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手生,先各位先凑合着看半章,我再暖暖手。)
草原上的汉子如同烈马一样不会服人,但若是你能将他打败,他却会诚心实意的拜你,直到哪一天你重又败在他的手里。
看押俞那提之处是一所普通兵士息宿的帐篷,虽然时值正午,内里也颇有些昏暗。赵胜和牛翦、赵奢等人走进帐篷时,抬眼处只见草席之上盘腿坐着好大一条胡装壮汉。那汉子听到动静诧异的抬起头正好看见许历,接着猛然跳起身来,也不去理会其他人,嗵的一声便跪在了许历面前,头手抵地行着大礼唱歌似的说了一通。
俞那提这是只认拳头不认身份了,其实就算他认身份,此刻一时之间也不可能闹清楚面前这一大堆人都是干什么的,毕竟他不懂中原人的语言,赵俊他们也没闲功夫告诉他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
军中人都是些莽汉子,倒也不觉得俞那提的表现有什么突兀之处,赵胜都没吭声,其他人自然更没有先说话的道理。众人冷眼旁观的看着俞那提在那里磕头唱歌,正准备等他表演完再让他看看大赵将士人人都是许都尉时,谁想俞那提抬眼处目光不经意的一扫赵胜,突然双肩猛地一颤,登时大睁双眼如见鬼魅般的惊呼道:
“撑犁,撑犁孤涂?!”
撑犁孤涂?此语一出,帐篷之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之下脸上都现出了尴尬的神色。
赵胜他们不可能不尴尬,“撑犁孤涂”虽是胡语,但自从胡服骑射以后,赵国境内却几乎没有人不知其意。按胡语解释,撑犁为天,孤涂为子,合在一起就是天子或者天之骄子的意思,恰恰正是被打怕了的群胡当年对赵武灵王的敬称,俞那提突然对着赵胜冒出了这么一句话,看那意思应当是错把相貌颇肖其父的赵胜当成赵武灵王了。
这四个字是能乱送人的么?如今赵国的“撑犁孤涂”是赵小二,赵小三要是坦然受之岂不成要名不要命了,就算先秦时代没有**,这种话终究还是好说不好听,赵胜一愕之后肃然说道:
“告诉他,本将是大赵先王公子赵胜。让他速速报上名姓以及在楼烦王身边所任何职。”
“……诺诺。”
赵胜不提“平原君”,不提“相邦”,也不提“主帅”,只说自己是“先王公子”,担任翻译的那名兵士见牛翦、赵奢他们都在那里目光躲闪,忙神色古怪的应了两声,转头向俞那提翻译了起来。
俞那提此刻也反应了过来,脸色顿时大惭,犹豫了片刻方才低下头咕哝了几句。那名兵士仔细听了后转头向赵胜道:
“回禀将军,他说他叫俞那提,是楼烦白羊部治下的百长当户。”
白羊是楼烦的别部,原先在阴山之南河套一带游牧,赵武灵王痛击群胡后楼烦王、林胡王请罪归降,赵武灵王特别恩准他们继续居住在原先的传统牧场,这一方面是他完全相信自己的军威可以压服群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争霸大业吸纳胡人骑兵以壮军力。
本来按照赵武灵王的计划,自己正值壮年,这样做至少在几十年内不会出问题,然而偏偏人算不如天算,赵国胡服骑射军力大振还不足十年,紧接着便发生了沙丘宫变。楼烦林胡这些民族向来只尊强者,并没有什么恒久的诺信,突然之间没了压力难免蠢蠢欲动。
赵成和李兑虽然胆大妄为弑君杀主,但政治判断能力并不弱,还没等群胡作乱便来了个先发制人,趁着他们猝不及防硬生生的全数赶出了关外。这样一来虽然将原先的附庸便成了敌人,但终究依靠雄关长城为险保住了云中、雁门等郡,所以从这方面来说赵成、李兑对赵国还是有大功劳的。
至于俞那提所说的百长当户是楼烦的官职,“当户”为部落首领的统称,“百长”则是军职。这种军职父子相袭,一般按手下部落能出的兵力来计算。百长自然是可出百骑,不过每个部落户数不可能那么整齐划一,再加上因为各种原因人口增减难免波动,有时候强大起来的百长当户手下甚至能达到近千骑,势同千长,但是如果没有楼烦王的任命依然还是要称百长。所以俞那提手下拥有五六百骑虽然瞒不了人,但自称百长并不算说谎。
不算说谎并不等于没有蹊跷,赵胜听到这里顿时怒了,虎下脸道:“胡扯,楼烦王之下经骨都侯、且渠、千长方才是百长,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别部百长,当年便能随同楼烦王觐见大赵先王么?哼,都说草原上的汉子最是直诚,我看你却像野狐一样狡诈!”
