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桥。
天下状元桥数十座,唯独这座状元桥是唯一以没有名分的状元命名。当年郓王赵楷文采出众,偷偷参加科举,一举夺得状元,后来徽宗得知后,提拔第二为状元,郓王则以皇帝赏赐的金银修建了这座桥。
如今已有数百年历史。
萧金衍等人冒大雨来到状元桥,桥头上一片狼藉,横七竖八躺着尸体,雨水将鲜血冲入汴河之内,染红一片。
雷声阵阵。
萧金衍上前翻看尸体,“都是一刀毙命,是横断刀法不假。”
李倾城道:“只是刀法不如先前那般行云流水,你看这一刀。”他指着一具尸体,虽将人拦腰切断,但明显内力不继,切口处不够凌厉,显然是有二次发力的痕迹。看来,赵拦江受伤真得不轻。”
能够将隐阳王引到这里,先是中毒,后是车轮战,将他逼到了绝境。
想出这计策之人,绝非常人。
萧金衍却道,“赵拦江的刀,杀意无敌。杀戮越重,刀意越浓。面对重重围剿,只要他今日不死,刀法必将晋入一个新的境界,明日一战,你未必能赢。”
李倾城淡淡道:“只求痛快一战。”
如今之计,是要找到赵拦江,帮他解掉极乐草之毒。萧金衍问,“你能感应到老赵?”
李倾城也摇摇头,“自从入汴梁,我也感应不到他了。”
三人都是天人境的大宗师,当年萧金衍与王半仙之战,赵拦江、李倾城能在千里之外感应到,并送出了一刀一剑,可就在小小开封府,两人却无法察觉赵拦江的存在,这等隐匿功夫,确实了得。
萧金衍望着桥头,有一处石墩断裂,应是赵拦江落水之时踩断。
河水东流。
赵拦江定然藏在城东的某个角落之中。
……
城东。
一名刀客,从河道下游爬上岸边,步履踉跄。刀客身上有四五处刀伤,在河水浸泡之下,有些泛白,然而血迹依旧渗出,将衣衫染红。刀伤终究外伤,最严重的伤口是肩头的一箭,直接射穿了他肩胛骨,别说提刀,连抬起都极为吃力。
刀客强忍剧痛,咬牙切断箭簇,将箭头从后背拔了出来。
已经入夜,雨声,雷声,混在一起。
此刻,开封城全城皆兵,叱喝声、犬吠声传来,军方和江湖中人,到处在抓他。好在雨下得极大,望楼之上视野不够,而且鼓楼传递消息也被阵阵雷声淹没,在这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下,这是唯一的优势。
刀客小心的隐匿身形,他从路边一处没来得及撤走的货挑上,捡来一个斗笠,戴在头上,又换了一身衣衫。然而,这把金刀过于显眼,他又找来一块破布,将金刀缠了起来,只留下一把刀柄。连番的战斗、失血过多,让他又累又乏,但他不能有半点大意。
迎面走来一队江湖人。
刀客本能的想要躲闪,然而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他将金刀往手中一提,迎了上去。对面之人,显然是将他当作了猎杀之人,大声喊道,“看到贼寇了嘛?”
刀客摇头,瓮声道:“老子在这里翻了三条街,也没找到他下落。”
那些人道,“那贼寇凶残,武功高强,兄台若不嫌弃,不如一同追杀如何?反正功劳太大,咱们一个人也吃不下,倒不如联手,遇到贼寇也有个照应。”
刀客寻思道,若不答应,难免会引起他们怀疑,如今恰巧借这个机会,混入人群中,反而成了一种掩护,到时候反而更容易脱身,于是答应下来。
为首之人道,“在下岭南剑派叶峮,这几位竟陵派龙五、龙六,青城派李哼哈。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刀客道:“在下赵二宝,江湖无名小卒,来这里凑个热闹。”
众人一起沿街搜寻。
刀客想要寻一僻静之处,但怕暴露身份,强忍伤痛,与他们同行。见他们始终沿西北南三方向搜捕,唯独不去城东,不由好奇,问其缘故。
叶峮道,“不知中留侯怎么想的,反正我们接到命令,要在这一片搜捕,一旦发现贼寇,先示警,不能恋战。”
说罢,他将一支穿云箭递给刀客。
刀客打量着穿云箭,看上去是军方专用,看来豫王、蜀王为了对付他,真是不遗余力。又巡了三四条街,中间也遇到了其他几个门派之人,还有两队官兵,他们互相打了个照面,互相提醒几句,继续搜捕。
啪!
三条街外,一条穿云箭冲天而起。
叶峮道,“贼寇再那边!”
说罢,众人向那边赶去,来到一街之隔处,叶峮一摆手,众人停下脚步。刀客问,“为何不去?”
