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禹披甲上阵,但力挽狂澜已晚。恰逢淮东军从后阵又推来四架三弓床弩,部将虽然冒死遮护,床弩射出来的巨箭连穿两人,直扎入邓禹的胸口才停下来。
邓禹在前阵战死,邓氏子弟抢出他的遗体而撤,浙闽军在花亭隘口的防阵即告解体,数千残卒“哗”的往岭山西麓逃窜。
陈渍在亲卫扈卒的蜂拥下,登上燕嘴矶。燕嘴矶曾是邓禹驻帐之处,虽悬于江面之上才五十丈,才是周遭最险峻之处。隘口的浙闽军年夜溃之后,邓禹还有数十亲卫在此顽抗,给歼灭后,就剩下一地血泊,白石也尽给染赤水。
陈渍临矶远眺,北面岭山纵横、绵延千里不断,南面、西面江溪流淌,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他站在矶石之上,顿生豪情,指着左右江山,与随行的顾问、军令官等人道:“那些个臭书的,看到这番河山,多半会吟个诗作个赋的应应景,老陈我搜肠刮肚半天,就给主公强逼认得的几百字,屁个雅词都想不到……”
水营从溪口登岸杀上来,从东麓围上来以歼溃敌,粟品孝在一队扈卒的蜂拥上,赶来燕嘴矶与陈渍汇合。
“年夜营有令传来,溃邓禹所部之后,不着用去追残敌,立即率部南渡,以截奢飞熊所部……”粟品孝道,又拿林缚签发的手令给陈渍看。
“这就不追了?”陈渍愣怔了一下。
对费尽千辛万苦打溃敌阵的将士来,追歼残敌、扩年夜战果,才是刚刚进入这场战事盛宴的阶段——隘口前敌军防阵刚溃,敌军伤亡占不过总数的两成,要想真正的歼灭敌军的有生力量,有效的组织追击,是最为重要的环节。
另外,花亭隘口也是将浙闽军东线主力封堵在信江上游的拦截阵地。陈渍放过花亭隘不守,率部渡到南岸,即使有水营战船封锁花亭溪,禁止敌军西逃,但敌军越过花亭隘口,可以沿花亭溪东岸往北、往涌山、乐平标的目的逃窜……
年夜营此时命令放过浙闽军在北岸的残敌不歼,抛却花亭不守,而转渡南岸去拦截奢飞熊,一时间,陈渍难以理解。
林缚的手令素来简洁,没有太多的解释,陈渍看了两遍,还是困惑,问粟品孝:“是谁携主公手令过来?”
“确是主公手令不假,”粟品孝道,“另有军令在此前传往祁门,着胡乔中、虞文澄等将率部南下涌山。我想,可能是年夜营计划叫赣东戎马填入涌山以拦截溃败残敌……”指着花亭岭西麓,道,“看那边:邓禹所部给击溃,田静山等敌便无胆来战,看其情形,是要往横峰城退却。放邓禹残部北逃,也难成年夜患,率部退下东麓集结,更能吓得田静山等敌往东速逃。这一退一进,能叫他们在北岸浪费失落了两三天的时间,恰好叫长山军、崇城军的主力从东面追围过来!花亭溪这边,守或者不守,区别不年夜?”
“花亭这边摆空城计?”陈渍蹙着眉头,刚想到要点。
“应是如此!”粟品孝道,“浙闽军在横峰、青溪之敌,已成丧家之犬,即使他们有胆强过花亭隘,水军也能沿花亭溪拖他一两日。”
年夜营将令已下,陈渍也没有工夫跟下面的将领多作解释,即勒令往北追出的戎马回来,退回到隘口以东准备渡河。
邓禹从横峰西夺花亭时,除所部戎马外,还与从礼塘撤出来的田氏子弟田静山等部汇合西进。西进到花亭时,仅邓禹所部及时进驻隘口,而田静山等部被迫往北面的山岭收缩戍守。从黄昏起,真正受到陈渍所部猛烈攻击的,也仅是挡在隘口前的邓禹所部。
邓禹先进占花亭,占有地势之利,但也守不过一夜就给淮东军打溃,田静山等部更不敢来争花亭隘口,等不及天亮,即往横峰标的目的退却。
凌晨之后,陈渍所部开始退到隘口东麓,准备在燕嘴峡的上游渡江去南岸。
在田静山等敌将的眼里,淮东军退回到花亭隘以东整编,看势态却似趁胜要追击他们。邓禹所部给打溃后,横峰以西的浙闽军便像给打断了腰脊,再没有与淮东军在野外接战的勇气。除派少数戎马断后外,敌将田静山即率主力往横峰城奔逃。
敌军夜逃如溃,陈渍只可恨手里没有一支精锐骑兵可用,否则从后路追击士气解体的残敌,不定还能趁乱杀进横峰城里去。
昨日清晨,陈渍所部乘舟师进信江,在横山城外,与奢飞熊所部错身而过。
陈渍在水、奢飞熊在陆。
昼夜之间,陈渍所部两战接连攻下上饶城、花亭隘两处要点,惊走上饶守兵、打溃邓禹所部。两场战场前后相距一百三十里,离横山城更是相距一百六十里。
陈渍所部行动如此之迅速,除淮东军训练有素之外,占的就是舟师沿江而下、袭攻沿岸的便当。
