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刘氏一见了李承锋,恨得咬牙,狰狞地笑道:“想不到吧,我们还有再见之时。”
李承锋面色变了变,“你是谁?”
“本宫告诉你她是谁。”李汐起身,行至李承锋跟前,将刘氏推到他面前,一字一顿道:“这是君镇商户刘千万之女刘彩霞,堂兄应该与她见过面才是。”
李承锋垂首,不敢面对眼前两双咄咄逼人的视线,“我从未去过君镇,怎会与她见过面,想必是认错人了。”
“你没去过君镇,刘氏却随商来到京基,在返回君镇的途中,与当时出宫远行的你,有过一面之缘,不会忘记吧。”李汐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拍拍额头道:“忘了与你说,刘彩霞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刘彩月。”
那刘氏忆及往事,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原见你无私相救,是个谦谦君子,良善之辈。哪知这善良不过伪装你狼子野心的皮,若非你对我妹子用强,她百般挣扎下为保忠贞撞墙而亡,你又勾结那狗官,以自尽了结此案。那狗官为了讨好你,处处刁难我父亲,最终导致他商场树敌,刘家一败涂地。你又怕我上京告状,令人围追堵截追杀,若非我混在乞丐堆里,早就被你一刀杀了,我刘家的冤情只怕要长埋地底,而你李承锋却能逍遥法外了。”
那李承锋想起往事,也是暗暗吃惊,心里又骂下头的奴才不会办事,竟然让这泼妇来了京基,还遇到了李汐。一面又想着要如何应付,一时间垂首不语,只静静等着她说完,方才不屑地冷笑道:“我李承锋是什么人,要怎样的女子没有,像你这样样貌身材的,勾勾手指便是一大堆。”
“是啊,天下绝色女子多的是,像刘氏姐妹这样的,你勾勾手指,多少人巴结着还来不及,究竟为何偏偏要挑上刘彩月?你可知道她下月便要成亲,她会有一个很爱她的丈夫,他们会有一对很可爱的儿女,夫贤子孝,一家人和和美美团团圆圆。”李汐接着李承锋的话说道。
见李承锋面色已经松动,李汐知道她已经赢了,只是却没有丝毫高兴。她宁愿这次是自己输了,宁愿延眼前这个处处与自己作对,甚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没有犯过这样的事。她让新衣将刘氏带下去,慢慢踱步回案边坐下,又一次问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身为皇室宗亲,又官拜都统将军。你告诉我,该治你个怎样的罪?”
李承锋也有些慌乱,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俗话说捉奸捉双抓贼拿赃,如今那刘彩月已经死了,刘彩霞又并未亲眼所见是我,公主要栽赃陷害,也准备充足了再来吧。”
李汐忽的就笑开了,只是眼底仍旧是冰凉一片,没有丝毫感情。她就这样看着李承锋,看的他低下了头,“你虽然与我作对,却一直是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个懦夫。李承锋,今儿个我找你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若六皇叔看到你这个样子,会作何感想?”
“你少提我爹,想要利用这件事情,来离间我们父子的感情,做梦。”谈及李权,李承锋的语气立即硬了起来,人也格外的激动。
李汐仍旧淡漠地笑着,“你爹虽然也想逼我交出摄政大权,但他心里装的是天下万民,而你的心中,永远只装了你自己,你永远也比不上你爹。”
“他本就是个不敢作为的懦夫,要不是他胆小怕事,我又怎么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连一个小小的女侍都敢欺负我。当年太祖皇帝传位,若不是他怯懦,现在哪里轮到你与我指手画脚。”李承锋终于失去了理智,失声吼道。
一个身影慢慢从偏殿步出,暗红的金雕长袍沾染了不少茶水,还有茶叶就附着在上头。因是背对着李承锋,他没有看见李权脸上的痛苦,悲哀,怜悯,还有一丝愤怒。
“先皇无能,将皇位传给一个傻子,还让你监国,要不是我爹,你李汐能够活到今日,可恨当初没有一刀杀了……”
“畜牲。”
李承锋的话,因为身后两个气镇山河的字而戛然而止,他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后怒不可遏的老人,喃喃道:“爹……”
“我不是你爹,我们李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李权咬牙,狠狠看着自己儿子。他没想到,儿子内心的想法竟然是这样的,更没有想到,他李权的儿子,竟然干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李承锋对李权是又敬又惧,旁的也就罢了,就奸污不成,逼死女子一事,他是定会追究到底的。此刻他心中对李汐的恨意更浓,狠狠地盯着他,“你算计我。”
“你若没做这些勾当,又怎会被本宫算计?”李汐不置可否,她混迹官场这么多年,若没点手段,单靠朝首三老的扶持,如何能走到今日?
