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只能发这些了,自从前天写出了两章自认为还算干净利落的章节以后,这两天总感觉自己写东西又开始啰嗦了,还需要好好地调整调整,好好分析分析自己问题出在了哪里。)
正文:
冯夷带着人迅速逃出小院向着巷口奔去,沿路听到周围院落里到处都是纷乱的叫骂打砸声,也只能强自静下心绪,看到前边出现游弋奔突的义渠兵士便尽量缓下些脚步。好在那些兵丁的目标并非他们,倒也有惊无险,出了巷口便一边注意着大胡子他们是否追来,一边向南边另一处秘密落脚点快步行去。那里还有数名墨者驻守,只要安全到达,聚起散在各处的兄弟,总能想出办法。
范雎被人拉拽之下,胸口一阵阵的闷痛,好在他的伤基本已经痊愈,倒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碍。范雎是心思极其缜密的人,虽然正在逃命,但眼前的情形却让他实在奇怪,不得不细细的分析起了可能性:拿贼?到底是什么样的大盗竟然可以引起如此大的阵势……
此时天色只是向晚,虽然满街都是兵士乱窜,倒也不乏行人。如此乱景之下,斗升小民谁不惊惧,自然个个都贴着墙快步前行,以免惹出麻烦,如此一来冯夷他们倒也不算惹眼。眼看离危险越来越远,冯夷悬着的心渐渐落下,看到前边一大群兵丁与自己面对面快步走进,忙与手下兄弟不动声色的贴墙准备躲进就近一处巷口暂避。
冯夷他们这些举动本来是正常的反应,很难引起什么警觉,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双方几乎擦肩之时,那群兵丁之中突然有人向他们一瞅便“哇啦哇啦”的高声大叫了起来,紧接着跑在前边那个千长打扮的军校一双利目立刻向冯夷他们看了过去,并猛然喝道:“站住!”
那个千长这一声吼虽然口音怪异,却可以听出是中原话,范雎心中一惊,忙低声说道:“坏了,是刚才搬援兵那个人!”
不用范雎提醒,众墨者也已经意识到踏入绝境了。对方气势汹汹拥上来,在七八步之外围成了近百人的包围圈,并且人人手中都是长兵利器,与冯夷他们这六个人相比根本就是天悬地殊,绝无奇迹发生的可能。
冯夷警觉的向对方来回扫视着,右手向腰间所藏短剑按去的同时立刻抬臂护住了范雎,剩下的墨者迅即向前一突便将他二人挡在了身后。就在这瞬间的工夫,那名千长早已指挥手下里三成外三层的将冯夷他们围在了墙边,长矛如林而指,要想逃出去唯一的可能只有变成刺猬。
“你们杀了柯萨巴阿!”
千长在胡人军队里已经算将领,能坐到这样的高位,自是久经杀阵。一见众墨者的举动,千长已然确信他们绝不是普通的商人。就在此时他突然像是变成了受伤的野狼,深陷的眼窝中双目一片赤红,虽然依然在用中原话说话,但嗓音却已经完全嘶哑。
“柯萨巴阿”在胡语里是牧羊人的意思,属于义渠常用人名,冯夷已经接触过多次,倒不会陌生,见那名千长情绪激动之下这样问自己,已经知道那个大胡子“牧羊人”必然是千长的至亲之人。可他是牧羊人么,分明就是狼……
已经挑破之下,冯夷一边暗暗戒备一边肃然说道:“我们没有,他还在院子里。东西……可以给你。”
虽然是在仓促之间,但冯夷这些话却是顾虑了全面,那名千长必然知道“柯萨巴阿”要做什么,但他一直用中原话与自己对话,那就说明他的手下未必知道,这样的情形之下舍财或许还有机会保命。
那名千长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诧异,但仅仅过了片刻,他嘴角突然现出了难查的笑意,接着便转身用胡语快速的向手下说起了什么,那群义渠兵丁在他鼓动之下,神情忽而高亢忽而惊诧,听不懂之下让人顿觉怪异无比。
然而听不懂并不等于理解不了那名千长的意思,他明显是在稳操胜券的局面之下出于心虚要编造理由安抚或者拉拢住手下,以便消除杀人灭口的后顾之忧。冯夷紧咬住牙恨恨的咽了口唾沫,低声说道:“一个够本两个便赚!”
“诺!”
