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 / 1)

她轻轻抚着摄政服,暗暗发笑,这身衣服用了了紫金正色,是无上的荣耀,同时也意味着,她不能再奢求其他的。

朝上不见君王,群臣纷纷询问,李汐端坐朝首,背后再没有那人握着自己的手,而目光一扫,朝中也再不见那心疼的眸。回神,她脸上的笑仍旧精致,威严不可侵犯,“众位大人稍安勿躁,皇上今儿早起身子不适,神医已经过去瞧了,国事不能耽搁,众位大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立即有人出列,上表禀道:“如今民间传的沸沸扬扬,十年前秦家的血案还有冤情,如今老天爷看不过去,降下天灾,更有仙石指示,是否当年的案情但真另有隐情,请公主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

这话一出,立即有人出列附和,请李汐给出个交代。

“是天灾,亦或是背后有人指使还不得而知,方大人身为吏部尚书,不思如何控制谣言,反而以讹传讹,轻信谣言。身为堂堂父母官爷如此,百姓如何不乱?”李汐声音不怒而威,犀利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近乎冰冷。

“人有千万口有千张,要辟谣,总的有个说法,此事也怪不得方大人,老臣也听闻不少的传言。”李权起身,朝李汐淡淡行了一礼,话中多有压迫之意,“难道公主要令我炎夏的军队,将手中的刀剑伸向百姓不成?”

“秦家陵墓死了那么多条人命,公主也该给个交代,不然如何服众?”那礼部尚书又道。

李勋此时出列禀道:“秦家陵墓一案,微臣正在竭尽全力调查,稍有眉目,相信不日便能查出真凶,还百姓一个公道。”

李勋为人太过刚正,为朝中人所不喜,因此才有先头他被大理寺卿恶意关押的事情。吏部尚书又是李权的人,更不待见他,闻言冷哼一声,“李大人好大的口气,你所谓的眉目是什么?不日又是什么时候?”

李勋闻言,跪着指天发誓,“微臣愿在此立下军令状,若三日之内破不了案,任由公主处置。”

李汐没想到李勋如此较真,她道:“秦家陵园一案牵涉太多,三日时间实在太短,李大人,本宫给你十日之期。十日之内你若不能破案,则还会徐玉县做你的小县令罢。”

李勋叩头谢恩,礼部尚书还要再劝,李汐冷冷道:“在列哪位大人不服着,本宫给他十五日时间破案,若是案子破不了,便摘去乌纱回家种田,可好?”

满朝寂静。

凤铭这时缓缓起身,回禀道:“公主圣明。”

安国候随之起身,百官附和道:“公主圣明。”

李汐很满意众人的态度,随后又道:“至于太湖仙石的事情,本宫也已令人去查,究竟天灾人祸,只等仙石抵达朝堂之上,自见分晓。”

此次再无人反对,又说了些旁的事情,散朝各自离去。

凤铭与安国候留下,随着李汐来到勤政殿。

四下无人,安国候关切问道:“今儿瞧见公主十分疲惫,可是因皇上的事情伤神?”

思及昨夜的事,李汐不愿多想,点点头,“皇兄如今如同六岁孩童,只怕他遇到什么危险。何况此事一旦传出,天下恐慌,六皇叔趁此机会更立帝王理所应当。若到时候他拥囚禁在幽州的大皇子为君,群臣权衡利弊,定会答应。”

“乾清宫既然有佑儿,公主大可放心,只需要控制好知晓此事的人便可。”对自己儿子,安国候还是十分信任的,旁的事情安佑做不来,耍点小聪明,可是那小子的强项。

“三皇兄正在审讯芦荟馆的人,还不知结果。”李汐说话间,李昭由童儿扶着进来,见几凤铭等人要起身,他罢罢手示意无需多礼。

“我问过太医院的太医,秦嫔昨夜大病不假,皇上也是半夜便离开的,再没有消息。”李昭坐下后,缓缓说道:“以皇上的智力,不可能独自离开皇宫,还能避开女策的耳目,他可能被人绑架了。”

李昭的话,令李汐脸色变的煞白,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一点,却一直不敢面对。

凤铭道:“青言现在正在追查秦家陵墓的血案,老夫也查出一点蛛丝马迹,少顷便与李勋汇合。”

“此事也是迫在眉睫,老爷子,十年前秦家的案子我虽压着,只怕压不了多久,须得尽早查清楚。”李汐担忧道。

“老臣这就告辞。”凤铭不再多话,立即起身告辞。

安国候随即也告辞,殿中只剩下李昭与李汐兄妹二人。

“三哥哥,这两日你辛苦了,余下的事情便由我来吧。”李汐担忧地看着李昭,不忍他拖着如此孱弱的身子,还四处奔波。

李昭忍着咳嗽,吞下童儿递来的一颗药,“我无碍,倒是你,没事吧?”

