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态是一定要表的,乐世祥是省委的书记,决定当然是出之于他的首肯了,季子强也不用多问什么,总之自己已经有了心里的准备,不必有太大的惊慌。
“嗯,你有这个态度就好,只是”乐世祥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遣词造句,尽量让自己的话说的婉转一点:“只是恐怕对你来说是个不大不的考验。”
“没有关系的,我能够经受的住。”季子强很笃定的说。
“那就好,那就好,子强啊,组织上准备让你到北江省最边远的新屏市去做副市长,级别也降为副厅,这有点委屈你了,但我希望你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暂时的调整算不得什么,是明珠总会季子强,季子强,你在听吗?”
乐世祥不得不停下了,因为在电话的这头,季子强整个已经傻了。
这绝对让季子强没有想到,他甚至还想到过自己会受到一个什么处分,或者是最严重的结果就是离开柳林市,换到一个清水衙门,做一些现成的工作,不在像现在这样,可以手掌权柄,叱咤风云。
可是,可是现在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决定,降半级,为什么降?他们能拿出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理由和借口吗?
当然了,这样的处理决定从来都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一句工作需要,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由不得你自己,可是,可是他们这样对待自己实在是让自己想不通。
柳林市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个舞台,一个战场,自己在这个地方抛洒了多少汗水和辛勤,刚刚又了起色,自己刚要扬眉吐气,就传来了这个噩耗,季子强根本是想不通的。
更为严重的是,自己到新屏市去做副市长,也亏他们想得出来,那是一个什么市,全年产值连柳林市一半都跟不上,地理位置偏僻,去一趟省城要跑半天的车,民风还异常的刁悍,思想更是落后于北江省所有的地级市,而且还是让自己去做副市长?做一个仰人鼻息,听人吆喝的副市长,这样的调整还不如干脆吧自己扯了。
季子强心头的不满和沮丧是显而易见的。
这也是乐世祥所担心的地方,他能体会到季子强此刻的心情,但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就在几天前,乐世祥接到了中组部肖副部长的电话,在电话中肖副部长不无遗憾的说:“老乐啊,我尽力了,但部长的意思还是要你们动一动,所以我想在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啊。”
乐世祥明白已经是躲不过去了,他沉稳的问:“上面的意思是准备怎么动”
“你恐怕要离开北江,到中央部委来挂个副职了,至于季子强,肯定也要动一动,但他的动到是可以灵活一点,毕竟上面不好直接管的如此具体,所以可以适当的。”
乐世祥心中当时也是一片凄寒,看来自己的政治生命到此完结了,到部里去当个闲置的副手,除非是肖副部长这样的组织部,一般的部里副职,比起一方诸侯的省委書記,简直就不在一个级别。书记,省长,市长,县长那才是真正的‘官’,他们操控着像是一个独立王国一样的权利,从政治,经济,文化,商贸,人事等等方方面面的事情他们都有权利去管理,那个舞台的宽广的,也是全面的。
而所谓的部,厅,局的首长们,他们只能称之为‘吏’,他们只能单独的管理某一方面的工作,他们更多的时候是接受上面的指示,去和别人协作,配合。
他们和真正的拥有地盘,势力的诸侯们相比,不管从能力上,还是从中央的重视程度上,那都又极大的差别。
但作为一个拥有几十年党龄的老干部来说,乐世祥就算心中凄凉,语气上也绝不会露出半点不满来,他咽下了自己心中的苦果,要好好的思考一下季子强的未来了,自己肯定是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去留,升降,这点很清晰,但季子强的走向或许自己还可以把握一下。
他在犹豫之后说:“老肖,那你看能不能这样,让季子强也降一级,做副厅的副市长?”
