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鸦山庄的晚上,万籁俱寂,偶尔可闻黑鸦凄厉的叫声。
每到晚上,秦逸可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愈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本来作为一个小厮,她的去留由管事的决定。不过来山庄时,楼栎引她见过楼老爷,所以她觉得应该等老爷回庄,当面向老爷请辞,才不失礼仪。
翌日晌午,日光正盛,她一如往常在厨房洗菜。
“哎哟,我肚子好痛,你们谁帮我去送饭啊。”一个小厮弓着腰,捂着肚子,眼巴巴地望着同伴。
“我不去!”
“别看我,我也不去。”
“你每次送饭回来都跟我们描述那个怪人如何如何恐怖,谁还敢去?”
“怪我。”那小厮瘪红了脸,“我真不行了,我得去茅厕了,你们行行好帮帮我,可千万不能耽误了时辰!”
“我去吧。”秦逸可擦干了手上的水。
“谢谢谢谢!”那人一边指着桌上的饭菜篮子,一边往茅房跑。
送饭的地点是后花园小道尽头的那间茅屋,秦逸可提着饭菜篮子,来到小屋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她也听过那个小厮描述怪人,小厮还说怪人是新姑爷。一半忐忑一半好奇,秦逸可没有直接进屋,先把门推开一个缝隙,往里瞧去。
屋子四四方方,空空荡荡,什么家具都没有,连床都没有,梁柱墙壁都是石头做的。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头发散乱,遮住了脸。
没什么奇怪的啊,秦逸可走进房间,一股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呕——”
她控制住干呕,适应了一会儿,朝着角落那个身影说道:“我是来给你送饭的,我把饭菜放在地上了。”
那个人影听到她的声音,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答话。
门外风声呜咽,如鬼哭泣,这些天感受到的那种恐惧再次袭上心头,秦逸可怀着满心疑惑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突然,脚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她低头看,一张七窍出血的脸,正如鬼魅枯骨望着她!
“阿!”受惊之下她狠狠踹了他一脚,可那人死死抓着,毫不放松。
“秦逸可?”沙哑不成声的恐怖的嗓音,令她没有辨清他是在喊她的名字。
“我放开你,你先不要逃走。”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她听清了,点了点头。
“你蹲下来,看看我。”他匍匐在地,头发凌乱,脸被血污掩盖,但秦逸可还是认出他来:
“赵原!”她惊讶不已,“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跟从前完全不同,刺耳难听,似乎还有些生气:“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的确是他!可眼前的他跟个乞丐没什么区别,容音尽毁,哪还有半点曾经的影子。
秦逸可伸手扶他,发现他的双腿软踏踏地搭在地上:“你的腿……”
“好像是断了……”
秦逸可满眼悲戚之色,望着他满身的伤痕,不敢胡乱触碰,只好坐在他身旁,让他靠着自己:“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原没回答她的话,把脑袋搭在她肩头:“你知道小屋的下面是什么吗?”
“下面?”
赵原指着墙上的一副陈旧挂画:“这间屋子下有间地下室,入口就在挂画后面。”
“地下室里面有什么吗?”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再次相逢的喜悦让赵原忘了此时的处境,只想捉弄一下她。
秦逸可往挂画走去。挂画后有一条又陡又长的石阶,沿着石阶零星分布的烛火散发着微弱的亮光,阴森的风夹着酸腐的恶臭。她大起胆子沿着石阶往下走。
“阿!”
惊叫声从石室传出,被削弱了,音量很小,秦逸可从挂画后慌乱跑出,赵原张开双臂,想顺势接个满怀。
“尸体!好多腐尸!”秦逸可在他面前停住。
赵原失望地收回手,秦逸可蹲下,不悦地推了他一把:“你故意吓我呢!”
“你们都不知道吧,蛊是用尸体炼制的。那些虫子嘴刁得很,喜爱吃刚刚腐烂的肉。”他道,“神鸦山庄有一支专门盗取尸体的队伍,在各国各处,搜集新鲜的尸体。”
秦逸可听着,已经适应的腐臭气味仿佛又浓郁起来,直令她一阵作呕。
“如果找不到新鲜尸体,他们就会把活人杀了,拿来喂养蛊虫。这里的家丁,来了就别想再出去了。”赵原盯着她,皱眉道,“所以我真搞不懂,你为何要到这里来?”
秦逸可张大了嘴巴,这么说她差点成为腐尸中的一员:“我怎么知道堂堂神鸦山庄,竟会做杀人的勾当!”一向嫉恶如仇的秦女侠有些怒:“他们把你困在这里,又是为何?”
