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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外围的应对(下)(1 / 1)

第一百七十七章外围的应对(下)

(恰逢中秋,发句感慨:老外如果不能明白中秋节和春节的意义,永远也不可能明白中国和中国人。

祝大家中秋愉快,阖家团圆。)

正文:

“……昔闻有德居高位,国之幸、民之幸。君提军于冀燕,旬半而平,所行之地无伤生民。伐燕、救齐、绝赵东患,一击之势而定三国社稷,向古何曾闻之。纵有熊亲烈山、伐九黎,虽大功于有夏,亦造杀戮百万,何如君之德也。

君之功可追轩辕,君之德可匹周公。赵民仰之,齐民仰之,燕民仰之,纵韩魏之民亦皆景仰,四海称颂。赵也小国,君已尊贵无上,当以何觞以筹君功?何思之而汗淋,寐夜无眠,故自明德不及君,而以卑贱窃据赵君之位也。

然,何所据之位承自父祖,虽自明德薄,心生禅贤之念,亦未敢轻弃而愧于七庙。君之功无以筹,何之罪也。思之者三,欲尊君为燕主,何愿率小国黎庶而为臣属,此心切切。

赵愿奉君;冀燕之民得君之恩而存命,必欲奉之;齐得君之恩而存社稷,亦必欲奉;魏为君之至亲,亦必欲奉;韩向与君厚,亦必如之。何劝进之心实切,当以驷马蔽车奔行天下为君鼓呼。

彼时君为燕主,何必携诸国君相贺,佐辅徐氏驭车,辅贰虞氏鼓笙,百僚齐趋共拜于君之陛前,实为盛事也……”

这份装潢考究的明喻有如千钧之重,虞卿握着两头轴柄的手不住颤抖,差点没扔到地上。他满头都是惊出来的大汗,怎么也想不明白赵王怎么想起来写这个的,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连传召都不肯便派人送到了自己府里,催促自己即刻北上蓟都向赵胜传宣。

大王疯了么……虞卿嗓子眼里一阵一阵的发干,犹如涸泽里的求生之鱼一样连连地张着嘴,烦乱了片刻之后猛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卷起卷轴快步冲到厅门之外高声叫道:

“快快快,快备车,去见左师公!”

“诺。”

守在厅门外的一名仆役虽然不明就里,但看见虞卿一脸的紧张,大吃一惊之下还是连忙答应一声转头就往院子外头跑,可还没等他跑出去几步,就听见院外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与此同时触龙的声音隔着院墙高声叫道:

“虞上卿不必去了,老朽自己来了!”

声至人现,出现在院门口的何止是触龙一个人,还有剧辛、赵禹等十多个卿士大夫,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紧张焦虑,恐怕,恐怕……

虞卿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急忙冲下石阶奔到向自己快步走来的触龙一干人面前,焦急地将卷轴往触龙怀里一塞,连忙说道:

“左师公,剧……莫非你们知道此事了?”

“嗨呀,都快乱了天了。快快快,快让我看看……”

触龙抖着手连忙将那份卷轴展开,与匆忙凑上头来的剧辛、赵禹等人急匆匆的上下默读了一遍,院子里顿时乱成了一片,在纷乱的人声中,剧辛灰着脸说道:

“完了完了,大王这不摆明了要相邦自己退下来么!这到底是为何呀?旨意刚刚发下来便传了个众人皆知,大王到底想干什么!”

剧辛是灰脸,赵禹却是黑脸,也顾不上什么尊老爱幼了,从触龙手里一把抢过卷轴,胡乱地卷吧卷吧往腋下一塞,接着转身高声喝道:

“走,我们都去见大王!”

“大司马别急呀,万事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你去见大王做什么?”

虞卿刚才好歹已经思量了片刻,还有些清醒,见赵禹已经怒急,急忙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赵禹正在火头上,狠狠的一扯,只听“哧”的一声响,袖子那里接着被来不及撒手的虞卿硬生生的撕下了一大块。赵禹也顾不上自己的袖子了,转着头高声喝道:

“怎么!相邦要是退下来,徐上卿做了相邦,你虞上卿可以更进一步,得意是不是!”

“赵禹,我可没得罪你,你咬我做什么!”

“虞上卿、大司马都消消气。”

“先好好商量商量再说呀。”

“现在不能乱。”

……

火头冲到了一起,谁还顾谁的面子?虞卿登时厉喝一声回敬了回去。众卿士见这两位乌眼鸡似地眼看就要互殴,连忙一拥而上将他们俩分了开来。

触龙这时候已经被挤到了人群之外,扎撒着手一阵一阵的叹气,等虞卿和赵禹都不吭声了,那些劝说的人声音也小了下去之后才颓丧的说道:

“彦卿、慕贤,都到这时候了,你们就不能消停消停么。”

触龙好歹是德高望重,说的话谁敢不听,众卿士瞬间住了声,虞卿和赵禹虽然又相互气鼓鼓的瞪了瞪眼,但接着也微微垂下了头去。

触龙并没有因为得到面子而有得色,抬头道:

“相邦昨日里刚刚呈上那份奏章,大王今天就弄出这么份四不像的明喻,而且不等虞上卿接旨,便将这件事传了个满城风雨。难道,难道说确如咱们昨日所议,大王上次动云台确实已经起了削相邦大权的心思,这次就着势非要把相邦挤到墙角里么。”

剧辛连忙接道:“上次的事极是突兀,这次的事却极有章法。这不明明白白是……是有人在大王背后出主意么。”

虞卿差点没被殃及池鱼,被赵禹挤兑的满心里都是委屈,低着头紧紧的闭了闭眼才道:

“在这里的都是忠君为国之人,剧亚卿也别掖着藏着了。不用说以前,就看昨天朝堂上上柱国的态度,赵翼那件事极有可能与他有关系。原先上柱国还只是躲在后头,这回相邦已经挑明了要跟他们对着干,他也不愿意再躲着了,摆明了要借大王的手往死里整治相邦。大王若是没有动相邦的心思,他又怎么可能动得了。如今大王与上柱国是一头的,这件事越来越麻烦了。”

“你们都别看我!”

赵禹刚才发火一半是因为那份明喻,另一半则是因为他在这群人里头身份实在有些尴尬,见众卿士之中有人一边听虞卿说话一边偷偷的觑自己,委屈之下登时怒喝,

“老子虽然是宗室之人,可不是混蛋!现在的局面是大王和赵造他们在对相邦下黑手,若是成了,不说别的,老子跟着相邦辛辛苦苦谋划的这些军机所成便会化为乌有,老子还当他娘的大司马,撒泡尿淹死自己算了!

你们都听着,我赵禹什么拐弯儿话都不说,从今天开始就死保相邦一头了!大王若是要摘相邦的帽子,我赵禹就要以死相阻,你们这些人,还有朝里的人谁要是觉着相邦倒了对他有好处,老子便和他拼命!虞上卿,你今天给我个准话。相邦若是倒了台,除了徐韩为之外就属你最受益,你当众说说句实话,你愿不愿意去传这份旨?”

虞卿听到这里登时急了,指着赵禹的鼻子怒道:“就你赵禹是个好人吗!好,好,我虞卿最受益……我虞卿连这上卿之位也不要,今天就离开邯郸回家务农行不行!”

“虞卿、赵禹,你们要是再闹就给老夫滚出去!”

触龙几乎疯了,一时间忘了这是虞卿的府邸,居然要把虞卿和赵禹一块撵出去,暴喝过后突然想到自己以客欺主了,立时又是一阵颓然,闭着眼低了低头才道,

“都不要再闹了,好好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王原先与相邦一直要好,如今好端端的为何会闹到这个地步……彦卿,我这些话并非针对你,只是就当下的局势分析分析。不管大王背后有没有人支招,大王这一手也是在以利相诱分化朝堂,让众卿士大夫选边站,而且要让相邦无路可退,只能自请退隐或者被逼造反。这不是不顾外有强敌的局面要自断臂膀么。相邦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大王要这样对他?”

“是啊,这才是关键呀。”

“莫非相邦他……嗨呀,我没那个意思,只是瞎猜。”

……

院子里顿时又是一阵乱,剧辛望了望那个说“莫非相邦他”怎么怎么,接着被人堵了嘴的卿士,低下头舔了舔嘴唇才道:

“左师公、虞上卿,相邦这两年是怎么做的,你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剧辛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相邦绝不可能有反意。而且昨天相邦那份奏章我们都听了,相邦的意思明显是要警告某些人不要撺掇大王。既然如此,必然是在咱们知道之前,已经有人达到了离间大王和相邦的目的,而且相邦也是知道的,却不好予以反击。这样的话,问题的根子还是出在了大王的身上,不然的话为何会是这般局面?”

触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剧亚卿说的没错,不过大王会有什么问题?如今这一手实在太狠了些,不管相邦怎么做,徐……朝里也必然会有人因为大王明确了与相邦的嫌隙而在暗中对相邦使绊子,想办法将他扳倒,以此获利。这才是大王后边那些人最毒的一手呀。”

虞卿叹了口气道:“大王为何会与相邦产生嫌隙不得而知,不过必然有人会因此针对相邦,大王背后的那些人要的就是大王向朝廷明示反对相邦之意,只有这样才能以利分化朝堂,将更多的人拉到他们那边去,由此使更多的人反对相邦,逼迫他下台。”

说到这里虞卿猛然一悟,急忙转头对触龙道,

“难怪大王让我去蓟都见相邦,这不摆明了要逼着我和相邦反目么。这差事我退也退不得,去也去不得,我,我,嗐……”

剧辛急忙道:“虞上卿别再这里受难为了,大王这是两边一起动手逼迫相邦,你若是去见大王,必然会被那些人污蔑逆旨之罪,就算不能令你与相邦反目,也能将你打倒或者逼你请辞,以此减弱相邦的力量,在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所在。大王那里你去不得,也万万不要无奈上路或者请辞。你只管在府里耐心等着,我们这些人这就随左师公去见大王,说什么也得把大王的成命扳回来。”

虞卿梗了梗脖子道:“你们若是去见大王,我不能干等着,就算丢了这条命也得一起去。那些人不是要看着我与相邦反目么,我倒要他们好好看看我虞卿是怎么做的!”

