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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最守时的新郎官(1 / 1)

第一百二十一章最守时的新郎官

“平原君回府了?”

明堂之中,赵造端坐几后,看见赵谭、赵代兄弟急匆匆的走进来,抬头第一句便是这个话。

这不废话么,他要不回府,我们还能抽得出身来么……赵谭他们连门儿都还没进,顿时被赵造的话堵在了门口,一阵尴尬之下,赵谭下意识地停住脚忙在门外微鞠身道:“诺诺,六叔,侄儿们这不刚刚抽出身便来看您老人家了么。”

“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呵呵,平原君面子不小啊,老夫听下人说他回城这一路处处都挤满了人看热闹……”

赵造话音里充满了落寞,自顾自的轻笑了一声才摆手道,

“你们都进来坐吧。”

“诶,谢六叔。”

这怕是见赵胜风光心里有些失落吧,着老爷子真是……赵谭和赵代他们相互偷偷觑了一眼,不敢暗自揣测,连忙道了谢排着队躬身走进厅去按兄弟顺序坐在了赵造下首的席上。赵代见赵造一直微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忙小心翼翼的陪笑道:

“六叔,今天是热闹了些。不过您老人家还能不知道,市井百姓就好这一口儿热闹。今天这么乱糟糟的,那天胡人俘虏进城时还不是一个鸟样子,没啥可稀奇的。”

贵人拘于礼,说的就是富贵人家从小接受教育,以粗口为耻,赵代为了给赵造宽心,不但把赵胜与胡人俘虏相提并论,还爆出了脏话,谁想赵造听到这里突然皱了皱眉,微微怒道:

“老六,你这叫什么话。平原君是你侄儿,是大赵的相邦,此次北征大胜居功至伟,你将他与胡虏同提是什么意思!”

“呃呃,这……嘿嘿,六叔,侄儿这不是就事论事么。您看您……”

赵代马屁拍到了驴蹄子上,登时尴尬无比,在席上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下意识的向赵谭看了过去。赵谭知道六叔如今正在纠结着呢,谁戳他谁倒霉,干脆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的只是注视着赵造。

“唉,罢了罢了。”

赵造颓然的摆了摆手,长叹口气道,

“你在老夫这里随便说说也就罢了,出去万万不可乱说。说起来平原君这次北征大胜,扬我大赵国威,不管怎么说也是长志气的事。老夫当初虽然阻挠于他,并非是不希望他得功劳,乃是生怕稍有闪失,北疆不成,东西两边又会出了岔子。嗯……老夫不管怎么说也是平原君的叔祖,大赵的公子,难不成连这也看不明白?你们身为大赵公孙,亦当以家国为重,别整天只想着自己那么点破事儿。”

“诺诺诺,侄儿们知错了,六叔恕罪。”

赵造倚老卖老,自我撇清也就罢了,居然还倒打一耙将赵谭赵造他们训了一顿,赵谭赵造等人没有赵正的“勇气”,更不敢将赵正一起叫来触赵造的霉头,在缺少赵正那个炮筒子掩护的情况下,自然不敢公然反驳,只得暗自撇了撇嘴,连忙乱哄哄的应和起了赵造。

上了年纪的人跟小孩没什么区别,说不好听点就是顺毛驴儿,赵造在赵谭他们小心的奉承中气儿顺了许多。颔首捋了一会儿胡子,微微闭目懒洋洋的说道:

“平原君这次是代君出征,能全胜而归,那就是扬我大赵国威、君威之举。大王高兴,我们这些人就要跟着高兴,啊~这个,老夫这些日子身子不好,没有去朝上站班,不过听说大王已下了谕旨,受降仪式要等平原君回来由他亲自主持。嗯,这很好么。何为有为之君?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才行。这次也确实该让平原君风光风光才对得起他在云中吃的苦头。再说过不了几日平原君就要去大梁亲迎魏国公主了,他越是风光便越是我们大赵的面子,此事当其然。这样很好嘛……”

赵造作总结似的在那里摇头晃脑,赵谭、赵代他们实在看不清老爷子的拳路,只得跟着连连点头附和,谁想赵造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声,捋着胡子的手也停了下来,愣了片刻突然睁大浑浊的双眼盯住赵谭道:

“老五,你替太宰主持太宰署事宜,朝里的事最是清楚。平原君向大王递了奏章昨日里是不是已经到了,说是附议老夫和牛翦对合纵之事的主张?”