“楼敖每天都拿不同的怪虫子来咬我。”赵原道,“不过那些虫子好像怕我的血,咬一口就跑掉了。我估计他是想寻一只喜欢喝我血的蛊虫。”
他说得清淡,她却听得难受:“没想到你吃了这么多苦。”
虽然蛊虫危及不到他的生命,但他还是能感到身体所受的伤害,嘴里时常都有血腥味,嗓子也被毁,功法无力施展。
两个月前,他在皇宫上演了一出假死的戏码。梁成誉把他葬在京都,后来,楼敖亲自带领的盗尸队伍,将他挖出来,供蛊虫噬咬。可向来对新鲜尸体趋之若鹜的蛊虫,竟然不敢下口。楼敖震惊,把尸体带回山庄,更奇的是,七日后,尸体活了!
当初,梁成誉出卖他,地堂暴露,他出降时已经在口中藏了八蛛杏花粉。
翼遥曾经说过,八蛛杏解毒需要时间,需在毒发前服用,若已然毒发身亡,断不能起死回生。他当时在想,可解百毒的药草不只八蛛杏,却只有八蛛杏被称为仙花,必是有意想不到的功效的,只是没人敢去试验。
他在毒发的同时吞下了藏于口中的八蛛杏花粉,剧毒令他断绝了一切生命迹象,但体内的八蛛杏花粉却在七日后起了作用。
他赌赢了——
赢了八蛛杏解毒的时间差,赢了无字剑法第八重的谶言:置诸死地而后生!
然而千算万算,还算漏了神鸦山庄。身陷于此,受尽屈辱折磨,邢飞才知道,曾经的桀骜不驯,在生死面前,不堪一击。
“逸可,一会儿你去山庄外,画上这个符号。”他在地上画给她看。
“这是什么?暗号吗?”
“别问了,山庄危险,你赶紧离开这里。”他怕秦逸可再起杀他之心,自不敢说这是重泉教联络的暗号。
不舍地望着她,怜惜地抚摸她的面庞:“能再次看到你,已经足够。”
秦逸可凝望赵原,心中百感交集。他是她拜过天地的夫君,只一年未见,他家逢巨变,被困异国,境遇不可谓不惨,甚是可怜:“不行,我怎么能把你扔这儿不管?”
“你又能做什么呢?”赵原急道,“庄主楼敖凶狠毒辣,我是见识过的。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知道吗?”
秦逸可不依,直言道:“我来这里,是大公子引荐的,他先前说要娶我,被我拒绝了。但如果我跟他提出交换条件……”
不等她说完,赵原不悦地把他拉入怀中:“我不同意!你是我的!”
秦逸可微微撑出距离:“你听我说完,我想让他放了你,难道你想困在这里一辈子吗?反正我已心如死灰,嫁给谁,都不重要……”
未及说完,温热的唇埋进她颈间肌肤,秦逸可瞪大双眼,一把推开:“你干嘛!”
“不是说嫁谁都不重要吗?”赵原道,“那不如咱们先完成成婚时就该做的事。”
“说什么呢!”她气得脸颊绯红,“我好意想法子救你,你就这般对我?”
“看吧,你其实很在意的。”赵原收拾心绪,用赵原这个身份该用的语气说道,“如果为了救我而牺牲你,我会一辈子不安。”
秦逸可也放缓了语气:“罢了,再想想其他办法。”
其实这两个月,赵原每天除了睡觉,其余时间就爬到地下密室里,从尸体上捡到些随身兵器,用来挖出口。当然做这些是在摸清楼敖和家丁到这里的时辰惯例之后。
楼敖几乎每晚都来,每次拿来的蛊虫都不一样。虫子们一个比一个奇形怪状,一个比一个凶,但直到现在,依然没有一只愿意喝他的血。
他想,大概是自己血液里残留着八蛛杏的药性,才不惧蛊毒。但若真让楼敖找到一只不怕八蛛杏的虫子,那一定是蛊中至蛊,接近无敌的存在。
楼敖一门心思放在他身上,已经很少进入密室,加上密室黑暗,用腐尸一档,就能遮住挖凿痕迹。他腿脚不便,挖得慢,还没挖通。
现在秦逸可来了,也不用再去挖了。反正楼敖暂时不会杀他,那他就等,等教中人看到秦逸可画的暗号。
忽听门外有人声,赵原冲秦逸可道:“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秦逸可慌忙站起,东张西望不知躲向何处。
“去密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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