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四十(1 / 1)

这几日,温摩和姜知津在穷乡僻壤优哉游哉啃李子,风旭在京城却是忙翻了天。

姜知津当着众人的面玩了一出失踪,“庶长子为稳固地位暗杀嫡次子”的消息便像是长上了翅膀,在京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飞进飞出。

姜知泽起初没太把这事当回事,依旧在李严的压力下寸步不让,但当谣言开始传“姜知津就被关在徐广那间宅子里面受折磨”的时候,姜知泽有点坐不住了。

因为长公主四处找不见宝贝儿子,开始将矛头对准了姜知泽。

这么多年,姜知泽一直以侍奉嫡母的仪礼侍奉着长公主,从未有过一丝怠慢,因为长公主身后就是皇帝,姜知泽可以为了徐广扛住一个大理寺,还可以扛住一个三皇子,却扛不住长公主与皇帝。

姜知津失踪第四天,守围在徐广私宅的姜家府兵撤离,李严带人接手。

姜知津离开前自然做了处理,但李严是有名的善断,最擅抽丝剥茧,风旭对他很有信心。

“现在就等李严的好消息了。”

回炎园的路上,风旭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眼中迸发出一点明亮的光采,“只要能证明徐广的罪行同姜知泽有牵扯,咱们便能顺藤摸瓜,把他干的事情一件一件揪出来……”

姜知津给他一个噤声的眼神。

温摩打着马奔回来了。

她前几天才学回骑马,正在兴头上,骑着马忽远忽近地奔了好几个来回,这会儿她大声道:“太慢啦!这么着什么时候才能到炎园?!”

“阿摩姐姐好厉害,刚学会就能骑这么快!”

姜知津马屁拍得熟极而流。

温摩十分满意,同时又生出新的愿望:“我看过别人站在马背上,那可真是威风啊……”

她顿了顿,向风旭道:“我看殿下的马术就十分厉害,不知道能不能教教我?”

风旭下意识望了姜知津一眼。

姜知津一派纯真,笑容灿烂。

风旭:“嗯,这个……”

“来吧!”温摩没有给他时间磨蹭,在他的马上抽了一鞭,他的那匹北狄骏马立刻昂首奔出。

温摩立即纵马追上去,和他并肩齐驱。

此时已经在西山甬道上,隔不了多远就是一所别院,一双双眼睛都看着,他与温摩并辔同行,却把姜知津丢在后头,在南疆或许不算什么,在中原却是不大好,他正想委宛地告诉温摩这一点,温摩已经开口问道:“殿下,徐广一案现在如何了?”

风旭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想借机问这事。

他拣要紧的跟她说了一些,当然改成了李严颇为机灵,顺势利用了姜知津失踪的事情做文章,姜知泽迫于压力,终于退步。

温摩点点头,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终于有所进展了。

“阿摩,你来自南疆,不懂中原规矩。”风旭诚恳道,“中原有句话叫‘人言可畏’,你是我的弟妹,我是你丈夫最好的兄弟与朋友,以后若是有事,你可以派人送信给李严,他会转交给我。”

“人言可畏……”

温摩喃喃地念着这四个字,低低地笑了。

她的上辈子处处遵从中原规矩,一步不敢走错,然后一世就毁在这四个字里。

风旭是谦谦君子,一见温摩这般神情,立刻反省是不是自己语气过重了,温言解释道:“这也是为了你好,女子的清誉比什么都重要……”

“错了。”温摩抬头一笑,笑得有一丝讥讽,“所谓的‘女子清誉’只不过是你们男人给女人下的判词,你们给女子做了个笼子,乖乖待在笼子里的,你们便说她有清誉,不肯待在笼子里的,你们就说她奔淫无耻。”

风旭从没听过这种歪理,一时愣住。

“不过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一点,不然那起小母鸡会说我家津津戴了一头的绿帽子。”

温摩说着,手里提着缰绳就想掉转马头回去找姜知津,忽然听得远远有人喝了一声:“站住。”

这个声音她永远不会忘记。

全身的肌肉有自己的记忆,一听这声音就全体紧绷了起来。

她慢慢回身,看到了从前方打马而来的姜知泽。

他头束玉冠,轻袍缓袖,斯文儒雅,脸上带着上一世温摩再熟悉不过的轻浅笑意,身后跟着姜家众随从,身边与他同行的竟然是长公主身边的周夫人。

他轻言细语地开口:“已经快到家门前,弟妹为何还要掉转马头?莫非离开几日便不认得家门了?”

