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代号,雷霆之怒
廉颇左有赵相邦亲自郊送嘱托,右有大将军宝印密信,前有二十万车步大军前抵武垣、阳城、代郡、平邑,从南到北全线与燕军对峙,后有秘密大杀器随身而行,虽然已经确信朝中出了一竿子捅到天上的大事,但有赵胜的嘱托和牛翦的密信在手,他却丝毫没有了后顾之忧。
廉颇现在能有什么好怕的?赵胜代表的是政,牛翦代表的是军,有他们两个人全力支持,就算有宵小之徒想捅破天,就算天必然要塌下来,不还有这两位绝对重量级的大佬顶着么。
开弓已无回头箭,在六月初十最后限期还没有到的那几天里,赵军已经在赵燕以及原赵齐边境线上与燕军开始了全面的摩擦。不过军事摩擦终究不是当真开战,正如燕王和邹衍所料,赵国人虽然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然而不管叫得再响,他们的行动却多少有些收敛,不敢过多去越雷池,外交威胁明显远大于实质冲突。
这样的迹象更加坚定了燕王对自己所料的信心,不胜其烦之下干脆对赵胜的威胁理也不理了,虽然严令燕赵边境各部燕军加强警戒,严防赵军突然发难,但真正的精力却放在了巩固燕占齐国领土以及鼓励屈庸、骑劫他们全力攻打莒邑和即墨之上。
燕王自在那里忙他的事,赵胜也没闲着,牛翦递送给廉颇,然后又由廉颇抄送转呈给他的那封信更是坚定了他的信心。随着六月初十逐渐迫近,一匹匹快马信报便如雪片般飞出了河间城,这些信件都是送向秦楚韩魏等国的,内容之中说的很明白:赵国已向燕国发出最后通牒,劝告燕王在六月初十之前停止齐国用兵之举,燕国如果不听劝告,逾期之后,赵国将与齐王田法章共事伐燕,届时望诸国谨守外黄盟约,以助功成。
面对这些信件,韩魏二王只有徒叹奈何的份儿,而秦王和楚王却完全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相对待。伐燕?说得轻巧,你要真的敢伐燕,各国当然要“谨守”盟约,可这“谨守”二字是有时间限制的,过了这个时间限制,就算你真有本事毫发无损地将燕国打残,秦楚两国,特别是秦国也得恨恨的捅你一刀,让你和燕国一起衰落下去。
这样的心思其实很正常,秦王和芈八子太后笑得很开心,毕竟他们娘俩除了知道赵国没有十足的把握伐燕成功,也知道邯郸城里头的“那位”已经开始闹家窝子了。不过有一件事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这同时,云中那边也有一封——准确的说应该说多封密信之后的最后一封——密信传向了黄河以南的义渠,而且韩魏两王除了公开的信函以外,此前已经与率领三万多赵军与韩魏两军共同驻守原宋国彭城的乐毅一起得到了一封绝密级的密信……
六月十日,最后通牒的期限已经到了尽头,燕国并没有丝毫在齐国停止用兵的表示,与此同时蓟都发出的紧急命令也迅速送抵了燕赵边境的所有防御军队。虽然燕王并不认为赵国真敢动兵,但命令依然非常严厉:令北至上谷,南至狸邑全线燕国守军及北至饶安、麦丘,南至济水东寿邑、无盐的攻齐防赵军队全线加强戒备,防止赵军进攻破袭。若有疏忽其职、怠慢边防者立斩不赦。
小心驶得万年船,燕王就是在屈辱和委曲求全之下度过这二十多年的,虽然刚刚扬眉吐气、意气风发,却又怎么肯在阴沟里翻船?固然不相信赵国动兵,也绝不会放过哪怕一丁点的可能性。
燕国守军在全副紧张之中度过了六月十日整整一天,似乎一切都在按照燕王的预料发展着,这一天赵军果然没有丝毫动静。然而各位跟着燕王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的燕军将领却都明白,这一天并不是最危险的,最危险的将是太阳再一次升上来的六月十一日。
赵国人果然没有辜负燕军的等待,就在六月十一日正午,五万余赵军车步联军忽然大举攻向了与河间郡隔着大河相望的麦丘邑。于此同时数百艘楼船战舰从河间出发扬帆东行,带着不下五万赵军将士顺着黄河扑向了燕齐之间的交通咽喉饶安,后续会有多少军队增援虽然尚不可得知,但……战争已然爆发。
麦丘邑原属齐国,是齐国高唐都在济水之北的重要城邑,联军发起之后,燕军正是迅速占领了防备空虚的麦丘邑才得以在齐国土地上站住脚跟,储备下战略物资,全力发动历下之战。所以此地乃是整个攻齐燕军的战略大后方;而饶安则在河间东方偏南的黄河南岸,与河间南北夹持黄河,是除了河间之外,燕军南下的唯一通道。
赵国大军用兵麦丘和饶安,意图已然明确无比,正如赵胜最后通牒中说的那样——一方面破坏攻齐燕军战略支点,另一方面则要掐断攻齐燕军的退路,这一战略目标只要达到,必然会甩开北方数百里之外燕国境内全力防赵的那四十万边军,从而迫使攻齐燕军放弃大好形势,回军解救战略据点。赵胜果然没有食言,他确实要帮助齐国人将攻齐燕军赶出齐国土地……
国战并不会在一天内结束,麦丘和饶安这样直接关系到攻齐燕军生死的重要支点也绝不可能没有重兵把守。赵国人上来便刺向了燕国层层包围之下的要害,这一场战争必将爆发出硬碰硬的震天巨响。