温柔的声音,几乎令李汐掉了眼泪,她别开头忍住心酸。知道李昭所问的事情,李汐轻声道:“原是我对不住他,待此事一过,我便与他解除婚约,还他自由。”

“你有仔细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李昭不忍苛责,只是柔声说道:“我虽不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看凤尘那样子,那定非他本意。你二人之间的事情,我也不好过问,汐儿……”

李昭拉住李汐的手,慢慢握紧,“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

李汐强忍着泪水点点头,让童儿送李昭回水月别居,振作精神,开始批阅折子。

兰青言为了秦家陵园一事四下奔波,一夜未睡下,回府正要睡觉,才进入院子,就见凤尘一身狼藉坐在院子的石桌上发愣。

他似发现新大陆一般,蹭了过去,不确定喊道:“凤大公子?”

凤尘没有反应,兰青言又喊道:“驸马爷?”

凤尘仍旧没有反应,兰青言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还是没有动静,他挑了挑眉头,“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又被打入冷宫了?”

凤尘终于动了,他转头看着兰青言,一贯冷漠的表情,只是眼中神情太过复杂,复杂的不像那个冷淡的他。

兰青言这才发觉凤尘是真不对劲,坐下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三殿下不是令你前去看着公主吗?”

提及李汐,凤尘脸上表情才有了波动,苦笑道:“她大概,再也不愿见到我了。”

察觉到事态严重,再看看凤尘衣裳不整,兰青言睁大了眼,“你该不会对她用强了罢?”

凤尘没有说话,兰青言便指着他开始数落起来,“你说说你,平时看你听衣冠楚楚的,怎么一遇到她就控制不住自己?天下那么多女人不招惹,偏偏要去招惹她?现在好了吧,这次不是被打入冷宫,只怕你出个门迎接的就是她赐死你的圣旨……”

说着说着,兰青言又感觉到不对,“你和公主是夫妻,男欢女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况即便她不愿意,你也犯不着用强啊,难道你真的中了名为李汐的毒?”

听兰青言喋喋不休念叨着,凤尘心情反而没先前那么沉重,现在细细想过昨夜的事情,才发觉太多的巧合。

李汐对李铮的感情那样好,在李铮失踪的情况下,怎么还和沈清鸣打情骂俏?

李昭曾说皇贵妃在来仪居看着,为什么会变成沈清鸣?

何况那个时候李汐还在睡梦中,她或许只是在找一个依托,恐怕连自己拉着的是谁都不清楚。

再想想前面的事情,更觉得疑点颇多。这样一想,凤尘暗怪自己太过冲动,竟然犯了这样愚蠢的错误。

他起身,就要入宫去见李汐,却被兰青言拉住,“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如果是你错了,相信我,她现在肯定不愿意见你。”

见凤尘不语,兰青言又道:“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公主自然没有心思处理这儿女情长,与其现在入宫去找不自在,你倒不如想想如何解决眼前的事情。”

凤尘暗暗想着兰青言的话,昨夜的一幕幕浮上脑海,他身形顿下,再没有勇气入宫。

兰青言拉着他坐下,老神在在道:“前头你让我查沈清鸣的身份,已经查出来的,还亏得李勋李大人。”

“如何?”凤尘焦急问道。

“徐玉县十五年前发生了大灾,整个村庄惨遭灭顶,唯一剩下一个孤儿,被回乡养老的老太医收留,此人正是沈清鸣的师父。而沈清鸣,就是那个孤儿。”兰青言道。

“这么说,不是他。”凤尘低声呢喃。“那么会是谁?”

“不管是谁都好,至少他身家清白。我朝着你给我的那条线索,去追查秦风此人,从老爷子那里得到的消息是,此子确系秦傲的儿子,只是当年是青楼女子所生,而且不到三岁便死了,因此鲜少有人知道。”

“原来如此。”凤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想了想,又问道:“可有凶手的蛛丝马迹?”

“李大人在朝上立下军令状,要在十日之日缉拿凶手,此事有点悬。”兰青言话说到这里,顿了顿,“这些人行事手法如此凶悍,不留痕迹,让我想起之前公主失踪的事情。你说,会不会是同一伙人干的?”

“公主失踪,与李权脱不了干系,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手中又握有重兵,不好下手。”凤尘皱眉道:“难道说,此事还和李权有关?”