“呃……正是。”

赵造的思维跳跃太大了些,赵谭差点没反应过来,等听清楚赵造说了什么,连忙点头道,

“已经定下的密议皆由太宰署签收保存。平原君的奏章侄儿已经亲眼看过了,不过事涉机密,大王虽已有应允之意,不过却说等平原君回来再细商定计。以侄儿愚见,大王也就是那么说说罢了,十有八九是要按平原君的意思办的。”

赵代听到这里连忙伸头接道:“是啊,六叔。刚才五哥已经跟侄儿说了这事儿。侄儿怎么都觉着此事实在有些蹊跷。所以,所以……侄儿们愚钝,实在是有些看不透,难不成是平原君经事长智,如今知道厉害,不准备再折腾啦?”

“哼哼,老六,你就继续跟老夫装吧。”

赵造鄙夷的斜觑了赵代一眼,见他连忙唯唯诺诺的致起了歉,这才慢悠悠的笑道,

“徐韩为和虞卿他们年轻气盛,又不懂军政上的事,哪里会明白老夫和牛翦为何反对与齐国争合纵长的苦心。平原君怎么想不重要,只要于家国有益就行。北疆虽是大胜,终究对我大赵国力颇有折损,要想再兴还需时日,争这个虚名做什么?

平原君确实也比原先懂事了许多,只要他不再折腾,你们也别整天防着他,毕竟是一家人,难不成他还会害我们宗室?嗯,老夫看只要平原君明白厉害关系,你们还是要与以前一样,该敬的敬,该尊的尊,该劝之处么,也是要劝的。”

“诺诺,侄儿们遵命。”

赵谭、赵代等人连忙拱手应命,但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赵造的弦外之音,在座的这几位心里都清楚。徐韩为和虞卿他们俩哪是什么不懂军政,根本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撺掇赵胜加快从宗室手中夺权的步伐。不过赵造说的也对,赵胜和各位宗室终究是一家人,就算因为政见不合再加上赵武灵王沙丘宫变那件事难免会有睚眦,但作为执政者,他终究还需要平衡各方势力才能稳妥。

平衡自然需要妥协。赵胜支持赵造在合纵上的主张虽然必然有其他方面的考虑,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明白无误的妥协,这意味着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招生都不会触犯宗室们的利益,只要他这样做,宗室们当然没必要再去惹他。

不过暂时的平静并不等于今后一定不会再去波澜,赵谭、赵代他们暗自拿下了主意,不论赵胜是真示好还是耍计谋,他们都不会轻易放松对赵胜的警惕,并且必要时还得打压他一下,只不过这种打压要做的更加隐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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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室矛盾的波澜暂时归于了平静,但表面上的热闹却一浪逐着一浪越发引人关注了。赵胜回到邯郸的第二天,赵王宫里大殿开启,百官向赵王、赵胜庆贺大捷以后,暗中的御前会议顺利的确定了赵国不冒头,尊齐国为合纵长的策略,随后即刻遣派使臣前往临淄表态。

两天后的吉日里,对楼烦人、匈奴人的受降仪式正式在王宫正殿开始,赵胜自然被赵王任命为了是仪程的主持,群胡首领进殿纳降表称臣,赵胜代赵王宣诏降表文,赵王与诸胡酋盟誓,颁发委任符印,其后设宴款待。

