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是因为身体,也是因为心,虽说一开始确实是着急找个出路才选了夏府医,可是日子久了她倒是真的对其生出一种依赖感来,此时要是他在身边,自己定然不会做出这档子傻事。
看着周围的人都用十分惊愕的神情看着自己,喜莺知道自己是退无可退了,既然事已至此,那就赌一次吧!
她现在年纪大了,要是孩子没了或许会对身体造成损伤,想来莫尚书宅心仁厚,只能放手一搏了!
她颤抖着手,仿佛痛的说不上话来,一双美目含泪,让莫尚书觉得自己要淹死在其中了。
喜莺说道:“老爷,求您救救莺儿吧,二小姐因不满奴婢,总觉得是我占了她姨娘曾经的位置,我以为她年纪小。没想到竟是这样欺辱我,老爷,快传府医吧,救救奴婢,救救奴婢的孩子!”
这许是焦急,言语间竟有些凄厉的意味,让准备看戏的莫春菲和秀红都被这场景吓得不敢动弹,既然做不到反驳或者是添油加醋了。
此时的喜莺确实是绝望的,因为她刚才的话相当于一种诀别。
虽然没有爱,但莫尚书也算是她曾经的梦,年近不惑却保养得非常好,眼大且有神,眉浓且英武,长身玉立,姿态亲和,这样好的人,终究是与自己无缘了。
果然,好人莫尚书没有雷霆大作,而是眉头紧皱,一双圆目里带的竟然是担忧,他看了一下四周,对着一个丫鬟吩咐道:“你,拿出一床被子来,铺在靠屏风的地上,夏富,你快去请你爹过来!”
夏富?夏府医的儿子?怎么他也会在这里?
知晓了这件事以后,喜莺突然感觉踏实了很多,心里想着,要是相公知道自己为了这个孩子这么努力,肯定就愿意明媒正娶让她进门了吧。
丫鬟动作迅速,被子铺好之后,莫尚书将喜莺抱起放了上去,她浑身发抖,腮边还有未干泪珠,似是紧张害怕,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但是半天没有说话。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问。
莫尚书看出她现在情绪焦虑,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莺儿别害怕,别紧张,快松手,你现在不能用力。”
原本还有些担心的莫春菲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发堵,便不想再看那一对“璧人”,低头生着闷气,曾经,爹爹要是能对姨娘有现在的半分温柔,她也不至于和姨娘起了争执。
怎么都是一样身份的人,所有人对自己都不好!
秀红现在才是最紧张的,原本只是略施小计想让人出出丑,可是现在事情变得复杂起来,这个喜莺不声不响竟然早就和老爷搞在了一起。
莫尚书子嗣单薄,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都是被好生宝贝着的,现在要是二小姐对自己发难,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发现她有些发沉的脸色,苏子墨轻轻地握住了她有些发抖的手。
秀红突然一愣,抬头看着他安慰的眼神,感觉自己那颗原本为了名利地位冰封的心迎来了久违的一丝暖风,嘴角也挂上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她没有赌错!
苏子墨看她笑了,也跟着微微笑了一下,而这细微的表情倒是看呆了秀红。
美人一笑自是让人赏心悦目,可要说那高冷美人的笑,却能让因他美丽的人晃神中更带有些隐隐感动的情绪,此时,没读过多少书的秀红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戏文里那一句“真可谓见卿颜色再无色!”
这边秀红正沉浸在苏子墨难得一遇的温柔里,那边喜莺则是感觉到分外恐惧,因为她发现,苏子墨竟然是越过了秀红,对着自己做表情!
他想做什么?
苏子墨带来的威胁让喜莺越发慌乱,她刚想把自己放在有利一点的地位。
既然莫尚书没有发火就说明对自己是有感情的!
于是她发出了更加响亮委屈的哭诉,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如樱桃般的小嘴似是因为主人太过委屈而被咬的颜色更艳,只是这小嘴里吐出来的话让莫春菲甚是不快。
“老爷,奴婢自知身份卑微应该恭敬二小姐,可她今日却是让人寒心,将奴婢推倒在地却不闻不问,如今奴婢如此痛苦,二小姐却在那里因为见到了苏公子笑得开心,老爷,奴婢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求您为奴婢做主,为生死未卜的孩子做主!”