“虞上卿所言当为之鼓与呼。当年李兑宫变,你我舍了这条命也要去救大王。此次紧急何异于那次,你我又何惜此身?虞上卿应当去,你我也都应当去,要让满朝文武好好看看你我的态度,也好让那些宵小不敢妄生二心。”

触龙脸现峥嵘,说着话便推开人群向院门走去,在他身后,十数名卿士大夫紧紧跟上,肃然的脸上都是毅然奔赴沙场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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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同时,吴广早已经进到了宫里,他昨天拂袖而走本是要赵何沉下心里不要再折腾了,却没曾想他这么快就在赵造撺掇之下明明白白的与赵胜翻了脸。他心中全是后悔,后悔自己昨天没有一直陪在赵何身边防止他犯糊涂,所以当站在赵何的御案前面时,他仿佛专门与赵何作对,也仿佛是想惩治自己,一直都深深的弯着腰保持着见礼的姿势不肯起来。

赵何也曾劝过吴广,但许久的相持之后他已经倦了,也只能随了吴广,叹口气道:

“吴太仆也不用骂寡人了。寡人明白自己就是个糊涂蛋,只有任人摆布的命。哼,摆布就摆布吧,无非是再换个权相,又有何分别?”

“大王就算不在乎自己,可又曾想过大赵的社稷?”

吴广的声音冷如冰水,依然弯着腰道,

“赵造是什么人大王莫非不清楚?无非换个权相……换了这个权相,昔日先王所求之事也便‘换’没了,大王能指望赵造那些人做出平原君一样的功绩么?”

“哼哼……

赵何看也不看吴广,冷冷的笑了两声道,

“社稷、先王。寡人怎么会忘了先王,先王当年不就是想把寡人给换掉么。还先王……哼!”

吴广的腰已经很疼了,但更疼的却是他的心:“大王慎言,这些话是为大逆不道。”

赵何笑道:“大逆不道又如何?赵造要的不过是权,赵胜要的却不只是权,还有寡人的命。寡人想活,吴太仆说寡人该怎么选择?”

吴广道:“大王如何知道平原君一定要大王的命的?”

赵何一时语塞,抿了抿嘴唇才道:“吴太仆又如何知道平原君一定不要寡人的命,而且……赵造他们不也是吴太仆引到寡人这里的么。”

“既如此……”

吴广长长的出了口气,疲惫的直起腰来道,

“大王之意已决,臣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臣已经老了,无力再为大王出力。今日向大王请辞,还望大王……保重。”

“吴太仆慢走,不送。”

赵何懒洋洋的摸起御案上的一块玉玦把玩了起来,连头也不肯抬。吴广长久地凝视着赵何,许久以后才长叹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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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上卿府,书阁里在那次茶对以后又摆上了众多精美兵器。徐韩为俨然地坐在主座几后,而在他对面的客席上则是来汇报公务的范雎。

香茶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气氛也并不紧张,徐韩为将一堆范雎用来打掩护的公文拂在一边,笑呵呵的抬头对范雎道:

“昨天晚上我已经去见过平阳君了。平阳君大哭了一场,说是只求大王和相邦相安。唉,相安……”

相安……范雎也跟着无奈的摇起了头,顿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笑道:

“有劳徐上卿了,平阳君哪里算是定下了,就算还有人必然会去找他,却也起不了关键作用。嗯,大王让虞上卿去蓟城向相邦传旨的事徐上卿……听说了么?”

徐韩为点点头笑道:“呵呵,大王要让满朝之人都知道,徐某怎么可能没听说?虞上卿定然是不肯去的,不过他不去,大王也必然能找到人去传旨。呵呵呵呵,这传旨之人么,如何也轮不到徐某身上,估计大王还舍不得。”

范雎登时被徐韩为逗笑了:“那……徐上卿对此事如何看呀?”

“如何看,呵呵……”

徐韩为歪着头叹了口气,笑道,

“范下卿是相邦的心腹之人,徐某知道当年范下卿在平原君府之时,相邦万事都不会避着范下卿。说句实在话吧,那次相邦来找徐某之前,徐某确实萌生了去意,不过后来想想,相邦说的对,徐某能去哪里?

徐某当初知道了大王绝嗣的事不敢说出来,确实是有些私心,但范下卿也要明白徐某的处境,在那个时候徐某只能力促相邦掌住权柄,却又不能明着去做,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相邦不会因为根基不稳而倒下台来。他倒了台徐某就算为相,前面有李兑在那里摆着,这日子也不会好过,更何况还有把柄攥在相邦手里,徐某又能怎么办?

大王原先确实浑浑噩噩了些,不过再浑噩他也是君,没有做天人共怨之事,相邦又能如何,赵成呼?李兑呼?呵呵,如今大王已经不只是浑噩了,更多的乃是一意孤行,自断根基。赵造要做赵成,以范下卿之见,若是他做成了,徐某是当肥义还是当李兑呢?”

“呵呵。”

已经没必要多言了。范雎心照不宣的呵呵一笑,干脆也不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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