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惊天
“臣妾诚拜王后慈闺。”
“哎呀,寡小君何德受拜?妹妹快快请起,快来殿里坐。”
“谢王后恩意。”
“好了好了,妹妹快坐。你们都下去吧,不要搅了我们姐妹说话。”
“诺。”
……
王后寝殿门口,季瑶盈盈敛衽,早已等在殿阶下的芈后连忙迎上两步将她搀起来携着手步上了殿阶,进殿安坐,接着便把殿内伺候的寺人侍女全数撵了出去。
长嫂第一次正式见弟妹亲热些本来也属正常,但这种礼节式的拜会居然还要把随身伺候的下人撵出去却多少有些热情过头了。季瑶想起赵胜不放心的神情,不免有些戒备,满心里想着尽快礼毕告辞,免得引出什么不好接的话来。
现代影视剧里动不动就“哀家”“娘娘”的都是瞎扯,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情况下,王后、皇后的自称和尊称各有不同,比如先秦时礼制还未十全,对王后尊称要么直呼王后,要么称其所居殿宇,这就相当于后世对皇帝王爷们所称的陛下、殿下,至于“娘娘”这个称呼至少要在宋朝以后才出现,先秦的人连想都想不出来。
另外自我谦称方面,王后面对君王时的自称是“小童”,意思就是小孩子、年幼,把自己放在低下的位置,其中多少包含求腻求宠的意味,而对其他人则自称寡小君,是与君王自称“寡君”(寡人)所对应的谦称,在面对尊长的时候甚至还会自称“妾”。
至于电视里经常听到的“哀家”则是太后、太妃们的自称,“哀”代表的是丧夫,哪个皇后、王后要是这样称呼自己,基本上可以确定离冷宫不远了——你老公还要长命万岁呢,你哀个头啊你哀。
芈后的父亲是楚怀王的弟弟广陵君熊藉(芈为姓、熊为氏),当初嫁给赵王何的时候是先过继给当时已经做了太后的楚怀王王后,然后再以公主的身份出嫁。之所以要费这么多周折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和赵王何本来就是政治婚姻,当时为了共同对抗秦国需要,安平君赵成遣人前往郢都替赵王何求娶,可那时候楚王(楚顷襄王熊横)并没有年龄相当并且未出嫁的女儿或姐妹,所以只能以疏充亲,将广陵君熊藉公子家的女公孙过继到楚怀王名下改称为公主嫁给赵何。
这事儿赵楚两国都知道,赵何不喜欢芈后的其中一个原因就在这里,总觉得自己受了侮辱,又因为对安平君的仇恨,满肚子气便都撒在了芈后身上,再加上芈后没什么容貌,又不会奉承人,娘家的真实身份也低了人一头,“收养”自己的那位所谓娘亲跟自己连点感情都没有,实在没什么凭持,能得宠才叫奇怪。
得不了宠,人家芈王后干脆也不争宠了,反正赵王何就算有废了她的心,也得好好考虑考虑楚国的脸疼不疼,所以每日里素面朝天,倒是省了不少事,今天要不是要见季瑶,差不多也得跟平常一样了。
寺人侍女尽皆被遣了出去,虽然寝殿里到处都张挂着暖色的帷幕,但还是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芈后握着季瑶的手同坐在一张华贵的织席上,还没说话却已经先唉声叹气了起来。
“说起来咱们姐妹出身王室,不管在乡梓还是夫家都与别人不同,可说来说去又有何区别呢,嫁了人还不是居家操持。可当这主母当真像别人想的那样好么,做的对了便是应当如此,错了便是人人都侧目,夫不喜仆不爱的……当姐姐的倒不是当着你的面唠叨,可,可谁能明白咱们的难处呢。”
芈后这些话是动了真感情,说着说着到了伤心处,泪珠子便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季瑶这次虽然不算第一次见芈后的面,但上次她们俩见面是在季瑶的婚礼上,俩人连句话都没搭上,今天头一回消消停停的坐一块说话,哪曾想芈后上来就来了这么一出。季瑶浑身那叫一个不自在,可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陪着笑柔声劝道:
