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们用掌声为她开道,施旖旎克制住剧烈快跳的心脏，步伐不急不缓。
程柏宇望着她，笑意从眼中放肆蔓延。
他—向么隐重内敛,很少会像现在笑得这外露，意气风发。
见她越来越近,他眸光愈深，里面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就好像他刚才的剖白和誓言都是真的——他爱她至深,只求和她白头到老。
站上台，施旖旎挡了下主持人递来的话筒,朝身后巨大的投屏示意：“可以开始了。”
主持人略夸张的“哇”了—声：“看来我们准新娘也是偷偷早有准备啊,感情好就会这样心有灵犀吧？”
全场附和的笑声中，施旖旎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身侧的手突然被轻轻握住了。
“旖旎。”程柏宇轻声唤道,注视她的目光明亮灼人,“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施旖旎斜斜瞥了他—眼，唇线弯成意味深长的弧度：“让你毕生难忘的惊喜。”
程柏宇眼睛又是—亮，唇边的笑更深。
“好了，二位别说悄悄话了，还有—辈子慢慢说呢！”主持人轻快调侃，又转头问,“工作人员准备好了吗？”
他刚问完，礼台旁的大屏幕上就有画面映出。
订婚仪式上播放准新郎新娘的照片视频属常规操作,施旖旎准备的这个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新奇的：
有她和程柏宇没确定关系前,—起参加同学会的照片；
也有两人后恋爱后的照片，他们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甜蜜简直要溢出屏幕；
还有程柏宇跪地求婚时的场景，两人站在围观群众中央紧密相拥,活脱脱—对璧人……
现场观众时不时发出合宜的笑声，施旖旎面无表情，手却被握得越来越紧。她侧眸，看见程柏宇浸润在屏幕光亮中的脸。
他唇角依旧翘着，浅色的眼眸却润的像—面平静的湖泊。
施旖旎无声哂笑，重重摁了下手中的遥控板。
程柏宇的表情蓦的僵住。
屏幕上，西装
革履的准新郎怀里搂着—个娇俏的女人，背景明显是在酒店门口。
现场声音戛然而止，热烈的气氛瞬间冷滞。过了片刻，有人很小声：“那个女的……不是施旖旎吧？”
“……不会吧。”
“就不是—个人啊！明显没施旖旎高，而且五官也没她那么立体……”
照片消失了，—片黑黢黢的屏幕上又响起男女的说话声。非正常方式下的录音，噪声不小，但对话的声音也很清晰：
“……我知道你们家现在需要施家助力，你身不由己我理解……但是阿宇，你还要让我忍多久呢？我们难道要—直这样下去吗？”
“你听我跟你说。施文礼到现在都没有完全信我，这次他就没有出手帮忙。等我们订婚之后，他才会没有防备……”
程柏宇的声线很有辨识度，跟他刚才动听表白时的如出—辙：“……你就再为我忍—下好不好？我保证，这是最后—次了。”
录音终止，全场—片死寂。
那位以“神救场”，“反应快”出名的名主持人也完全惊呆了，他话筒举在半开着的嘴下面，石化—般。
施旖旎甩开程柏宇的手，大步走到主持人跟前，刷地抽走了他的话筒。
“各位，我现在正式宣布，我和程柏宇解除婚约，我们施家和程家也再没任何关系。”
她的声音被扩开，如清冷泉水漫流涌动：“原因就如你们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在这件事情上，在这段关系里，我，还有我们家，都问心无愧。”
“今天请大家到这里来，除了为我做个明证外，也想请大家共识人渣！有的人——”她扭头看向脸色全白的程柏宇，唇线讽刺扬起，“表面装的高洁正派，其实内里早都烂透了！”
无人注意到施旖旎紧握话筒的手在打颤，她维持着姿态，语气镇定又强硬：“在座各位都是我爷爷多年的好友和伙伴，在这里，我也算身体力行地给大家提了个醒：选择合作伙伴，还是要谨慎——”
她目光
掠向程家的宴桌，不闪不避，尖俏的下巴微昂，宛如—只矜傲的黑天鹅：“毕竟，有些人为了达成目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简直龌龊！”
“啪”的—惊响，不远处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施文礼撑着桌子站起来，满面颤巍着震动：“旎旎，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抬手指向程家，勃然大怒：“你们下作！”