叶峮呵呵一笑,“赵兄不知,那贼寇虽然受了重伤,但武功高强,上去也是送死,倒不如在这里守株待兔,坐收渔翁之利,这年头,要想立功,只有蛮勇是不够的。相反,还动脑子。算上这一波,我们已经跟踪了十三拨追杀了,但却一直没有出手,为何?时机不到。”
刀客心中暗凛,原来他们是如此想的。
也幸亏如此,否则若他们一股脑蜂拥而上,自己也未必能招架得住。
不仅是他们,刀客看到四周也有几拨人,在远处观望。
过了许久,对面也没什么反应,过了片刻,前去探路的龙五、龙六回来道,“是瘸老三那边不小心误发的信号,他娘的,我怀疑是他自己腿脚不灵便,被人放了几次鸽子后,刻意报复咱们!”
众人又回到自己负责的片区。
经过一段时间,刀客已掌握了他们的搜捕方式。对整个开封城实行网格化管理,每个小队负责一个片区,一旦有动静,及时示警,然后等待其他高手和军队前来支援。若是这样,他混在叶峮众人中还算安全,但一旦出了这一片街区,依旧有暴露的风险。
这时,他们来到先前刀客偷衣服的地方。
龙五眼尖,“这里有血衣!”
叶峮道,“看来是换了衣服潜逃,不过,贼寇身受重伤,肩头中箭,逃不了多远。”
龙六忽然问,“我看到这位赵老弟,自始至终,右臂没有动过,莫非是受了伤不成?”
此言一出,所有人神情警惕,望着刀客。
刀客本想蒙混过去,谁料这么一个小细节,被这些人发现了。他朗笑一声,“在下习地是左手刀。”
“摘下斗笠,让我们瞧瞧。”
刀客闻言,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
“看上去不像赵拦江。”
“谁晓得会不会是易容术?”
“抬起右臂。”
刀客握住刀柄,抬起了右臂。
原本止住的伤口,受到拉扯,渗出了一片殷红。
刀客冷冷道:“你们满意了?”
叶峮等人看到他身上伤口,语气中又带着一股肃杀之意,目露骇然之色。想不到,他们一直在搜捕的金刀王,就在他们身边。叶峮连探手入怀中,准备发出穿云箭示警,刀客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金刀闪过。
四个人头落地。
刀客以刀拄地,露出疲倦之色。然而他没有丝毫大意,将四具尸体拖入一处角落,用草席遮掩,旋即又来到另一街区,发出了穿云箭,将搜捕队伍吸引过去后,又回到了先前的街区。
做完这些,他已精疲力尽。
看到不远处,有一民宅亮着油灯,他强撑着来到门口。
啪啪啪!
旋即晕倒在对方门口。
等醒过来时,看到眼前有一对中年夫妇,中年汉子举着油灯,借助昏暗的灯光,在盯着他。
“我在哪里?”
汉子道,“我们老两口看到你晕倒在外面,把你拖了进来。这位壮士,外面究竟怎么了?一会儿官兵,一会儿江湖中人,来这里问了三四拨了。”
刀客第一个念头便是,这里不安全。
妇人道,“我听说最近城内来了个贼人,本领十分了得,搞得现在人心惶惶。对了,听说,那人手中使得是一把金刀,这么值钱的东西,却用来杀人,真是可惜,可惜了了!”
刀客看了一眼桌子,见他的长刀仍包在旧衣中,旋即松了口气。
看来对方并不知晓自己身份。
汉子道,“你就别瞎絮叨了,咱们老百姓,替皇城里的那些贵人们操什么闲心,先去盛碗粥来。”
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端了上来,刀客起身,一口气喝完。自昨日起,他大小遭遇三四十战,米粒未尽,加之又受了重伤,已是疲惫不堪,吃了一碗粥后,力气恢复些许,只觉得一阵倦意袭来,他睡了过去。
朦胧之间,他听到那对中年夫妇对话。
“当家的,这可如何是好,我刚偷看了那把刀,金闪闪明晃晃的,这个年轻人,很有可能就是朝廷要追捕的盗匪。”
汉子道:“他又没招惹咱们,大不了等他醒来,将他送走。”
妇人又道,“只怕是别人知道了,咱们也是连坐之罪。”
“那怎么办?要不我去报官?”
妇人道,“你去报官,我一个妇道人家,在这里怎么办?他要是看上我的美貌,兽性大发,我可不是他对手。”
汉子道:“他现在睡着了,要不我先把他困了,在这里守着他,你去找官差来抓他。”
两人正在商议,忽然有人道:“不必了。”
两人见刀客醒来,大惊失色。
刀客道:“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汉子道,“壮士饶命,我们也是猪油蒙了心。”
妇人也道:“是啊,好歹我们也救了你一命,你现在离开,我们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
刀客略一犹豫,道:“对不起。”
一刀斩落,两人毙命。
刀客提起刀,拖着沉重的身体,消失在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