肖老头长吁了一口气,说:“你这样想最好,我也是这样考虑的,但感觉提出这样的话不大好,怕你多心,你说出来了,我心里的石头也就落地了。”
“这样说我们还算是英雄所见略同了。”乐世祥很大气的抛开自己的伤心,开了一句玩笑。
“那是肯定的,你说下,不动他肯定说不过去,动一动,按常规的来个平调,给个闲职让他养老?这真是浪费了一块好钢,还不如直接降半级,对上也好交代,对他个人来说,让他留在那个还有希望干出成绩的地方,再好好磨练一下,干出点什么来,将来他不是不可以再展宏图的。”
乐世祥也不断的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他毕竟还很年轻,来日方长,环境对他很重要,到闲散的机关,只怕要不了一年就能消耗掉他身上的锐气和灵气。”
“对的,他这样的年轻人就是要让他去拼杀,让他去愤争,让他生活在压力和危机中才能不断进步,不断升华。”
“那么好吧,既然你老也赞同这样处理,我就在最近把这事情定下来,免得有的人老打主意。”乐世祥到底还是发泄了一句心中的不满来。
肖副部长装着没有听见一样,并不去接他的话,自顾自的说:“我看还是把他换个地方吧?继续待在柳林市不利于他的工作,他心理上也会又更大的抵触,后面接手的书记和市长也不好开展工作。”
乐世祥说:“这我也明白,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只是还有一件事情。”
电话那头的肖副部长说:“什么事情,说出来。”
乐世祥就单刀直入的说:“我走之前,希望可以把北江市的副书记叶眉提起来。”
“老乐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会让别人说闲话的,说你。”
乐世祥很固执的说:“谁想说就说吧,大不了说我临走还安插亲信,但我问心无愧,为了北江省的工作和发展,我不在乎。”
“奥,那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
“因为我要走了。”
“哈哈,老乐啊,这可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当然,但我走是因,平衡是果。”
“平衡?”
“对,平衡。”
电话那头的肖副部长犹豫了,他听出了乐世祥的意思,假如乐世祥一离开北江省,接下来的北江会出现一种权利的更迭,如果没有平衡的力量来维系北江市的高层建筑,后果也是严重的,而叶眉的提升,作为一个北江省会城市,叶眉就势必会成为省委常委,这对于维持过去乐世祥的势力平衡很有好处,也给后面接任的省委書記留下了可以灵活掌控的空间,不然让另一派一方独大,就算后来接任的省委書記,也难以发挥自己的能力了。
在犹豫了很长时间之后,肖副部长才很谨慎的说:“乐书记,这件事情我需要和部长沟通一下,等有情况再给你通报。”
“嗯,好,我等你的电话。”
在这两件事情都做出了适当的安排之后,乐世祥才对自己的事情伤感了起来。
今天他还是不得不给季子强传达这个决定,他知道季子强会一时想不通,不过乐世祥已经想好了语言来说服季子强了:“子强,是不是感觉降了半级,想不通啊?”
季子强已经好长时间没说话了,拿着电话在发呆,在伤心,在气愤,现在听乐世祥这样问,就带着情绪,说:“谁能想得通?”
“嗯,那么不给你降也成,调你到政协去?”
季子强愣了,政协去做什么,那是鼓掌队,那是点头团,除了拍巴掌就没什么事情做,自己宁愿当个县长也不去那地方,每天喝茶,看报纸,闲都能把人闲出病来。
乐世祥见他不说话了,就淡淡的一笑说:“比起我来,你子已经算好的了,至少还能踏踏实实,大刀阔斧的工作,所以你就不要在想不通了,准备一下,过几天调令就下发。”
季子强震惊了,他听出了乐世祥话中的另外的一层意思,难道这场地震连乐世祥也震下马了吗?难道他也要离开北江、从他的话中还可以听出,他去得地方恐怕以后都要远离权利中心了。
一想到这里,季子强的心就揪了起来,他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得失了,他感到内疚,感到惭愧,都是自己啊,都是自己发起的对韦俊海的那一战,打倒了别人,也砸伤了自己。
这就是官场,这就是深不可测的权利之场,牵一发而动全局,胜不为胜,败未必败,很多事情犹如镜花水月一般,看不清楚,看不明白,只有当你踏上了一步之后,才知道原来如此。
今天的消息真的是一个坏消息,一向豁达的季子强自己也感到自己的人生遭遇上了一次苦难的考验,虽然在许许多多的格言中不断的在说:苦难是一种磨砺,可以让其锋利,也让其圆润;在锋利与圆润之间,都是无形的财富。
但那样的结果和过程太让人难忍,季子强也是一样的,他沮丧,他愤怒,他还有很多的内疚,这种种的情感汇集在了一起,就让季子强变得消沉下来,他再也没有了一点工作的热情和动力,他近乎粗暴的推掉了今天所有的会议和安排,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独自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