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认真地扒拉了一下曾经看过的各种武侠小说,按照套路,这种冰火两重天一样的刺激基本上都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哪吒这情况看起来很不妙啊。
更不妙的是,她看不出来这究竟是哪里不妙。
桑桑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悟空敏锐道:“怎么?很严重?”
严重的话,事情就糟了。
虽然哪吒很可能不跟他们站在同一战线,但他身上却实实在在有不少谜团,而这些谜团全都是极为珍贵的线索。除了关于女儿国的线索,还有被哪吒炼化了的红莲业火,幽冥消失的厉鬼和怨气本就是盘旋在桑桑心头散不去的阴霾,更别提还有继任了阎王之位的商平,万一幽冥动荡恶鬼重现,商平绝对首当其冲。
所以不论是因为师门教导还是系统任务还是单纯护短,桑桑都不会放过哪吒身上的线索,女儿国之行就是最好的机会,而在事情明朗之前,哪吒绝不能出事。
但是现在这个状况……桑桑无奈地将自己受到的双重刺激老实交代了一遍,悟空挑眉,也学着桑桑的样子把自己的手按了上去。
“怎么样?”桑桑十分紧张,这会儿的大圣可不像原著里一样吃蟠桃、喝御酒、盗仙丹,更没有在八卦炉中被烧成金刚之躯,□□凡胎终究还是会疼的。虽然大圣可能压根不在意这点儿挠痒痒一样的痛感,但她作为大圣的骨灰级粉丝,男神掉根毛都得心疼好半天。1
而且说真的,那是毛吗?那明明是好多好多的小猴子好吗!
桑桑如临大敌的神情让悟空颇有些哭笑不得,他摆了摆手刚要示意她别担心,就感觉到手腕掌心处一阵炽热,像是有什么邪恶至极的东西缠了上来,紧紧地扼住了他的手,令他无法动弹。
这小屁孩的身体里居然还有这种狠角色?
变故只在一瞬间,悟空哼笑一声,眼神一厉,毫不犹豫地狠狠反压了回去!
明明是危险至极的情形,悟空却没有半点惊慌,反而十分兴奋。在斜月三星洞的时候他一直努力修行,又被菩提祖师要求修身养性、减减煞气,空有一身武力却找不到对手,简直手痒地不行。
后来在幽冥碰到一个打不死的阎王,悟空嘴上不说,心里却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沙包感到由衷的幸运,结果他还没打尽兴,阎王就嗝屁了,十分扫兴。
悟空总觉得自己心中压抑着想要杀戮的欲|望,这种欲望仿佛刻在他的本能中,他无法拒绝,甚至更准确地说,他并不是很想拒绝。
这种感觉玄而又玄,悟空自己都说不准是来源于什么时候,如果硬要追溯,他觉得自己可能从裂石而出的那一刻就天生反骨。
直到现在悟空都清楚地记得,降生天地之间的那一瞬间,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生的喜悦,只觉得从心底里涌出无尽的厌烦和疲倦。
他渴望杀戮却又下意识地不愿意欺凌弱者,他浑浑噩噩地在整座花果山上树立起无可比拟的威望,但他的心始终像是破了一个洞,每日每夜地流着血、泛着疼。
他似乎在等一个足够辉煌壮烈的终结,但他始终没有等到,所以他无所畏惧也不知道该畏惧什么,直到他蔑视地穿过瀑布进入水帘洞,才终于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告诉他,穿过这片海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而那将会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
“师兄……师兄?师兄!”
焦急的呼唤陡然将悟空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下意识地抬头,撞入少女写满紧张的眼睛里,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熟练地牵起嘴角,安抚般地轻笑了一下。
桑桑:“……”
桑桑从没见过自家男神不含嘲讽的笑容,呆了两秒后反应过来,确认自己眼睛没瞎之后顿时心情复杂,迟疑道:“师兄,你是不是……中邪了啊?”
真不怪她敏感,是大圣今天实在太奇怪了好吗?!
自从摸上了哪吒的手腕,大圣的表情瞬间就切到了“追忆似水年华”模式,那个怀念又感慨的表情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哪吒之前有多少爱恨纠葛呢?!
而且后来还冲她笑了一下!还是看起来贼温柔的那种!
猛男人设都快崩没了!这绝对是鬼上身没跑了吧!
悟空:“……”
悟空当即冷笑一声,然而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和小女孩争辩,遂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将扼住他手掌的那股诡异力量冲击得七零八落。
“?”悟空皱了皱眉。
他很确定自己没留手,那股阴诡的力量也确实被他冲散了,但……他的手为什么还死死地黏在这小鬼身上撕不下来?