“说不准。”兰青言从怀中拿出一本折子,“我打算休息一下,便入宫见公主,询问当时的情况。”

“也好,我再去看看。”凤尘此刻也睡不着,倒不如去查一下案子,或许会有新发现。

“凤尘。”兰青言叫住行至院子边的人,语气中有一丝异样,“你但真喜欢上李汐了吗?”

凤尘只是身形顿了顿,没有说话,脚步移动,身影渐行渐远。

虽然没有听他亲口承认,兰青言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在第一次见到李汐时,他便料到会有今日的结果,那个女子太与众不同,她的倔强与坚强,正是凤尘所喜欢的。

他垂首看着石桌苦笑,到底是走到了这一步。

三日后,李勋便将秦家陵墓的真凶捉拿到明堂之上。

遥遥看着跪在堂下的女子,护国公主脸上溢满了不可置信,“小月,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

那一夜的生死惊悬在脑海中回想,李汐看着女子眼中深切的恨意,一丝丝惊愕蔓延开去。“为什么?”

“因为你该死,早在公子救下你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的。”小月恶狠狠地说着,脸上的恨一览无余。

“可当初你为什么救我?”李汐的惊讶不比知道小月要杀自己时少,脑海中精光闪过,“秦家陵墓的事情是你做的,你和秦家是什么关系?”

“我和秦家没有关系,只是你李汐根本不配坐这把摄政椅,我要你在天下人面前忏悔,要你终身不得安宁。”小月恨恨地说着,脸上忽的一变,身子歪歪倒下去。

至死,她的双眼也是睁着的,含笑看着李汐。

不敢迎上那样视死如归的视线,李汐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小月已经被拖行下去。

李勋上前一步,轻声道:“该女子对秦家命案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却一直不肯说出原因,现有供词在这里。”

新衣要将供词呈递给李汐,她罢罢手示意不用,随后看着下头一众等着做出解释的大臣,微调整了呼吸,起身拂袖而去。

新衣愣了片刻,忙叫退朝,紧随李汐退去。

百官不得其解,想要求个解释,纷纷前来询问凤铭。

凤铭的视线悠悠地落在李权身上,见他一直盯着地上那一滩还未清理的血迹看,嘲讽道:“廉亲王这是怎么了?一个杀人凶手,难道触动了你的铁石心肠?”

李权抬首看了他一眼,声色不动道:“老夫只是好奇,公主怎么会和杀人凶手认识?”

凤铭起身,蟒袍晃动中,传来他意味深长的话,“几举头三尺有神明,先帝可在上头盯着呢。”

李汐到底没有给百官一个交代,只是吩咐李勋将落案告结。

来仪居,李汐撑着头靠在窗畔,十月秋风已去,冬风中带着一丝丝的寒意。她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一张决绝的脸,以及那句恶毒诅咒的话。

多年前,她曾经听过那句话,那个被自己亲手推入死亡深渊的宫女,那个被自己冤枉毒害了母妃的宫女,她也曾一脸视死如归地那样诅咒过自己。

李汐笑了笑,笑的很讽刺,那个宫女的话应验了,她但真终身不得安宁。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怕吵了李汐,新衣尽量放慢了脚步,见那个原本该午休的人证倚在窗前出神,她转身就要出去。

“查出来了吗?”李汐头也没回地问。

新衣筹措着上前,“查出来了,小月确实是十年前的遗孤。”

眸子里星星点点的光慢慢暗了下去,李汐仰起头叹息,“是我害了她。”

“主子,十年前的事情,原不是你的错,是先帝……”话说到这里,新衣说不下去,主子那么崇敬先帝,若知道当年自己被先帝利用了,只怕心中更会难受吧。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李汐起身,长长的蓝孔雀服拖在地上,望着窗外,她眼中神光渐渐回笼,“我不怪父皇,所谓父债子偿,我不能让父皇在天之灵不得安息。”

“秦家的案子算是结了,小月以及她的同伙落网,可皇上现在在哪里?”新衣担忧问道。

“或许他们还有同伙,或许皇兄并非他们所绑,或许……”李汐不敢再想下去,生怕碰触到那个她最不愿面对的结果。深吸一口气,李汐长声道:“新衣,将当年秦家冤案,一笔不落地载入史册。”

“主子,这样一来,势必会影响你的地位,若廉亲王以此事要挟,只怕……”新衣更为担忧,她看着自家主子,皇上的失踪,仿佛令她失去了支柱一般。

“我意在告诉那些人,有什么过错,皆在我李汐一身,若有十年前冤案的遗孤前来,本宫愿在天下人面前,接受他的谴责唾弃……”声音微微一滞,这个站在权利巅峰的女子,声音近乎哀求,“只求他们,放过皇兄。”