“居家做主本来就是要受些难为的,毕竟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都在看着,大家求的就是个安稳,这样做了他们难免看不到,都觉着理所当然。王后又是一国之母,更是里里外外的人都在看着,这肩上的担子别人不知道轻重,只知道用嘴去说,原也拦不住的。王后在这殿里坐镇,宫里国里四境皆安,这就是如仪呀,又何需去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呢。”
“唉,还是妹妹会说话,难怪平原君原先一提到妹妹眉里眼里都是笑呢。”
芈后心情好了许多,用手帕拭了拭眼角,见季瑶被自己夸得抿着嘴低头在那里无声轻笑,不觉又叹了口气,
“话是这样说不假,可谁心里没有个气儿呀。我在这殿里坐着,谁见了都是低眉顺眼,哪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原先我听说平原君定了婚事便一门心思的盼着妹妹快些嫁过来,咱们毕竟是姒娣妯娌,与别人不同,妹妹要是没来,当姐姐这些委屈呀又能跟谁提,就算提了,谁又能明白呢。”
“这些事本也是些心里的委屈,不说别人也不能怎样,终究只是心里难受,其实说出来也便没什么了。嗯,要不臣妾今后多来宫里陪王后说说话,只要王后不嫌臣妾奉迎也就是臣妾之福了。”
季瑶听到芈后这些话基本上已经清楚赵胜担心什么了,温婉的笑了两声便不动声色的开始找告辞的由头。
芈后倒没季瑶想的那么多,见季瑶自己“往上贴”,当即便有些眉开眼笑,倒是也不避讳什么,连连的点着头笑道:
“妹妹这是什么话?要说别人巴结逢迎倒还是真的,咱们姐妹之间哪有这些事呀。你愿意来陪我说话,当姐姐的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有那些心思。唉,大王他们兄弟三个同脉连枝,又是身出先王,这身份别人见了都是唯唯诺诺,连带着咱们也是如此,想找个说知心话的人都难。等平阳君娶了亲,咱们三人也就不愁没人说话了。”
说到这里,芈后好像满心都是感触,轻轻抚着季瑶的手背道,
“说起大王他们兄弟……唉,我今天头一次与妹妹共坐,有些话本来不当提的,只是挡不住我见了妹妹心里便觉着亲,若是不提,总是觉着对不起妹妹。”
芈后大概也清楚季瑶不想听这些话,没等季瑶答应便叹口气道,
“大王和平原君他们虽然贵为君王公子,其实不提这层身份与其他人又有何分别,都是一样的男人罢了。这男人呀,心都是花的,有时候自以为是痴于情,但怎么不去痴情那些满脸橘皮的山妇呢,还不是让容貌占满眼了。妹妹也不要觉着我是在挑事,咱们在这主母的位置上,就得想这个位置上的事,当姐姐的吃了许多亏,便不想让妹妹你也一样受气。
唉,我听说你们平原君府有两个叫什么乔……唉,还有白家的那个丫头,她们和你终究不一样。你是主,她们是仆,这规矩万万不能错了,不然的话错了规矩,让她们爬到了头上来,妹妹今后这日子便难过了。”
这才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芈后明面上提乔蘅她们,季瑶却清楚她这是想起宫里的那些宠妃了,这些话实在是敏感了些,季瑶怎么听怎么别扭,又不好堵芈后的嘴,只得轻描淡写的笑道:
“乔氏她们倒还算懂规矩……”
“唉,傻妹妹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没等季瑶说完,芈后便微皱着眉打断了她的话,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妹妹你是宫里生宫里长的人,自小礼仪规矩的学着,仆从使女的捧着,如何会知道这些狐媚子的心机。我倒是听说乔氏她们为了平原君差点丢命的事,可妹妹也不想想她们是什么出身。那个乔氏根本就是山野村民,在家里时连饭都吃不饱的,那个冯氏的爹倒是个人物,可说来说去还不是草窠里的野鹊子么。她们逮着机会若是不拼了命,平原君眼里怎么会有她们。
说是不要命了,其实还不是富贵险中求,死便死了,只要活下来这一世便不愁富贵。将来要能落下个一子半女,更是了不得……唉,你想想,她们对自己都能这么狠,那对别人呢?难防啊,傻妹妹。你刚刚进府正受着平原君的宠呢,她们怎么敢不唯唯诺诺?可时日长了呢?她们要想长久得宠,那就得变着法的去腻夫君,就得争宠,就得坏了夫君的德行,你管还是不管?