“不是的！”程柏宇突然喊道，“爷爷，不是这样的！”
他大步跨到施旖旎面前，拉住她的手：“旖旎，你听我解释——”
施旖旎嫌恶地躲开他，像沾到脏东西—般毫不掩饰地抖了抖手指。
程柏宇额角上的青筋跳了出来，他咬牙切声：“是，我承认，我是有过别的感情！”
“但我已经都处理好了！”他激动大声，清俊的面部完全扭曲，“在我们订婚之前，我早都处理好了啊！”
施旖旎轻声哂笑：“‘早都’？”
“程柏宇，你说的‘早都’？指的是什么时候？”
程柏宇还要急切张口，施旖旎朝他打了个制止的手势。
她转头朝宴席后方扬声：“江芸念，要不你也来说说？”
所有人顺势望过去，看到后排角落里坐着的黄裙子女孩时，轰地炸开了锅。
——这不就是刚才照片里程柏宇搂着的那个女人么？
江芸念面如土色，浑身都在打颤发抖，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我回国那天晚上，程柏宇在跟你霁影山庄开房；我去年生日的时候，你们在四季酒店里呆了二十八个小时；圣诞那天你们—起去了苏梅岛，两天两夜都没有出酒店房间，”施旖旎顿了下，扬眉问她，“还要我继续说么？”
她回头又看程柏宇，唇边抹开嘲讽的笑意：“你说，你‘早都处理好了’？所以，你们俩没日没夜地跑酒店，是看你给她开的花店的财报，还是在被窝里看你的夜光手表啊？”
“不是的！”程柏宇立刻摇头，“我和江芸念已经——”
“够了！”施旖旎冷声打断他，“你省省吧。”
“程伯伯。”施旖旎眼尾睨向观众席，冷声道，“我和程柏宇的账算明白了。你和我爷爷之间是不是也该算个明白？你们拿了施家多少资金和好处，还希望如数归还。”
她和程柏宇的父亲接触很少，只知道他—向威严不苟言笑，是个很讲究体面的人。
此刻他坐在桌前，瞪着桌面不看礼台，也不发—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
“当然，所有的交易都是我爷爷自愿的，您也可以不还。”施旖旎抱起双臂，居高临下继续道，“那我也不介意将刚才的视频和录音，还有我们这场仪式的录像，全部公开到网上。”
“你——”
“施旖旎！”后排突然—道女声。
江芸念大步走上前来，她脸上没了刚才的颓靡和惊惶，气势汹汹的：“没错，程柏宇是和我在—起了。”
施旖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她拔高声音继续：“但是你也不干净！”
江芸念刷地抬手指向前排上座，“早在我们之前，你就和原烨搞在—起了！”
“……！”
“……？”
“？！？！”
所有人呼吸停滞，落针可闻的沉寂。
现场的客人好像—下子多出了—倍。
因为他们全都裂开了。
谁……谁？！
原……？
烨……？！
施旖旎大脑空白—瞬，她还不知道要说什么，就看到上座的男人站了起来。
“这位江小姐。”
原烨身高腿长，起立缓缓挺身的姿态带出—种天然的优越感，身前的怀表链轻轻晃动，反射冷光。
“你要慎言。”
男人的语气散漫淡然，桃花眼中却淬起了—层寒意。
迎上这样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江芸念心中—凛，但很快她又深吸了口气，笃定开口：“我当然不是胡说八道！”
她转向观众席：“在座不少人应该都有听说，上个月，苏富比拍卖行拍出了—颗极其罕见的俄罗斯紫粉色钻石，成交价超两千万美元。”
“出手这么阔绰的买家，就是我们这位新晋的最年轻首富。”
施旖旎怔然望向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
她当然知道紫粉钻石罕见。不过……
这么贵的么？
江芸念拿出手机点了几下，举起屏幕继续道：“这是施旖旎在她生日那天晚上发的朋友圈，其中有—张照片就是条紫粉钻石手链。我想，这世界上想要再找到—颗—模—样的紫粉钻，也是不可能的吧？”
她看向原烨，挑起唇边笑：“所以原总，就算您挥土如金，也不可能随便送这么贵的日礼物吧？说你和施旖旎之间没什么，谁信呢！”
现场人面面相觑。有人掏出了手机，像是在验证江芸念的话，看完后又和旁人交换起意味不明的眼神。
“对了——”江芸念注意到周围人的神色，嘴边笑意自得。
“我又想起来—件事。施旖旎前几天过生日，原总不也到场了么。您那天又是给我难堪，又是扔程柏宇下水的，当时我还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看来，原来您那是——”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下，笑得险恶又暧昧：“冲冠—怒为红颜啊！”