赵国人的目的果然没有超出邹衍的预料,能有提前预案便不会慌张,就在日行可达三百里的快马急报穿梭来往中,北边驻守燕国南境平舒城以及南边驻守济水下游狄邑的近十万待命燕军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分别扑向了饶安和麦丘。如果赵军不能在两日内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必然会处于内外两面夹击之中,而且根本没办法动摇济水之东围攻莒邑和即墨燕军的军心。
战火一烧风云乱,生死相搏的时刻虽然谁都想取得胜利,但胜利将属于谁谁也无法预料。
就在战火在麦丘和饶安已经熊熊燃烧起来的六月十三日,烈日炙烤下的赵国武垣邑(今河北肃宁)却是一派肃然,城北一望无际的荒原之上旌旗猎猎,数不清的骑士雄踞马背整齐排列,身上穿的是全副的甲胄,胯下坐的是外包厚实牛皮,漆刷一新的高桥马鞍,靴下踩得则是铮亮的马镫,辔头缰绳紧紧勒在左手心里收在胸前,右手之中紧握的刀枪剑戟则是向古未有的锋利铁兵。明亮的阳光映照在他们身上、兵器之上,四处都是耀眼的光芒,那士气说不出的威武雄壮。
这一支横空出世的新式骑兵部队第一次显漏出了他们锋利坚韧的爪牙,即将在这次誓师之后奔赴沙场,向他们的敌人展示出什么叫雷霆之击。或许并没有过多的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更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他们能够爆发出什么样的恐怖力量,但作为他们的统帅,廉颇却丝毫不怀疑这便是他心目中的战争之神赵武灵王的终极目标,他通过赵胜的手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就在今日,就从此地出发,必然会成为撕裂所有敌人的利刃,必将震惊整个天下,向世人宣誓只有大赵才是驰骋天下的战争主宰。
在数十名亲兵拱卫下跨马高踞高坡的廉颇满脸都是杀气,撒望着面前第一次脱离了车步主力独立存在的骑兵方阵,心中已是激情澎湃。那些马那些人在他这数月的不懈鼓动之下浑身上下已经充满了戾气,只有通过杀人才能释放无限的激情。
杀!只有杀才能震破燕国人蛇口吞象的野心,只有杀才能定鼎大赵雄视天下的局面,只有杀才能让朝中那些宵小之徒彻底息声。廉颇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成了大赵兴盛的希望,已经成了赵胜控制朝局的砝码,唯有一战而胜才能定鼎一切,唯有一战而胜,他廉颇才敢拍着胸脯说一声自己不亏大赵虎将之名。
廉颇心中豪气干云,双脚靴跟上的马刺轻轻向胯下战马马腹上一碰,“驾”的一声高喝,立刻带着随从们冲下了高坡,如同一阵风一般掠过面前雄赳赳气昂昂,一眼望不到头的整齐方阵。当拨转马头从又回到中军阵之前时,他紧紧的一收马缰,胯下那批万马之中挑选出来的栗红色高头宝马“嚯——”的一声长嘶,立刻前蹄飞腾,人立而起。
就在这一刻廉颇唰的一声抽出的腰间的宝剑,在坐骑平稳停住的当口剑尖向天猛地一指,向着他麾下即将出征的铁血雄军高声喝道:
“将士们,告诉本将,我们是什么人!”
“大赵骑军!大赵骑军!大赵骑军!”
无限杀气的嘹亮吼声一时间响彻了原野,就连炙热的南风也跟着震颤了起来。廉颇畅声而笑,刷的一收剑,高声笑道:
“不错,我们是大赵骑军!我们是先王一手缔造,驰骋天下的大赵骑军!想当年我们在先王麾下横扫北郡,拓土千里,强令群胡俯首,震慑天下群雄!现如今大赵相邦平原君为我等添翼为虎,我等更当横行万里,杀出大赵骑军的威风……兄弟们,都抽出你们的兵器来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铁兵!铁兵!铁兵!”
当震慑人心的怒吼再次响彻原野之际,廉颇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有一种想替赵胜诉冤的悲愤之情,这悲是在悲赵胜忠而见疑,这悲是在悲竟有人要扼杀大赵复兴之望。廉颇想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吼出来,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也只能将满腹悲愤化作了一声怒吼:
“对!铁兵!……”
说出这几个字以后,廉颇心里忽然一阵紧缩,嘴唇也跟着哆嗦了起来,他几乎说不出话来,酝酿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住心情高声吼道,
“亘古之世,皆已铁为丑金,勿可为用。这正如我骑军一般,古例皆为附兵,不为主军。我先王胡服骑射,骑军大兴,追亡逐北可是车步比得上的么!不能!然荒原之上我等可驰骋纵意,但在中原天下呢?十骑难当一车之名诸君可还记得!十步之资方可养一骑,却只可为偏师之耻诸君可还记得!可还记得!”