“爹……”知道李汐肯定不会放过自己,李承锋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父亲身上,他期盼着这个向来铁面无私的父亲,能够有一刻心慈手软,饶过自己。
“你不要叫我爹。”李权此刻是又悲又愤,一面是炎夏的律法,一面是自己独子。这个朝堂之上从不手软的老人,在面对这个问题时,也犹豫了。他看了看李汐,知道自己一旦开口,眼前这个女子,一定会像多年前那般,放过他的儿子。
可这样做,真的好吗?或许正如李汐所言,让李承锋多去磨练磨练,对他才是最好的。这些年来,自己对他的太过束缚,导致他目光浅短,胸无大志。
“爹,杀人是要杀头的。”见李权不说话,李承锋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难道爹要看着我们李家绝后吗?”
任凭李承锋如何哀求,李权也不为所动,闭眼立在殿中,仿若周遭无一物。
李汐静静坐着饮茶,她还未想好如何处置李承锋,只看六皇叔的态度。
这时,李铮与凤尘也从偏殿中出来,适才他们二人陪着李权在偏殿一起听着,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也是百官交加。尤其是看到李权更显沧桑的背影时,才发现这个老人,其实也挺可怜的。
“将李承锋先带下去。”李铮招招手,命人先将李承锋带下去,方才请李权坐下,“皇叔,此事你看如何处置?”
默了许久,李权才回道;“炎夏自有律法,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他颤颤巍巍起身,连礼都不行,只道:“老臣告退。”便转身离去。
“幻樱,送六皇叔回府,一定要注意安全。”李权受的打击不小,李汐担心他发生意外,忙叫幻樱送去。
殿中三人沉默片刻,李铮才问道:“汐儿,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六皇叔就李承锋一根独苗,皇兄忍心杀了他吗?”李汐反问。
李铮为难,“可刘氏的冤情,还有他曾经派人追杀你的事……”说着说着,便是轻微一叹,“说到底,还是因为朕,他才会行到今日这一地步。”
“此事与皇兄又有何干,不过是他天性使然罢了。”见李铮自责,李汐立即说道:“罢了,他追杀本宫的,本宫就不计较。刘彩月也是个性子刚烈的人,这个案子已经了解这其中牵涉到君镇的人,保不准六部也有人参与了此事,届时追查起来,只怕又是动荡不安。”
“汐儿的意思是要息事宁人?”李铮惊讶道,“那刘氏如何肯依,届时若闹大了……”
“我的意思是,这个案子不明面处理,给那些曾经参与此事的人敲敲边鼓,让他们自动摘下乌纱也就罢了。至于罪魁祸首李承锋,只要留下他,为李家留个后,自有令刘氏讨回公道的方法。”李汐道。
李铮想了许久,“罢了,就按你说的作罢。”说着又有人来回禀,凤铭与安国候求见,李铮便先去去了。
李汐轻叹一声,转头拿茶,正碰上凤尘探索的目光,微微凝起眉头问道:“怎么了?”
凤尘笑道:“若今后我做了什么事,你是不是也似今日这般盘问我?”
他笑李汐的唇舌,丝毫不比舌战群儒的安国候差。
“你敢。”李汐狠狠一瞪眼,随后叹道:“李承锋这人原本也不差,只是一头撞进了死胡同,又没人告诉他怎样出来。只怕刘氏的事情,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却没想到就拜拜拆了两个和美的家庭。若非他事先因为六皇叔的折子而方寸大乱,我又怎么轻易能够将他的话套出来?”