次日再次大集群臣,北征有功将领、士卒、阵亡将士皆受封赏,其中中流砥柱牛翦终于得到了他生平第一份三千户封邑和君号;受伤不轻、一时半会儿无法再戍边为将的赵奢则进亚卿,佐大司徒为佐贰,当上了司徒署的二把手;其余将士也依次论功行赏。赵胜的赏赐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不过除了五千户增封实际赏赐以外,更多的只是加赠柱国一类的玄虚名号。

就这样热闹了几天,不知不觉的便到了八月下旬,虽然赵胜真正的心思一直在义渠那边,但在交通不畅、信息不通的情况下,义渠那边的事只能任由新任云中郡守朱晋和暗中特别颁下信符的范雎、冯夷他们临场发挥,而赵胜自己么,要是再不乖乖南下迎亲,恐怕老丈人魏王连吃他的心都有了。

先秦礼节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最为繁琐的,具体到结婚这件事,更是六礼繁杂,每一项都有许许多多的说道,特别是到了王室这一层更是不吝其烦,能折腾的一律折腾进去,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前五项啰嗦完,到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亲迎阶段,那说处可就更加多了去了。

亲迎之制,先秦各朝不同,夏亲迎于庭,殷于堂。周制限男女之岁定婚姻之时,亲迎于户。也就是说作为战国公子爷的赵胜得亲自带着诺大的迎亲队伍一直迎到大梁魏王宫季瑶公主寝宫的内室里去,而且还必须吉日吉时,错了一点都不吉利。

从邯郸出发定在了八月二十三,据占卜所定这又是个见龙在田、利于出行的好日子,早晨入辰时分,赵王何在全体朝臣的陪同之下亲自将迎亲队伍送到了邯郸城南五里以外,此处官道边上的五里亭早已张挂彩绸,宾仪忙碌,到了辰正时分呼啦啦的从城里涌来了一大群车马,立刻鼓笙齐奏,乐声震天。

周制亲迎,不论路程远近新郎官之父都要赐酒饯行,向天地众灵祈求一路平安。赵武灵王如今早就死的连骨头都不剩了,那赵胜亲迎季瑶公主之时就只能权变,由“父没兄主”的赵王何来代替其责赐酒饯行。

五里亭内,鼓乐声中,在满朝公卿见证之下,精神饱满的赵王何亲自执壶倒酒,双手执盏弯腰往旁边让了一步,这才向肃然跪在地上赵胜递上了琼浆,和颜悦色的笑道:“王弟此行一路保重,为兄盼候王弟归赵佳期。”

“谢大王!”

在先秦时代君王的权威并不像后世的皇帝们那样大,就算是重大的礼仪活动,大臣们也没有跪拜的礼节,最多就是鞠拜。但今天不同,赵王何代行的是父权,也就是代替赵武灵王为赵胜饯行,这属于私礼,反倒要比拜君礼节要重,赵胜应当向“赐酒者”行叩拜之礼。不过赵王何终究不是赵武灵王,只是代行权力,所以并没有资格接受赵胜叩拜,只能让到一旁赐酒。

赵胜向着东北赵武灵王的陵寝方向庄重的叩下了头去,这才直起身接过酒盏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向赵王何深深一个鞠拜,弯着腰长臂将空酒盏递向了赵王何。

此时赵国众臣和宾仪们让开了东北方向,都在亭外注视着五里亭里的赵王兄弟俩,赵王何向前迈了一步接过酒盏,借着鼓乐声趁赵胜直身的工夫靠近了悄悄说道:

“今天已经二十三了,到下月初六还有十四天。王弟还是要尽早赶些路程才行。”

“呃……”赵胜微微愣了愣道,“一天三十里,万万不能错,不然魏王也得挑理儿。”

“寡人怕只怕魏王怪你故意躲他。”

“大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臣弟那天所说只是猜测,绝不敢对第三个人乱说的,不然形势陡然一转必然微妙,只会于我大赵不利。如今魏王必然一心推举大赵做合纵长,臣弟实在无法与他接这个话茬呀。”