你要是不管吧,她们更是猖狂,你要是去管,她们就得记恨你,依着宠说你几句坏话,一次两次不要紧,时日久了,当夫君的耳朵根子一软,你是主母又怎样?唉,你和夫君终究不是血脉连着,难道还真能指望他给你撑腰么?傻妹妹,你好好想想吧。”
芈后嘴里说着乔蘅和冯蓉,心里想的却是陈嫔,后来越说越激动,身子都气得颤了起来。季瑶冰雪聪明,这点话音还能听不出来,实在没法往下接了却又不能不说话,抿着嘴唇思忖了片刻才轻声笑道:
“要不是王后提醒,臣妾还真就……唉,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主母,就算她们折腾也还是仆从,这身份永远也变不了的,若是有人想去变,那也得想想后果才行,就算是闹翻了,理儿也在我们手里,她们要是不知道收敛,就算夫君护得了一时,终究护不了一世。日子长着呢,谁说的清今后会怎样。再说只要我们自己贤良淑德,夫君也不是看不见,有这势有着身份在那里压着,就算有人胡闹也是翻不了天的。”
芈后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愣,但片刻的工夫却像是拨开云彩见太阳似地笑了,这一笑极是灿烂,连鼻翼上几颗小小的雀斑也跟着熠熠生辉了起来。一时间芈后对季瑶更是亲近,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背道:
“妹妹说的在理儿,以色娱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别看她们现在长得俊,将来年长色衰了,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亏,说起来也犯不着为这些事烦心。只是,只是挨不住你主母终究只是一个人,可她们没有了‘桥氏’还有‘舟氏’,没有了‘舟氏’还有‘屋氏’,一个接一个的实在让人不胜其烦。唉,恨只恨你我不是男儿身,要不然谁愿意去受这个气呢。”
芈后总算是多云转了晴,季瑶暗暗舒了口气,心知这些话越扯越长更是麻烦,此地实在不宜久留,便找这话茬笑道:
“王后说的是,她们没根没基的也就是靠个相貌罢了,说来说去还不是在主人手底下吃饭糊口,家里的大小事情如何也轮不到她们的。您就像今天晌午,敝府商议去东武收租的事,臣妾跟着公子忙了个半死,也没见公子把她们叫来帮忙。其实公子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谁是谁分的清清楚楚,谁也乱不下天来的。”
季瑶本意是说自己累了,想告辞了,谁想芈后听她这么一说,竟然有些惊奇,似乎是下意识的问道:
“你们平原君府现在才去收租么?哎呀,平原君为了妹妹也算是费了心了。这就好,只要平原君有这个心,谁也别想翻下这个天来。”
得,这话题还绕不出去了。季瑶心里发起了愁,也不再说话了,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算是回答。芈后也没在意在这上头,想了想笑道:
“平原君是明事理的人,可备不住那些乌七八糟的人呀,要不孟夫子怎么跟滕文公说一傅众咻呢。妹妹你刚嫁过来不知道深浅,今后还是多防备些为好。不管是你也好,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好,将来平阳君的夫人也好,在这赵国境内也只有咱们三个能互知心事,虽说嫁夫侍夫,可也得替自己多想想。你说我们要是再不一心,还能指望谁?”
