃的满洲窗,几案上,是漆黑发亮、明如秋水的福州茶盘……见了面,奉九拿出一卷宣纸展开,上面已画好了一丛三叶墨兰,秀挺雅逸,笑着提议:“咱们也玩个‘劈兰’吧!”
劈兰是民国时期流行的一种游戏:聚餐前,画一丛兰草,在每一茎底部写上一会儿抽到后需付的聚餐费用;如果运气好,抽到“白吃”二字,那可是让人相当欣喜的事儿了。
一身银红羊毛连衣裙,特意把今天空出来的郑漓笑道:“现在我可是上海坐地户,还是永安的‘折子户’,你可别寒碜我了。”
“折子户”跟现代商场的vip客户差不多:尊贵的客人可以挂账,优惠也多,年底再一并结清。
奉九看着神色恬静、容颜不改的郑漓,虽然她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二堂嫂,但她们的闺蜜情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尤其是还有两个堂侄儿在,所以郑漓还是跟她们唐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奉九想起昨天在苏州还见到了这两年迅速见老的二堂哥——唐奉允是男人里少有的白皙,但皮子白的人,大部分都有个缺点,就是不经老。他们在一起夫妻六年,已有了两个孩子,唐奉允觉得自己一不赌二不嫖三不抽,简直是已婚中国男人中的楷模——毕竟现今这世道,就连当世大儒胡先生,也不能免俗地频逛风月之地,虽每每事后忏悔,但每新到一处地方,又必“去看看xx地的窑子如何”地勇往直前——却还能惨遭太太退货,任谁的身心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巨大打击。
奉九忽然意识到,其实她们几个闺蜜当中,最主动掌握自己的命运,忠实于自己的,居然是这个看上去最传统、最柔顺的郑漓——二堂哥是她主动出击结识的,也是她主动抛弃的;都以为会闹出绯闻、最终理亏的是二堂哥,谁能想到……所以直到现在,两边父母都骂郑漓。
这是一位真正为自己而活的新女性,就是有失厚道,但又能如何?用来挽救夫妻关系的第二个孩子都生了,他们是真的努力过了,但两人的矛盾是本质上的,不可调和的:人生路漫漫,如果夫妻俩一个原地踏步,一个奋力向前,那往日的平衡必然无法再维系。
唔?郑漓见奉九望着自己久久不语,眉毛一挑,“好玩儿嘛……”奉九反应过来,干脆拖着长声儿撒着娇,郑漓故意抖了抖,萝莉笑着弹了弹她的耳垂儿。
两人拗不过她,到底“劈”了一把,结果还是郑漓运气好,抓了大头,奉九小头,萝莉“白吃”,把她乐得哈哈大笑,浑似占了多大便宜。她兴奋地说这么着真有意思,等她见了自己那些美国朋友,也要跟他们这么玩儿。
各种广式茶点及三人都爱的甘露茶已上齐,三个闺蜜开始闲聊,她们先是讨论了一会儿三月服毒离世的民国头号女星阮玲玉:三人意见一致地认为,阮小姐的不幸身世造成了她软弱自卑、易受感动的性格,所以才没有识人的本事,导致遇人不淑,直至被流言所累,香消玉殒。
奉九颇有感触,觉得她们都是幸运的,不过既然谈到丈夫,她也就把他们夫妻二人因虎头带自己飞,及宁铮对巧心婚事横加干涉而生了龃龉的事儿告诉了她们,一边说一边气血上涌。
萝莉的汉话已经说得很流利,一听奉九这么说,误以为奉九已知道,于是和稀泥地规劝着:“瑞卿只是太在乎你罢了,毕竟韦先生是你感情那么深厚的朋友;我听jager说,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头一次看到瑞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