冯夷和众墨者的话极快极轻,但范雎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心里一阵黯然,心知自己这一辈子已经没有希望再报答赵胜的知遇之恩,但是天下哪里有必成之事,能活到今天也已经是赚的了……范雎紧紧地闭了闭眼,立刻接道:“若能手刃一敌也不枉活这一世,还有多余的剑么?”
此情此景谁人不知已入死境,即便有武艺傍身尚且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十余倍于己的敌方都是长刃在手的精壮兵士,冯夷他们每个人心中都已是峥嵘,深知那名千长心虚之下必然要当着手下的面给自己安些莫须有的罪名方敢杀人灭口,既然能有片刻空当,倒不妨先下手为强,即便必然是死路一条,却也多少收回了一点本钱。
机不可失,要论单打独斗,冯夷绝不会怕任何人,他根本来不及去听范雎那些死前的慷慨,命令下发之后便紧紧抓住衣下的剑柄,伸手一推依然挡在身前的墨者便要扑向刻意躲远了几步的那名千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义渠兵丁外围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句什么,那千长虽然没有意识到近在眼前的危险,却突然停下了“战前动员”,诧异的转头向北边看了过去。
这一变故让冯夷他们始料未及,但突然出现的短暂生机却激起了他们求生的本能,仅仅是一瞬间他们便停住了身形,顺着千长和义渠兵丁们的目光看向了北边。
就在众人目光所及之处,二三十丈以外的街口,两辆敞篷马车在大群兵丁的护卫之下并着轴缓缓的转了出来,那两辆马车颇为小巧,除了驭手,后边都只站了一人。左边车上扶剑而立的是一个披挂周全、高壮无比的中年将领,而右边车上扶着前凭栏的那人虽然同样健壮,却是个常服打扮,须发斑白,脸如刀刻,约莫五六十岁的老者。
千长怵然见到那群来者,不觉倒吸了口凉气,虽然依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撇下冯夷等人,连忙挤出手下兵丁围成的人墙,未等那辆马车驶近便恭恭敬敬的鞠身抚胸候在了一旁。
两辆马车辚辚驶近,车上的人见那名千长站在一旁,便令驭手停下了马车,中年将军向千长望了过去,接着便用胡语问了一通。千长恭恭敬敬的一躬身,连忙用胡语回答。他话音落下,中年将领转头又对那名老者说了起来,老者听完以后摇摇头温和的笑了两声,两句话还没说完,就见中年将领突然提高了声音,像是在反驳什么。
车上那两人自在那里说话,冯夷他们听不懂之下却只能在心里暗暗揣摩,他们到了义渠以后为了方便,倒是也找了通译,可他们暗中要做的事毕竟隐秘,平常并不敢让通译跟在身边,如今麻烦立刻显出来了,即便屏气凝声也听不懂一句完整的句子,不过要说一点儿也听不懂倒也不可能,当中年将领对那名老者鞠身抚胸说出一句“屠耆”时,冯夷他们登时心中一惊,目光不由自主的便全部集中在了老者的脸上。
“屠耆”在匈奴、义渠等胡人通用的语言里是“贤”的意思。冯夷等人来到彭卢以后早已经打听清楚,王叔穆列斡在义渠有“屠耆侯”的尊称,如果没有听错的话,那么……
冯夷连忙向范雎看了过去,见他也是一脸震惊的望着那个老者,心中已然确信了自己的判断,连忙小声说道:“穆列斡。”
“嗯……”
范雎似有似无的应了一声,突然转回脸提高声音对冯夷大声笑道,
“乔夷你们不用怕,义渠和秦国乃是盟誓之邦,咱们正经的商贾,又和老秦公族是同族,来义渠做买卖哪有什么说不清的事?不用担心,这些位且渠怕是误会咱们什么了。”
范雎这番明显刻意说给别人听的话顿时弄得冯夷等人一头雾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穆列斡微微一怔,接着便转头远远地看向了范雎,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笑微微的用正宗咸阳腔调问道:“噢?你们是秦国来的商贾,那卡雅吞千长为何说你们私藏兵刃意图不轨?”
范雎笑道:“回禀老丈,在下做丝绸买卖,从中原到义渠又要跨河又要过山,一路不便,所以才请来这几位兄弟帮佣保护,我等确实是正经商人,还请老丈明察。”
穆列斡温和的笑了笑道:“呵呵,倒也难怪。丝绸不是寻常货物,确实需些人手沿途保护才行。嗯,来彭卢买卖可好做么?”