“诺,臣妾记下了。”
说了这么多苦口婆心的话,原来目的在这里,不就是联合起来对付他们哥仨的花心,让平原君去劝大王,让大王去劝平原君么,然而这些话说说容易,做起来呢……季瑶差点没笑出来,可想想芈后在宫里过得不容易,四处找救命稻草也是人之常情,不免又有些同情,柔声说道,
“臣妾多少听公子说了些大王的事,大王倒是个知情重义的君王,嗯……听公子的话音,他们兄弟三人品行皆肖先王,以情动之应当可得情的。”
芈后听到这里不觉又皱了皱眉头,叹口气道:“妹妹也用不着掖着藏着,当姐姐的和你以心交心,也不怕你笑话,以情动之说起来容易,可备不住有人比咱们更会‘用情’。你就说那个陈嫔,不过是齐国远的不能再远的宗支,能有什么身份,跟草窠子出来的没什么两样。可她就是会谄媚,糊弄得大王天天围着她转,都快不知道这宫里还有别的妃嫔了,还要脸么。”
芈后反正和赵王何杠上了,也不怕季瑶把这些话传出去,可季瑶哪敢去接啊,芈后见她嗫嗫了半晌也没说出话来,也知道实在有点难为她,又向回收了收话音才道,
“不过妹妹刚才说的也对,以色娱人哪是什么长久之计,陈嫔她还以为自己怎么了不得,这还没年长色衰呢,大王还不是渐渐远了她了。”
“喔……大王终究是回过想来了。嗯嗯……”
这些话实在没法再接了,季瑶如坐针毡的汗都快下来了,就差直接起身告辞,芈后心里正自解气,嘴角挂着笑道:
“回过什么想呀,也该着陈嫔倒霉,好端端的去得罪大王,年前李兑宫变的时候把大王给伤着了,大王一恼,后来几乎都不上她那里去了。”
“喔,既然陈嫔如此,别的人就算代替了她,恐怕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以色娱人终究长久不了,大王早晚有一天也得回心转意念王后的好的。”
季瑶来之前只听赵胜提到陈嫔一个宠妃,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档子事,虽说不知道陈嫔到底怎么伤了赵何,以至于赵何居然恼怒到要冷落她的地步,但听芈后的话音,赵何却又不像是从温柔乡里出来回心转意的样子,要不然芈后也不可能发这么长一段牢骚。然而没找到告辞的话茬就还得继续接下去,季瑶味同嚼蜡的说着话,一颗心却早已经飞回平原君府了。
芈后好容易逮着一个能陪着她发牢骚的人,正说到兴头上,哪能说放她走便放她走,但听到季瑶这番话却又不觉颓然,很是无奈的笑道:
“大王要是当真冷落了陈嫔,就算再有别人受了宠,当姐姐的我心里也解气。可事儿不是这个事儿啊,大王虽说隔个月把俩月才到陈嫔那里去一次,可备不住陈嫔会使花招,也不知怎么的从他们齐国弄来了个炼丹药的,说是要为大王炼制长生不老的仙药。大王迷在了这里头,对宫人们还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唉……”
说到这里芈后神秘的低下了声来,凑在季瑶耳边小声说道,
“大王也不是那种敢作敢当的人,炼仙药便炼仙药吧,还怕平原君他们知道,整天介掖着藏着,除了当真去陈嫔那里一两回,其他妃嫔那里全记假档,而且还瞒着我,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么……唉,姐姐我也不知他心虚什么,别管炼成炼不成的,别人除了说两句闲话又能拿他怎样?当大王当成这样,敢做不敢当的,唉,也难怪李兑宫变的时候差点被高信吓死了。”
“大王炼仙药?!”
季瑶听到这里不觉微微一惊,但转念一想,芈后心中恨极这样编排赵何,恐怕根本就没怕她敢往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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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面见王后熬出了季瑶一身汗,从王后寝宫出来差点没虚脱,拿着架子端端庄庄地出了西门,候在一旁的两名使女连忙迎了上来,跟着她一起走到了侍卫护持下迎过来的马车边上,还没停身便连忙搀住季瑶的手扶她上马车。
季瑶微低着头抬了抬脚,倒是稳稳地踩在了上马石上,谁想再向上一迈脚,也不知是怎么了,脚尖居然勾在了车辕下头,她动的有些急了,本来以为已经踩了上去,接着便就势向上挪另一只脚,这一下子身子顿时悬空,“啊”的一声便惊呼着扑在了车辕上,膝盖更是重重的磕在上马石上,疼得她险些没昏过去。
“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呜呜呜,奴婢该死,夫人责罚。”
“快快快,快让宫里的人寻医来!”