“这帮混蛋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如何如何,什么时候将我们看在眼里过,哼,倒是也没什么可惜的……唉,非他即我,王弟若是觉着这样做有道理,那便这样做好了。不过万万不要拂了魏王的颜面。”

“诺,臣弟记下了。”

……

赵胜和赵王何这番对话还真没让第三个人听见,亭外的人们虽然亲眼看见这弟兄俩在那里磨磨唧唧的啰嗦,在鼓乐声扰耳的情况下却如何也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

仪程继续进行,当赵胜拜别赵王以及众位公卿登车南去之后,遥遥望着远去车队的赵王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憋在他心里绝不敢对任何人说的那件事终于找到迎刃而解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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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仪上的事就是这样麻烦,赵国方面已经提前向魏王通报了赵胜的行程,那就得按规定的行程走路,每天三十里左右,在哪里停宿什么的都规定的死死的。八月二十八迎亲队伍从平阳郡正式跨过赵魏边境,魏国虽然负有保护赵胜一行安全的责任,但作为女方又万万不能派人前去迎接,以免惹了天下人的笑话,说魏王嫁女心切。所以魏国守将晋鄙率着军队在边境上离着数百步的距离与赵胜以及护送赵胜到边境的平阳郡郡守遥遥拜见后,两边也不搭话,魏国军队便与赵国车队隔开了两三里远的距离,在左右后三个方向虚虚地护持着迎亲队伍向大梁赶去。

九月初六,迎亲队伍只行了半天路便在大梁城北十里外停了下来,暂时在魏国方面备下的帐篷中用餐休息,到了戌时正方才再次启程直奔大梁城而去。

戌时正就是现在的晚上八点,就算是夏至的时候天也已经黑了下来,更别说农历的九月了。按规矩这个时候各城邑都已经闭门静城,但今天情况特殊,大梁城西门虽然已经闭上,但城楼上下以及北门通向王宫的道路两旁却是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严阵以待、铠甲鲜艳的铁甲军士。

亥子交刻,赵国迎亲队伍准时绕行到大梁西门,八名坦胸露背的赵国彪形大汉嗷呜连声地齐齐用肩膀撞击了城门三下,灯火通明的城楼上下紧接着便卯足劲奏响了鼓乐。震天的鼓乐声中,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一辆华丽的马车冲出了门来,其上的魏太子魏圉与赵胜相互鞠拜后,调转车头亲为引导将赵国迎亲队伍带进城径直向王宫方向奔去,在魏圉的引导马车前面是魏国的鼓乐队伍,在赵国使团之后则是赵国的鼓乐队伍,而在主马车之上,赵胜双手捧着一只大雁挺身直立,在他两旁则由赵国朝廷的迎亲傧相虞卿、平原君府的私礼仪导蔺相如两个人一左一右的肃然护着。

先秦离远古不远,各种礼仪之中都残留着原始社会的痕迹,此次迎亲就是如此,半夜迎亲,又有八名壮汉粗鲁地对城门发起“攻击”,恰恰就是“抢亲”的象征。不过这么华丽的“抢亲”场面也就最上层社会才玩儿的起,要是平民百姓,在女方院门外闹闹也就罢了,谁要是想去撞城门……那不是开玩笑么。

迎亲队伍还在前往王宫的路上行进着,而在王宫之中,已经穿戴上全副君王礼仪行头、就要当上赵国相邦老丈人的魏王在寝殿里却有些坐立不安,在御案前头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忽然停下身抬手一撩冠冕上垂下的旒珠,沉着脸对躬立在一旁的的范痤说道:

“范先生,一会儿赵胜他们到了,你还是想办法抽空跟虞卿搭句话,问问他赵国为何不肯争合纵长。”

“啊……怕不合适吧,大王!莫非,莫非这是孟尝君的意思?”

范痤正凝神运气地做着仪式前的“热身运动”,陡然听见魏王的话,抬头间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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