风旭道:“知泽兄莫要误会,知津就在后面。弟妹刚开始学骑马,向我请教马术,所以我二人才领先了一些,此时弟妹正要回去找知津。”

姜知泽微笑地看着他,微笑地等他说把话说完,才开口:“多谢殿下如此呵护我家弟妹。津弟与弟妹去而复返,失而复得,殿下居功至伟。”

风旭微微皱眉:“知泽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知泽微微一笑,做了个手势:“殿下,弟妹,请吧。”

周夫人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开口道:“长公主听说有了公子消息,正是欢喜不尽,命老身出来迎接。殿下与少夫人既来先来一步,就先随大公子去见长公主吧。这里人多口杂,堵在路上须不好看。”

风旭的心往下沉。

中原规矩的可怕,在于它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网,牵一发而动全身,身在其中,根本无法挣脱。

“走吧。”风旭低声向温摩道,担心她不肯就范,一旦惹出更大的动静,京城的新闻就要从姜知泽和徐广身上轮到他风旭和温摩身上了。

哪知温摩没有一丝抗拒,甚至连乍见姜知泽的那丝紧绷都不见了,她展齿一笑:“好啊。”说着向姜知泽道:“那就有劳大哥带路了。”

姜知泽微微有点意外。

这位弟妹不知为何每次一见他,都像是猫遇见凶险一般会炸毛,便是这种近乎兽类的抗拒反应,让他愈发觉得有趣。

这样笑起来却又明光灿烂,和中原那些温柔矜持的贵女截然不同。

新鲜,有趣,多么好的猎物。

姜知泽全身的血液微微升温,感觉得到自己的兴奋。

长公主显然早就得到了消息,姜知泽带着风旭和温摩进来的时候,一张脸比周夫人还要沉得更厉害些。

她盯着风旭,厉声喝道:“你干的好事!”

风旭跪下:“旭儿惹得姑母动气,是旭儿的不是。但旭儿愚钝,不知错在何处,还请姑母明示。”

“你还不知道?!”长公主蓦然起身,怒道,“你和这温氏合起伙来把津津当猴耍,偷偷把他关起来好遂你们的心愿!”

风旭震惊抬头:“姑母,我没有——”

“你给我住口!”长公主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知泽跟我说起的时候,我还不信。你是我嫡嫡亲的侄子,我视你就如自己的儿子一般!津津也拿你当亲哥哥!可你是怎么对他的?你竟打他妻子的主意!你、你竟也欺负他是个傻子!”

说到后面,长公主声音发颤,眼泪涌了出来。

风旭连连叩头:“姑母,我风旭对天发誓,全无此事!若我对弟妹有半分异心,叫我不得好死!”

这个誓言不可谓不重,长公主脸色略缓了一缓。

姜知泽在旁道:“殿下这般说,倒显得是我无事生非。其实若非津弟失踪,这种事情我便是知道了,也只愿你们能趁早迷途知返,早日回头,绝不会说出来让母亲大人烦心。”

风旭冷冷道:“你知道了什么?”

“你还有脸问!”长公才缓下去的脸色,因姜知泽一席话重又恼怒起来,“津津一来西山,你便也跟着来了,当夜就和这温氏在西院相见,聊得难分难解,下人们都看在眼里了!他们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办,只好去告诉了知泽,若不是知泽护着你们,这桩丑事早就捅到了大家面前,我们全成人家的笑柄!”

她越说越气,见温摩还站着,更是大怒,“你还有脸站在这里?我原说你是真心待津津,我也是掏心掏肺想疼你,哪知你心思藏得这么深,一面嫁给津津,一面就勾搭上了风旭!我告诉你,你们做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们休想再瞒我!若不是你,津津向来最烦舞刀弄棒的,怎么可能想到去打猎?你先蹿掇他去打猎,然后让他当众被人掳走,好将这盆脏水泼到知泽头上,以便助风旭一臂之力,让知泽扛不住压力,让人搜查徐先生私宅!”

姜知泽黯然道:“母亲大人,惊怒伤身,您请先息怒。徐先生不单是我的幕僚,更是我的良师益友,我不愿有人坏他的名声,所以才不想让大理寺进他的私宅。此事确实是我有些固执,但殿下你若真的想查,好言好语请动母亲大人,只要母亲大人一开口,我无不照办。你们实不该这样戏耍津津,他虽然心智还是个孩子,但到底是温氏的丈夫,我是他的兄长,断不能容你们这样污辱他。”

长公主一脸感慨,拭泪道:“知泽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还不清楚吗?这么多年,若是换一个兄长,津津还不知活到什么境地,也只有知泽,从小到大都这样懂事,事事体贴我,照顾津津。风旭,你在我心里头,实不比知泽差,可你怎么就不能学学知泽?你做出这样的事,对得起津津吗?!”

风旭辩无可辩,知道自己着了姜知泽的道。

姜知泽是几乎已经完全掌控的姜家的男人,在这一役里虽说是吃了大亏,却并非满盘皆输。炎园里的眼线给了姜知泽极好的线索,给了他反败为胜的机会。

为着姜家与风家的颜面,此事定然会在私下解决,但他很可能从此以后都不能像以往那样自由地和姜知津来往,更可怕的是,他们从头到尾都只是在骂他一个人,只略提了提温摩。

他们已经不需要温摩的认错与忏悔,他们已经在心里判好了温摩的刑。

“弟妹!”风旭咬牙道,“你倒是说句话,快告诉他们,你我清清白白,什么事也没有!”

“殿下,记得前面咱们说的话么?”温摩的声音很轻淡,“人言可畏……但人言这个东西,若是在乎,它就是金科玉律,若是不在乎,它就是个屁。”

“谁放屁?”

门外,姜知津轻快的声音传进来,“快说快说,谁放的我来打他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对不起,今天在外面玩,晚上回来在酒店赶稿,搞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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