桑桑也发现了不对劲,脸色骤变,失声道:“师兄?!!”
如果说哪吒昏迷让桑桑有些焦灼,悟空出事直则是让桑桑直接炸了:“师兄你没事吧?!”
她气到一半就被悟空摁住脑袋,弹了弹额上的那根小苗,轻描淡写地安抚下来:“没事,别慌,这东西伤不了我。”
这次不仅是难得温柔的安抚调调,还有大圣一如既往“老子天下第一就凭你这个狗东西也想搞老子简直门都没有”的轻蔑态度,桑桑的气焰瞬间就被灭了大半,弱弱地道:“那师兄觉得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干等着吧……”
悟空自然不会干等着。
他刚刚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股阴诡的力量似乎很容易打退打散可就是打不死,稍微缓一缓就会卷土重来,抗揍程度简直和前任阎王有的一拼。
这意味着什么呢?麻烦或者威胁吗?
悟空微笑表示,当然不是,这明明是他期待了很久的练手沙包好吗!这种好东西怎么能浪费呢?他可是期待了好久才等来这么个完美的发泄渠道好吗!
谁坏他好事他跟谁急!
桑桑不懂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骚操作,只是听他笃定的语气稍稍放下了心,又听他说已有筹划,顿时面色肃然、正襟危坐:“师兄要我做什么?”
悟空一边凌虐沙包一边朝红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道:“你们去查查那条河的猫腻吧,他这儿有我看着,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悟空不说桑桑也准备去跟红袖交涉了,只是一心难顾两头,大圣这里又突然出了幺蛾子,桑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不由得面露忧色:“师兄当真可以?若是难对付的话,不如我给师兄画两张符以防万一?”
悟空:“……我可以。”
桑见桑桑似乎还准备说什么,悟空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收拾它还不成问题,你不必管我,早些找出线索把我放出来才是正事。”
桑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见悟空果真没有露出什么不适的神色,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快步走到红袖身边,准备问问情况。
刚走近,桑桑就听到红袖似乎有些愠怒地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何现在才说?若是灵河出了事,咱们可一个都讨不了好!”
“可是陛下说了……”
“陛下陛下!你就知道陛下!陛下是新生者你也是吗?!她年级小没有分寸,你难道也没有分寸吗?!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那我即刻回宫劝陛下收回成命……”
“……”红袖恨铁不成钢地一手指戳到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头上,“你现在还能劝得住她?”
妇人讪讪地闭上了嘴,红袖把手收回来,攥着一块变了形的绣绢,来回擦拭指尖,半晌后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疲惫道:“罢了,此间事了,我会去好好劝劝陛下的,念在你隐瞒之事是第一次犯,我就不罚了,再有下回,别怪我不念旧情!”
妇人嗫嚅了几句,默默地退了下去,桑桑估计她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便直直地望向红袖,眼里是明晃晃的疑问之色。
红袖勉强地笑了一下,桑桑发现只是说个悄悄话的功夫,她的脸色居然苍白了不少,不由得心生恻然:“你没事吧?”
红袖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本就寡淡的笑意似乎连一点应付的弧度都撑不起来,她不愿多说,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没什么,让姑娘看笑话了。”
桑桑当然不信,但她不信也没法子,这毕竟是人家的隐私,她也不好随意探听,只顺口提了一句:“姐姐不说也无妨,但若变数太多,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红袖自然明白这个“早做准备”是在暗示什么,但她们陛下要做的事情确实有伤天和,这种事情若是被降妖除魔的正派道士知道绝对吃不了好果子,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也绝不敢把这件事也对桑桑和盘托出。
这里头藏着女儿国最大的秘密,除非山穷水尽,否则她绝不会贸贸然将之说给一个道士听。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就够了,两人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准备探讨灵河事宜和哪吒昏迷的原因。
“驻守人禀报说当时灵河并无任何异动,”红袖道:“那位公子确实是忽然就昏迷的,当时距灵河足有九尺,况且灵河风平浪静,不可能有河里的东西跑到他身上去,此事确实十分古怪。”
桑桑本以为红袖这里多多少少会有点线索,谁知哪吒还真就昏倒得毫无根据,简直令树头秃。
她正准备换条思路,耳边却忽然划过一道沉重的铮鸣之声,而后是连着一串的花火迸溅的声响。
她猝然回头,下一瞬眼睛睁得极圆,差点以为自己见到了幻觉——
那两个制造噪音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圣和不知道什么醒过来的哪吒三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