……
那些侍卫侍女们一见这情景顿时慌成了一片,连忙七手八脚的将季瑶扶了起来。刚才搀扶季瑶的那两个使女都是跟着季瑶从魏国来的老人儿,知道季瑶一向稳重,哪能想到会出这么档子事,登时吓得哭出了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季瑶早就疼岔过气儿去了,哪还有工夫去回答那些六神无主的关切,倒吸着凉气弯腰揉着膝盖,半晌缓过了气,才不以为意的笑道:“不要寻医了,没磕破,还是快些回府。”
没出什么大问题,夫人又是宽宏大量,众人总算放下了心,连忙将季瑶小心翼翼的扶上了马车,一溜烟儿的向平原君府赶去。
出了这种岔子,季瑶不去提,谁还会没事找事让赵胜知道,一行人安安妥妥的回了府,侍卫们自去归岗,寺人使女们则跟着季瑶向内宅走去。
还没回到寝居,季瑶便吩咐人去把内府管事施悦叫了过来。施悦哪敢怠慢,连忙去见季瑶,到了季瑶的寝居时季瑶已经卸下装扮换上了常服,见施悦进来,缓缓地走到几后坐下才淡然的笑问道:
“施管事,公子去哪里了?”
施悦忙鞠身道:“公子正在前厅,刚才虞上卿过来说是商议后日魏国平丘君他们来拜府的事。呃,夫人要是有什么事,小人这就去请公子。”
季瑶笑道:“不用了,也没什么事。对了,施管事见到张禄先生了么?季瑶刚才回来的时候才想起来,有些东西还需请他去东武的时候转交给白姑娘。”
施悦又是一鞠道:“哦,刚才小人还见张先生在前头账房里跟邹大管事他们一起忙账上的事,夫人要是有什么吩咐,小人这就去传。”
“不必了,我正好有几句话请张先生向白姑娘致意,也不劳烦施管事了,我自己过去就是。”
季瑶笑微微的点了点头,等施悦告退以后才对身边的使女道,
“别的人都歇着吧。彩霞,你去把内寝里那个装着白璧的锦盒取出来跟我去找张先生……对,就是那个黄色的锦盒。”
一番吩咐之后拾掇停当,季瑶主仆两个人出了寝居直奔前院账房而去。邹同和范雎他们后天就要走了,可准备工作还没做外,在账房里正忙的四脚朝天,根本没想到季瑶这时候会来,忙不迭的一阵见礼,等季瑶说了来意,除了范雎鞠请着季瑶她们去了相邻的偏厅,其余人又接着忙了个不亦乐乎。
偏厅里,季瑶施施然的坐在几后,等彩霞将那个锦盒交给束手站在面前的范雎以后才笑道:
“这盒子里的玉璧是小时候萱儿回临淄时送给我的,我想着张先生替我和公子去迎她总要有个信物才是,所以才想起了这事儿。”
“诺,夫人敬请放心,张禄不敢有辱使命。不知夫人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这么点事儿还不是小菜一碟。范雎笑呵呵的接过锦盒便准备告退。季瑶向他笑了笑,没理他却先对彩霞道:
“彩霞,我腿有些疼,便不过去了,你替我去向邹大管事他们道声辛苦我们便回去。噢,另外你再去请姚先生先去我们院儿里等等,我停一停便回去请他诊治诊治。”
“诺。”
彩霞乖巧的敛衽应了一声,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又小声道,
“只是夫人身边没人伺候怕是……”
季瑶不以为意的笑道:“自己家里哪有那么多说道,我还有两句话请张先生代转萱儿便回去,你请姚先生快些过去见我就是。”
“诺,奴婢这就去。”
彩霞就是刚才在王宫西门口搀扶季瑶的两名使女中的一位,见季瑶说腿疼,不免有些心惊,连忙答应了下来转身走了出去。
等彩霞一出门,季瑶这才笑吟吟地对范雎道:“季瑶本来想交代几句的,不过想想张先生做事向来利索,该怎么说自然清清楚楚,季瑶也就不再交代了,嗯,也没什么事了,张先生要不就去忙吧。”
“诺,在下告退。”
范雎顿时被季瑶的话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想这也是夫人对自己的信任,倒也坦然了,告了声退便转身向大敞着的厅门外走去。然而还没等他跨出门槛,身后的季瑶忽然用极低的声音喊道:
“范雎。”
范雎?!
范雎猝然之下下意识的停了停脚,当即刻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晚了,只听季瑶确信似的轻声说道:
“范先生。”
范雎没想到季瑶会用这种方法解除自己的戒备来确认自己的身份,自知已经无从躲藏,缓缓转过身时,几后的季瑶已经肃然的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