翌日,朝首,众人见廉亲王前来,纷纷惊讶。
这因为那个才年过不惑的人,昨日还满头青丝,今日却霜白了头。
李汐与李铮二人清楚的原委,也是惊讶万分,也许这是李权最为痛心的事吧。
魏子良在念圣旨时,不经意瞥见了老人乌纱下的白发,声音开始打颤。“李承锋,发配万源塔。”
百官静默,等着李权说点什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慢地起身,朝李铮跪下,“老臣近来身子不适,请皇上恩准修养。”
李铮张嘴,嗓子眼发干,许久之后才道:“准。”
“多谢皇上。”李权没有再多一句话,也没有看任何人,就那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慢的远去。
散了早朝,李铮心中梗的发慌,处理玩勤政殿的事,便与魏子良回乾清宫。
“皇上,皇贵妃在里头。”才至乾清宫,里头的侍女便急匆匆出来回禀,“已经哭了一上午了。”
知道她所为何事,李铮心中更不愿提及,想着要折道去饮泉宫,却见那头一身素服的人已经出来,施了妆容的脸上梨花带雨,只哭成了一个大花脸。一见李铮,扑上来跪倒在地,开口不是求情,“求皇上撤了臣妾皇贵妃的头衔。”
李铮不解,伸手强硬将她拉了起来,“好好的,这话从何说起?”言罢又看向连星,责备道:“你是怎么伺候你家主子的?”
连星忙道:“娘娘得知将军的事,已经哭了一个早上,劝也劝不住。才先李常在来过,奴婢也不知两位小主在里头说了些什么,李常在走后,娘娘便来了乾清宫。”
李铮搀着李盈盈进殿,唤人来给她洗漱一番,“李承锋的事,是他咎由自取,你也不必着急,万源塔虽然远,却也不至于太过偏僻,朕也命人沿途对他多加照顾,不会有事的。”
李盈盈何等高傲的人,此刻却哭的似个泪人儿,可见李承锋出事她心中有多难过。她带着哭腔问道:“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李铮犯难,李承锋所犯之事,这一生都不可能出来,可李盈盈如今这幅模样,如何能对她开口?
见李铮沉默,李盈盈便知道没有希望,泪水又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是臣妾无能,臣妾家中有人犯事,再无德管理后宫,请皇上收回印玺。”
“李承锋的事与你何干,旁人谁敢乱嚼舌根的,朕一定严惩。”李铮本因李权一夜白发心中不适,此刻李盈盈又这般苦恼,心里便更是烦恼,扬言说勤政殿还有事,扔下李盈盈便离开了乾清宫。
魏子良自然知道勤政殿的事情早已经处理妥当,李铮出来不过是为了避开李盈盈,行了几步,上前说道:“皇上不如去水月别居坐坐,那处清幽,风景也好。”
李铮点点头,轿辇便往水月别居去,他低声叹道:“也不知三皇兄眼下是何境况,离开皇宫,是否能开心些。”
魏子良道:“若三殿下知道皇上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肯定会欣慰的。”
“但愿吧,汐儿才能比之朕要高出十倍不止,只可惜是个女孩。”说着说着,他笑自己,“她为朕牺牲的够多了,不可再麻烦她了。”
魏子良默然。
行到一半,李铮才说要去来仪居。
李汐与凤尘正在院子里看书,起身迎了李铮进去,李汐亲自捧了茶给他,“皇兄今儿个怎么了,谁惹你了?”
李铮接过茶饮了,方才说起了李盈盈的事,“朕现在不知如何面对她,又不好下重话,所以到这里避避风头。”言罢,他看了眼端坐一旁的凤尘,问道:“没有打扰你们吧。”
李汐笑道:“怎么会?”
凤尘却老实不客气道:“皇上若无要紧事,可以离开吗?”