言罢,她艰难起身竟然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莫春菲一脸震惊地看着喜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是她说不出来,而是之前夏府曾经威胁过她,要是说了什么侮辱喜莺的话,他就要把她变成一个痴傻之人!
因为没办法,所以只能向自己的爹爹寻求援助,可是他的眼睛竟然冰冷的厉害。
放到市井路人的脸上那就是路见不平,激动地恨不得拿个臭鸡蛋丢到她身上为喜莺出气的样子。
而此时,她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自己就算是再要摔倒也不至于正好摔在喜莺身上吧,思前想后,她发现,自己很可能是被人当成挡箭牌了。
一脸震惊地看着秀红,眼中升起阵阵火光,她知道,肯定是她的计量。
同时看向喜莺的眼神也变得阴毒起来,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用自己的孩子来做赌注,难道?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喜莺想坐稳姨娘的位置,那么肯定会宝贝不得了这个孩子,怎么可能用它冒风险?
那么十有八九,这个孩子就不是自己爹爹的!
想到此处,看着莫尚书的脸,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这个人,怎么年轻年老都在喜当爹呢?
“你这个孽女居然还敢笑,赶紧向你姨娘道歉!”莫尚书看她这个样子也来了火气,便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气势给喜莺做主。
“哈哈哈!”莫春菲狂笑着,在莫尚书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指着喜莺说道,“爹,我看您是老糊涂了,这个下贱的奴仆不是什么正经人,她肚子里的很可能不是您的孩子!”
听了于莫春菲颇有些带着斩钉截铁般肯定的语气的话,莫尚书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回头看了看还在躺着的喜莺仍旧悲痛的小脸,眼神也冷了下来。
他动了动,走到地上惹人怜爱的喜莺身边,压抑着怒气强作柔和的语气说道:“别怕,为夫自然会为你做主的,她说那些污言秽语都不用放在心上,没有个好娘教养就成了那般样子,就当是柴门闻犬吠了。”
同时也给喜莺一个安抚的眼神,把手抽了出,站了起来,吭声对着莫春菲说:“春菲,我知道因为你那个不懂事的姨娘,让你受到了很多扭曲的教育,现在她昏迷不醒,你又何苦这般糟蹋自己?再别做这样的事情了,等下府医看过你喜姨娘后,爹爹自然会给你时间让你诉说心中的不甘。”
莫春菲感觉心很痛,即使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他现在的言行也让她难以接受,明明自己是他的掌上明珠,可是他竟然会用“柴门闻犬吠”这种话来骂她,同样是莫家的女儿,怎么自己就像个惹人嫌的杂草?!
可是她不敢反驳,因为莫春菲现在猜不透,莫尚书之所以会是这样的态度,是因为他不喜欢自己,还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呢?
安抚之后,房间里只有喜莺低低的呻吟以及莫春菲掩也掩不住的抽泣声。
秀红本以为苏子墨会开口劝解些什么,却发现他只是在那里沉默,似是习惯了后院女人无聊的演技和百年不变的烂剧本,如古井无波一般没有给众人任何反应。
房间里诡异的沉默持续了不一会儿,夏府医就来了为喜莺诊了脉,而后听他说病情居然很严重,这胎似乎是极其凶险,开了方子,嘱咐之后,更是言辞恳切的承诺他定会尽力保住此胎,本是个雇佣的府医一时间竟然展示出连家生子一般的忠诚。只是这忠诚却让莫春菲心上一寒。
怎么所有人都不对自己好?连这个年近半百的夏府医也是一门心思喜欢着旁人!
这宋府医刚表完决心,就听得一道爽朗清亮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既然喜姨娘的病情让夏大夫感觉如此棘手,恰好苏某早年间有幸得一隐世神医指点,在下愿自向莫老爷请命医治喜姨娘,以报于老爷知遇之恩。”
不似夏府医那般过于“凶猛”的忠心,这如山间落泉般的音色竟是让人感觉到风雅与赤诚。
没等莫尚书反驳,他就让秀红搀扶着自己,缓缓走向喜莺。
作了个揖,撩了一下长衫半跪着为她诊脉。
几息之间便放开了手,轻轻挥手将喜莺头上的空气向自己扇了扇,轻嗅几下便有了眉目。
见他起身,莫尚书连忙上前询问,那苏子墨轻笑一声:“许是最近螃蟹上新,喜姨娘贪嘴吃了有螃蟹的点心吧。并无大碍,不过是她身体有点虚,多补一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