从横山错身而过之后,奢飞熊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即令所部往西急行,欲在淮东军拦截或追及之前,先一步抵达有路可南下的贵溪东境。奈何奢飞熊所部徒步而行,到陈渍打溃邓禹之后,奢飞熊所部离花亭隘南岸的莲池峰还有六十余里地。
六十余里地,也许只是半天的行程,但半天足以致命。
燕嘴峡上游的信江,算上江滩在内,仅阔四里。无需运兵船,粟品孝挪用八艘集云级战船,一次即能摆渡三到四营将卒。
到日隅时分,陈渍即率崇城军第一镇师六千精锐度过信江,在信江南岸、依莲池峰南麓的坡地结阵,封住奢飞熊西逃的道路。而奢飞熊所部前哨,刚刚能望见莲池峰的山头。
崇城军第一镇师留在北岸余部,包含逾千伤卒在内,近三千戎马,放过花亭隘不守,而是往西退守溪口,与水营依为犄角,以吓阻横峰之敌不敢西逃。
奢飞熊没有退路可选,看着前头算不上巍峨的莲池峰,听得探马回报北岸的战况,恨得要将王徽、田静山等人攥到跟前来拿马鞭狠抽一顿。邓禹死战花亭之时,他们竟然坐看邓禹所部给打溃,不敢去争花亭隘,以致失去所有的先机。
施和金劝道:“少帅,敌军据莲池峰南麓结阵,得地势之利,我部强攻,难以猝陷。以末将之计,当避入民寨固守,以待江州军来援……”
奢飞熊痛苦的摇了摇头,沉声道:“来不及了,莲池峰之敌不克不及打溃,我皆要葬身此地,别无侥幸!”
不错,淮东军在杉溪上游藏下的水营战船其实不多,除已经进占燕嘴矶的三千水军之外,相信淮东军不成能再隐藏水面上的战力,也没有需要再隐藏。
可是,上饶防地解体就在眨眼之间,短短两天时间,就成解体之势,怕是这时消息都还没有传到江州。要江州获得消息后再组织水军通过鄱阳湖、进入信江逆水来援,少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东海狐正率淮东军主力从背后全速追来,怎么可能给他们十天半个月、这么长的喘气时间?
上饶年夜败已经是定局,江西的形势已经卑劣到难以挽回的境界。
即使江州水军全力来援,叫他们有机会退到赣州或豫章去,可是淮东军打穿上饶防地之后,完全可以弃赣州、豫章失落臂,其主力直接从花亭北上,经浮梁、沿鄱阳湖东岸奔袭江州。
届时与从扬子江下游过来、驻守庐州的淮东水军汇合,淮东军主力就能够对江州形成包抄之势。而江州水军将给封在鄱阳湖之内,再没有进入扬子江的机会。
奢飞熊非贪生怕死之辈,此时犹在站在奢家年夜局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
奢飞熊晓得父亲在江州与其组织水军主力过来接援、不如趁手里还有最后一支战力能用,干脆利落的抛却江西,渡江北上,汇合陈韩三,与随州罗献成结盟,以迎北燕戎马南下,或许还能给奢家保存最后一点根基不给东海狐从世间抹去。
父亲也许会做这样的决定吧?父亲总是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吧?
奢飞熊心里默默想着,心里也未尝没有将要给遗弃的哀痛。
北岸的王徽、田静山等将,已经吓破了胆,在横峰、青溪裹足不前,满心等着江州水军得信来援,然而从水路撤往赣州、豫章,奢飞熊只觉可笑。
心里越是冷笑,奢飞熊脸色越冷,下令道:“派人去北岸告诉王徽、田静山他们,淮东军拦截主力已经给我们吸引在南岸,他们要生,就立即给我往西打。等淮东军主力从后面追上来,绝没有他们的活路,不要想着江州能有援兵过来。即使江州派出援兵,也未必能赶在他们给淮东军主力歼灭之前抵达。还有,叫奢焦渡河过来……”
淮东军战船长要集中在燕嘴峡附近,信江上虽有哨船封锁监视,但少数人趁夜洇度过河传递信息,还是不难。
“少公子跟王徽他们突围去江州,或许更好!”施和金道。
淮东军在莲池峰南麓有六七千精锐结阵盖住去路,他们在军力虽然占优,但地利、天时、人和,都已经尽失。不克不及指望江州水军来援,要想在淮东军主力追来之半,从莲池峰南麓突围出去,施和金没有一点信心。
施和金想着,奢焦此时只身渡江来跟他们汇合,怕是九死一生!
“只管下令去好了。”奢飞熊意兴瓓珊的道,即走向前部准备强攻莲池峰的事情。
知道老将邓禹战死花亭隘的消息之后,施和金心头生有年夜劫难逃的预感。看着奢飞熊往前年夜步疾走的背影,施和金心想:难道少帅担忧王徽他们挟奢焦降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