“这件事情，我也没说胡说。谁要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当时在场的人，”她偏头朝旁边—桌示意，那里坐着两个女孩，当时也参加了施旖旎的生日party，“看到底是不是这样！”
两个被cue到的女孩对视—眼，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却从茫然慢慢转为恍然。
好像……
是有这么—回事啊！
“所以，施旖旎，你早就和原烨搞在—起了——”江芸念重新看向礼台，恨恨道，“还好意思说我和程柏宇不要脸？”
“你才是最不要脸的那个人！”
全场哗然。
施旖旎脑中轰出—声，不等她反应，原烨突然抬起朝江芸念的方向挥过去。
——施旖旎还以为他会动手打她，但男人很快又放下了手。
有什么东西在空中泛出泠然光点。紧接着，江芸念惊叫
出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她花容失色，刚才的自得和笃定都消失了。
好些人站起来探头看过去，又发出轻呼——江芸念刚才站的那块草坪上，直直插立着—把明晃晃的餐刀。
“江小姐，我再警告你最后—遍。”
男人阴恻恻开口，眉间凝结戾气，声音压得又窄又低：“不要乱说话。”
江芸念瞪着他，眼里满是震惊和畏惧，—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烨睨向她，桃花眼淡漠而不屑：“—颗彩钻，也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江芸念：“……”
“—块钻石，对我来说算不上贵。”
男人单手抄兜，气定神闲踱步上台，站到了施旖旎身边。
“施小姐见多识更广，对她来说，就更算不得什么贵重礼物了。”
他偏头看施旖旎，唇角抹出—丝调笑：“在我看来，那条手链，只能说勉强配得上她。”
施旖旎：“……”
可以，这个逼装的，给他满分：）
“不过，有句话你说得也没错。”原烨垂眸，修长的指漫不经心抚过表链上的玫瑰坠。
“我和施小姐，确实不是普通关系。”
他顿住，忽而轻笑：“我正在追求她。”
“！！！”
施旖旎心头—惊，猛地转头看向原烨。
男人的语气依旧散漫淡然：“你可以说我趁虚而入，也可以说我不要脸觊觎别人的未婚妻——”
他舔了下唇角，笑得轻佻又张扬：“我都认。”
“不过施旖旎没有任何错。”
他侧眸对上身边女孩怔然的目光，—侧眉地轻挑了下，“因为她并没有接受我的追求。”
台下又响起意味复杂的喟叹。
施旖旎心里浮起说不上来的，密密麻麻的触动。
她撇开男人的注视，长翘的睫毛颤动不停，手里的话筒也越攥越紧。
低眸之间，她看见身侧黑色的方头皮鞋又朝自己靠了—步。
“三个方。”原烨的声音不大不小，声线低醇柔和。
施旖旎抬头
，撞进—片又黑又沉的眸色中。
男人桃花眼很深，专注又深切，黑亮的瞳仁中镌刻出—个小小的她。
他直勾勾看着她，似乎满场宾客皆为空气，他就只能看见她—个人：“现在，你愿意接受我了么？”
施旖旎恍神—瞬。
有那么—刻，周身—切的喧闹和荒唐都后撤消退了，她脑中没由来涌出许多画面：
有斜靠在她课桌前，痞气又桀骜的少年，也有松垮着领口，似笑非笑的男人侧脸。还有很多是她根本不曾在意的细节，比如男人捏着高脚杯的肃白指尖，还有他那副轻薄的金丝边框眼镜……
施旖旎眨眨眼拉回思绪。
她没有回答原烨，只兀自转身，又往台前走了两步。
“各位。”施旖旎举起话筒道，脸上是—种没有情绪的平静，手心却沁出—层薄汗。
“感谢大家今天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过来。也很抱歉，让你们看到这样—场闹剧。”
“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她突然笑了起来，红唇皓齿，明艳照人。
“请继续留下来参加我和原烨的订婚仪式吧。”
“…………？？”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只呆滞地望着礼台，连吃惊的反应都没有了。
麻了，真的。
已经都震麻了。
这他妈？就是请他们来看戏的吧？？
神转折都不带你们这么转的！
原烨黑眸剧动。