新衣知道自己多说什么也无益,只是一旦按照主子的意思发布,先不说是否会惹急了那群人,就是朝中反对主子的大臣,定会群起而攻,要主子交出摄政大权。

她暗暗下了决心,“主子早些歇着罢。”

沈清鸣是第一次来到廉亲王府,却一路畅通无阻地出现在李权的书房,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答应过我放过小月的,秦家陵墓的事情本与她无任何干系。”一向温和的脸上带着不可抑制的怒火,这一介布衣,面对权掌三军的廉亲王,怒声吼道。

李权正在描绘一幅山水图,闻言只是提着狼毫在砚台中沾了墨,轻悠悠说道:“你可知道,凤尘已经查到秦风一事上,此事若再拖下去,必定会给他们查出些蛛丝马迹,”他手腕急转,几笔便将险峻山峰勾勒出来,抬首看向门边的人,“小月曾经背叛过本王,能够给她一条生路,本王已经仁至义尽,何况,这次是她自愿的。”

沈清鸣无话可说,以小月的脾气秉性,她当初能够为了一个李汐背叛李权,肯定不会再轻易受到威胁。此番朝堂上的豪言,不过是为了迷惑李汐等人的谎话。

他脸色有些苍白,到头来,竟然是自己害死了她。

搁笔盖墨,李权没有理会门边的人,兀自将才完成的画作提起,晾晒在窗侧的细线上。然后转身细细清理了手上的墨迹,着人来整理桌案,一旁摆好了茶点,才请沈清鸣坐下。

“本王也想知道十年前的事情,可不能冒险,如今皇上在我们手上,只要等到李汐等人瞒不下去时,天下易主,十年前的事情,自然能够问个清楚明白。”李权揭开茶杯荡着茶,基本是一字一顿说着。

“王爷曾经答应过,要将皇上交给沈某。”沈清鸣低头一沉思,李权所言不是没有道理,为了讨回这个公道,他隐忍十年,眼看着真相近在咫尺,却又一波三折,实在不甘心。眼下李铮才是关键,只有他恢复了记忆,才能揭开他中毒的真相。

“天下易主之日,皇上于我,不过是个六岁的痴儿。”他饮了口茶,起身,却是朝沈清鸣深深鞠了一躬。“那孩子无辜,不要伤了他的性命。”

皇榜张出,细数十年前秦家血案始末,直至当年先帝怒斩忠臣,六月飞雪的冤案。而其中更是坦白,李汐为了能够让自己心中安宁,硬是将几名宫女屈打成招的事实。此次秦家陵墓的惨案,太湖仙石,便是当年冤案中的遗孤前来复仇。

稍后,又有旨意出,先帝皇宫失火实因宫女夜里怕黑,违规燃了灯进入太聚宫造成的,而皇陵坍塌一事,也只是因年久失修,并非什么天灾。

两个消息相较之下,人们自然而然忽略了后一个,矛头直至李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圣尊摄政护国公主李汐,为一己之私,冤枉无辜,三日后斩立决。”

圣旨一下,举国震惊,京基街头百姓纷纷奔走相告,质疑真假。

满朝文武震惊,就连李权,也不明就里。众人齐聚勤政殿前,长跪请罪,李汐却闭门不见。

寒风开始变得凛冽,上百位大臣跪在风口,匍匐着大多年迈的身子,齐声请公主三思。

为首的的李权、凤铭、安国候端正站着,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皆不知李汐何故如此。

凤尘得知皇榜的一瞬,立即赶入宫中,往水月别居前来。

童儿正在为李昭穿衣,金黄的十二图纹官袍,将那具羸弱的身子包裹起来。看到凤尘,他笑了笑,“你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凤尘信李汐心中有愧,可不信她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去改过,她还有炎夏,还有李铮,不会这样轻易离开。

“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众怒,才能令皇上有一线生机。”攒满宝石的半掌宽腰带服帖地将官袍束好,李昭挥挥手退下童儿,同凤尘道:“他们在勤政殿,一起去瞧瞧罢。”

所有未出口的话,在李昭风淡云轻的笑意中,慢慢无声。不知不觉,凤尘跟上了李昭缓慢的步伐,往勤政殿方向去。

远远听见百官的呼声,宏亮而整齐,响彻云霄。凤尘心中觉得好笑,李汐在位时,这些人百般刁难不服于她,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处斩了,反而要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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