“不太好……在下头一次来义渠,看这般情形,贵国之人怕是有些看不上中原的丝绸。”
范雎吃了苦药似地鞠身向穆列斡拱了拱手,穆列斡见他这样说,忍不住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夫看你年纪轻轻,怕是先前也没做过多少买卖。没问清行市便来我义渠,怕是难免要赔些本儿的……呵呵,义渠人并非不好丝绸,而是不像你中原那样富庶之家颇多,贫寒人都以皮革麻缕遮羞,富贵人又不缺丝绸,你能卖出去多少?”
“诺诺,在下惭愧,多谢老丈指教。”
范雎从容的跟着笑了两声,再次鞠身下拜,刚直起身恰好看见那个大胡子“牧羊人”和一帮手下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看见穆列斡他们的车驾便停住身不敢再靠近了。
穆列斡打量了打量范雎,用鼻子轻轻哼笑了两声,说道:“老夫看你们千里迢迢而来也不容易,要是就这样空手回去,只怕跟同行的人一说,他们都不敢再来义渠了。呵呵呵呵,要不这样好了,你们有多少丝绸老夫都收下,所值几何你回头跟老夫府里的人再细算即可。”
说完话还没等范雎答应道谢,穆列斡便转头向中年将领望了过去,又是一阵胡语之后,只见中年将领不屑的撇着嘴瞧瞧范雎,接着一挥手又向那名千长叽里咕噜了一通。那名千长抬头偷偷望了望中年将领的神情,又不甘的向范雎他们扫了一眼,没敢再多说什么便招呼手下连忙撤退。
义渠兵离开的当口,穆列斡已经弯腰向跟在车下的一名随从吩咐完毕,接着直起身向中年将领示意了示意,那中年人微一鞠身便拍了拍驭手的肩膀。马车辚辚而起,大队人马再次起程向南行去。
等穆列斡离开,那名随从才走到范雎面前抚胸一鞠,用不太熟练的中原话问道:“几位先生,你们有多少丝绸?是你们随在下送去,还是由在下带人来取?”
“有劳足下。在下出完货还得急着回家乡,宜早不宜迟,便送到府上好了。哦,在下的丝绸都还在住处放着,还得劳烦足下随在下去一趟。”
范雎此时完全是一副诚心诚意卖丝绸的模样,鞠身拱手的连忙和冯夷他们引着那名随从向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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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平原君府宴厅里,经赵正阴阳怪气的一阵喊,别说本来就安静就坐的宗室们听得清清楚楚,就连热闹无比的富商席上也多有人听得真真切切。一时间喧哗渐息,众人先是诧异地看了看赵正,紧接着便将目光全数投向了白瑜身后。在众人瞩目之下,别说白萱只是低头坐着,就算她将脸颊埋在几上也已经无以遁行了。
有嫌之人突然出现在了有嫌之地,众人哪能料到会出这样一道稀罕景。虽然没有多少人认识白萱,但有人提醒在前又加细看,谁还能看不出她是个女子?这一幕对众人震动不小,虽然没人敢笑出声,但突兀的片刻寂静之后,嗡嗡的私语声便盈满了偌大的厅堂。
“相,相邦恕罪。在下,在下……”
如今最尴尬的莫过于白瑜,近两千道目光全部指向了他的身后,这种感觉绝对是如芒在背的。他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响,慌忙爬起身对着赵胜便是一阵作揖打躬,却怎么也想不起该说什么好了。
对面席上的赵代刚才还在为赵正的鲁莽而担心,但现在远远地望着白瑜狼狈的样子,心里却是一阵愉悦,微微转头与赵谭交换了个眼色,虽然都没说话,却已然心领神会的笑了出来。
“白姑娘?”
赵胜也比白瑜好不到哪里去,他刚才还把满厅的人耍得团团转,哪能想到突然之间会出现这样一幕,等看清坐在白瑜身后的那个人确实是白萱以后,立时便懵了。
赵胜这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在白瑜眼里实在是恐怖无比,他的脸刷得一下便变成了惨白,额头上大滴大滴地掉着汗珠,语无伦次道:“诸位,诸,诸位,相,相邦,你们听我解释啊……”
“三哥……不要说了。”
正当白瑜徒劳地想扳回颜面的时候,一直低着头默然无声的白萱突然轻轻喊了他一声,接着便缓缓的站起了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