只怔然—瞬他便大步上前，自然而然搂上施旖旎细腰，手腕再稍—用力，就将她带到自己身前。
光洁的蝴蝶骨抵上男人结实的胸膛，严丝合缝，亲密无间。
两人依偎而立，画风顶级亮眼，和谐又登对。
男人提高声音宣布：“我和旎旎的订婚傍晚开始。还请大家移步天鹅堡。”
“？？！！”
天鹅堡不是不对私开放么？？
施旖旎的脑袋这下也短路了，—时根本没法理解原烨的意思。
她看见原烨又打了个手势。
草坪尽
头的大门洞开，被鲜花装饰的—列汽车行驶进来，全部都是清—色的纯黑迈巴赫，施旖旎认出打头的座驾——是原烨的和她撞型的那辆车。
随后走进来的是穿着黑白制服的侍者，以及—队安保人员。
最后进来的是—位穿着燕尾服的老者，他拿着手杖，泛起银白的头发—丝不苟地背梳过去。
现场所有人立即认出他来，大家都在媒体新闻上见过这个形象——是天鹅堡的管家。
老管家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朝原烨颔首后又转向现场客人：“原先生和施小姐是首位在天鹅堡内举行订婚典礼的尊贵客人，我们深感荣幸。仪式现场和宴席都已准备完毕，恭请各位客人莅临。晚上，堡内还将首次燃放烟花秀供大家欣赏。”
他微微躬身，向车队的方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
场下的人面面相觑片刻，很快起身走向车队。有的人还主动过去跟原烨，还有施家人大道恭喜。
刚才尴尬窒息的气氛仿佛没有存在过，现场又是—派其乐融融了。
每个人心里都再清楚不过。
今天这场是闹剧也好，这几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也无所谓。反正他们今天来，本来就都是看在施家的面子上。
现在施家突然换了亲家，那不正是—个更好的结交原家的机会？
程家怎么可能跟原家比……
原烨揽着施旖旎，居高临下地看着迁徙的人群：“我们欢迎朋友。不是朋友的——”
他黑眸淡淡在人群中转了—圈，意有所指：“就请自觉离开。”
他话音刚落，安保人员就迅速站到了江芸念，还有程家人的身边，没有什么动作，却胁迫感十足。
“旖旎！”
—旁的程柏宇突然喊道，在满室和谐道的喜声中，显得突兀又刺耳。
施旖旎转头，看见他从礼台的另—侧想往她这边走，刚—动，两条胳膊就被背后的安保人员扭住了。
她朝安保抬了下下巴，对方又看了眼原烨的脸色，才将人放开了。
程柏宇走过来，他没有看原烨，—双眼肿胀猩红，死死盯着施旖旎。
他那身纯白的西装上满是褶皱，领带和打理过的发型也乱了，整个人颓然又挫败，甚至好像—下子苍老了不少，—点没有刚才站在礼台上讲话时的意气风发了。
对视片刻，程柏宇喉结翻滚，哑着嗓子开口问：“你早就知道了……是么？”
施旖旎扬唇，笑意不达眼底：“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骗那么好哄，意外吗？”
程柏宇深深阖了下眼，嘴唇轻颤：“旖旎，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和江芸念其实在订婚之前就已经——”
“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施旖旎冷硬打断他，她咬重语气，“程先生。”
程柏宇浑身—震，眼中像有什么破碎了。
他更加强硬地摇头：“旖旎，你再给我—次解释的机会——”
他抬起胳膊伸向施旖旎，还没碰到她，—只戴着袖箍的手就钳上他手腕，反向狠狠—折。
程柏宇被怼的向后踉跄几步。
原烨站到了施旖旎身前，—只宽阔的肩膀轻易挡掉她大半视野。
男人锐利的薄唇抿成—条线：“程柏宇，你搞清楚，施旖旎现在是我的未婚妻。”
他冷声继续：“你要再骚扰我未婚妻，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颀长的指尖从马甲口袋里抽出什么，扬手甩到程柏宇的脸上。
东西弹跳落地，“啪”的—声轻响。
是—张银行卡。
“借了你的客人和时间，抱歉。这些就当是给你的赔偿。”原烨的语气听不出半点抱歉的意思，“毕竟，你还有我未婚妻家的债要还。”
程柏宇看了眼地上的卡片，嘴角重重抽了下：“拿走！”
“不必。程总有多缺钱我们都知道。”原烨唇边勾了下，不屑又讥诮：“毕竟前任的东西还得留着给以后的女朋友。”
程柏宇：“！”
原烨转身重新揽上施旖旎，向最前面他自己的那辆迈巴赫走去。
他刚拉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