“不敢忘!不敢忘!不敢忘!”
“不可忘!”
廉颇又是一声高喝,
“如今相邦以秘方相授,与我骑军定身空掌之鞍镫,斩玉如泥之铁兵利器。我骑军再不是偏师附兵,而是破坚击锐之铁血之军!诸君之功就在眼前,伐燕、救齐、兴赵!”
“兴赵!兴赵!兴赵!”
犹如燎原之火一般的怒吼远远地传了出去,廉颇心里也顺畅了许多,他并不能过多的去提赵胜的功劳,但他却抑制不住内心里的冲动,他需要让将士们明白即将到手的功劳是谁给予的,又是谁才能让赵国兴盛,才能让他们的战功无限继续下去,只要达到这个目的,他心里便再无遗憾了。
“冲锋——”
廉颇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他调转马头催马向前奔去,在他身后扬起漫天飞沙的万马蹄声响彻了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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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者,诡道也。饶安、麦丘并非赵胜真正的目标,虽然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坐实了攻打这两地都是最符合赵国利益的选择,但是这些角度却并不属于赵胜,他需要救齐,他需要信守自己在外黄说的话,但他更需要为未来打下真正具有决定意义的基础。
就在饶安麦丘已经陷入激战,平舒和狄邑的燕国援军即将达到目的地的时候,另一支奇怪的赵国军队却忽然扑向了燕国防赵长城最南端的狸邑。这支军队是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居然全部都是骑兵,当他们用各国最快速的军队也没有达到过的神奇行军速度如旋风般扫过狸邑之时,狸邑的燕国守军登时傻了眼。
傻眼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坚固城池没办法阻挡这数万稳坐马背的赵国骑兵,而是这支军队连狸邑的城墙都没看一眼,便掠过长城最南端曾经是齐国土地的荒原呼呼啦啦的冲向了长城之后的平舒。
抛弃狸邑而攻更远的平舒这种打法让燕军怎么也没料到,燕王之所以敢用平舒的军队去救援饶安,正是因为平舒远在长城之后,属于燕国腹地,前边有狸邑等重镇相护,如果赵军不能控制狸邑城而去攻打长城之后属于燕国腹地的平舒,必然会在狸邑和平舒两面燕国军队夹击之下被围歼。
人的思维必然会有历史局限性,燕王他们也只能按照自己能理解的情况去考虑战局,所以赵国纯骑兵的快速机动打法他们敲破头也不可能想到。这一步之差顿时乱了全局,当廉颇所率领的大军孤军深入燕国腹地时,惊魂普定之下的狸邑守将派出去到蓟都向燕王报信的快马居然被远远地落在了赵军的后面。就在廉颇他们迅速绕过平舒城向北杀到易水边上开始抢夺浮桥时,燕王还在做着饶安麦丘两地优势兵力围歼赵国军队的春秋大梦。
易水之北就是蓟都所在的浴水流域,跨过这两条大河就能攻到蓟都脚下,此时赵胜真正的战略意图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抛弃一切攻城略地的念头,要将自己的精锐军队直接插到因为全力防赵伐齐而内部空虚的燕国都城之下。
这种打法在这个时代是不可思议的,就算在其后两千年的战争史上也不可能出现,能够想到这么干完全是因为赵胜知道后世有一种可以从空中越过敌人的边防部队直接攻击敌方腹地,名字叫做战斗机的玩意儿。
这个时代不可能有飞机,但是战马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替战斗机的作用。燕国虽然在燕赵边境上布下了四十万大军,但也不可能把这么绵长的边境线保护的滴水不漏,只能以各要地联防来保证边防不失。这么多的军队联防互保如果用传统的车步主军去打,要想攻破防线至少要费很大的力气,而且还要丢下大量的伤亡。但骑兵却以他的快速机动性突破了这个限制,等两边各要地燕军得到消息前来迎战的时候,他们早已经穿过空隙跑得连影儿都看不见了,那以燕国传统的车步军队还怎么防,怎么追?
于是有史以来最为奇特的一次战争便在赵燕两国之间发生了。作为攻方的赵军根本连一丁点攻打城池,以求解除后顾之忧的念头都没有,只是甩开所有燕国守军,玩儿命似的通过城池之间的原野向北冲去,而在他们身后,各城池之中好容易才反应过来,连忙派出大军前去追赶的燕国优势兵力却越追越远,有些人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根本就没有赵国军队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跑过去。
这哪里是打仗,分明就是在做戏法么。燕王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大燕国土千里,第一个将要遭受到攻击的居然会是国土腹心之中,自己亲自坐镇的国都蓟城。这样的局面之下燕王实在没什么好怪的,要怪也只能怪当初燕国立国时选的国都地址实在不好,要是再往北百十里,岂不就可以得到连绵不断的大山保护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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