“狡诈”两个字恰恰是草原汉子最不能接受的评价,俞那提听了翻译顿时被击中了软肋,脸上一臊不由自主的便低下了头去。
说起来也是该着俞那提倒霉,自从错把赵胜看成了赵武灵王开始,他却只能在“狡诈”的邪路上越走越远了。赵胜的长相虽然颇有几分像赵武灵王,但赵武灵王当年接见楼烦王时至少比现在的赵胜还要大上二十岁,差距自然很大,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谁也不会往这上头想。
然而问题就出在发生了特殊情况,俞那提这两天一直手脚齐捆的趴在马背上颠簸,那滋味自然没有骑马舒服,再加上又半饥半饱的饿了一路,此时虽然硬撑着充好汉,其实早已经头昏眼花了,陡然间看见当年陪同赵武灵王接见楼烦王的老牛翦手按剑柄,在一帮铠甲鲜明的兵将簇拥之下陪在赵胜身边,所站位置以及神情、姿势几乎与当时一模一样,恍惚间他头脑里便出现了神奇的情景再现,然而紧接着他忽然又想到赵武灵王已经死了,这一闪念让他身上一阵发寒,连惊带怕之下顿时不经大脑便惊呼了出来。如此一来再想隐瞒身份地位,以便趁赵国人看防不严之际逃出去自然已是不可能了。
俞那提顿时老实了下来,低着头说了几句,兵士忙翻译道:“回禀将军,俞那提说他没敢撒谎。他确实是白羊部的百长当户,只不过楼烦王对他重用,让他做护卫,那年楼烦王禀见先王时他正好跟随左右,所以曾经看见过先王几回。”
“那就好。这样说来你们是楼烦本部派出来刺探军情的人了。”
赵胜可不希望再继续纠缠先王的事,见俞那提这样说,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等俞那提垂头丧气的点下了头放才转头对牛翦等人笑道:
“大将军、介逸兄。俞那提是楼烦王身边的人,应当知道不少事,不过看他这样子一时之间恐怕不会老老实实交代,还是让他吃些东西休息片刻,等稳下神来再想法子细问的好。”
牛翦此刻正在为那声“撑犁孤涂”感到不自在,见赵胜想绕过去,便点了点头应道:“这样也好,万事急求不得。介逸,你派人安顿一下,不要让俞那提出了闪失。待会询问由你处置就是,噢,带上许历一起去,等规整完备再向相邦禀报。”
“诺,大将军。来人,把俞那提带出去!”
俞那提被关在这里只是暂时看押,赵奢拱手应了令便命人上前押解俞那提。赵胜在一旁冷眼看着,见俞那提一边向帐门外走一边恨恨地连连偷觑自己,心中不觉一动,忙喊道:“俞那提回来。”
俩名押解的兵士早已看不惯俞那提那副臭样子,听到招呼便猛地一把将他从门口扯了回来。俞那提身躯瞬间转了个一百八十度,不明所以之下险些摔倒在地上,茫然的双眼之中登时闪过了一丝惊慌。
这副狼狈样子着实让人……没法评价,赵胜暗叹口气摇了摇头才笑道:“俞那提,你可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