李汐狠狠瞪他一眼,拉去旁边,才对李铮道:“适才还和凤尘说起六皇叔,此次李承锋的事,对他的打击不小。如今我冷眼看来,皇兄执政之后,六皇叔再没有心思争对我,朝中该安宁下来。皇兄倒不如趁着这个空档,将皇后给封了。”
李铮暗道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笑道:“还是汐儿想的周全,只是如今这皇后之位,是给盈盈吗?”
“宫里除了她再没别的人选,也算是给六皇叔一个安慰吧。”李汐道。
李铮点点头,见凤尘一旁一个劲地对自己使眼色,略微不满,还故意朝李汐靠近,宣示自己的地位,“汐儿,封依依为贵人的事也能一起办吗?”
见李铮挨着李汐,凤尘自然又不乐意,也挨了过去,还亲昵地拉着李汐的手,挑衅地看看李铮。
李铮哪里肯认输,上前去一把拉住李汐的手,两人一来一往间,谁也不肯想让,只把李汐扯的晕头转向,只得扔开他们的手。
李汐望着两人翻了翻白眼,“究竟怎样,要把我扯坏了才甘心是吧。”
凤尘笑道:“皇上忙了一日,也该回乾清宫歇息了罢。”
李铮也笑道:“看到汐儿朕就不觉累,汐儿受累,朕得空自然要多多陪着她。”
凤尘笑意越深,“小夫妻想说说体己话,皇上是不是该回避了?”
李铮也笑着眯起了双眼,“我们兄妹二人也想说说体己话,驸马爷是不是也该回避回避?”
“皇上与公主打小便是兄妹,如今也二十年了,臣与公主相遇不过短短一年,皇上不是亲自把公主交给臣了吗?”凤尘道。
李铮道:“汐儿虽然交给了你,但还是朕的皇妹,何况你们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李汐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就着点心喝茶,默默地听着两人小孩子气的对话,心里直打鼓。
二人说着说着,索性席地而坐,从李汐的外貌品德,再到才能智慧,一一被他们翻出来说事。
最后不知李铮说了什么,凤尘忽然翻身而起,吻了李汐。
李铮在一旁看着直跳脚,一把将凤尘拉开,护着李汐道:“不准占汐儿便宜。”
凤尘好笑,“汐儿是臣妻子,何来占便宜之说?”
李铮找不到话反驳,最后涨红着一张脸道:“朕,朕下令让汐儿休了你。”
“皇兄……”李汐无奈地扶着额头,两人赌气,为何自己要夹在中间?想到这里,她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带着新衣径直离去,留下二人在原地傻了眼。
八月初,李盈盈被封为皇后,李依依也在当日进为贵人,后宫妃嫔也多进了位份,得了赏赐。
册封这日,因李汐不喜热闹,凤尘又回了凤府,便一个人称病躲在来仪居享受清闲。凤尘特意照着凤府的藤床做了一个在院子里,除了下面没有池子,其他一切都还可。
李汐躺在藤床上,书还未翻开,远远瞧着幻樱匆匆行来,隧问道:“出什么事了?”
幻樱行到近前,才道:“刘氏听说李承锋没被处死,悬梁自尽了。”
李汐晃了一下,书从手中滑落,闭眼叹道:“是我害了她。”良久之后,她又道:“把她厚葬了吧。”
幻樱应了一声,见李汐没有再说话的打算,又问道:“公主,李承锋的事情,但真这样完了吗?”
李汐不解地看向她,双眼不经意间瞥见了她腰间的香囊,笑问道:“少见你佩戴香囊,拿来瞧瞧。”
幻樱犹豫片刻,还是将香囊解下递给李汐。
李汐看上头的秀样是几枚竹叶,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药味,“旁的香囊里头都是放花,怎么你这里头倒放的几枚草药?”
幻樱道:“因夜里睡得不太安稳,请太医院的太医配了点子药带在身边,如今到时能够好好睡着了。”
“原是如此。”李汐轻叹着将香囊递给她,“你与新衣是打小就跟着我的,我也从未将你们与旁的奴才相等,今后必定会为你们寻一个好去处的。”
幻樱着急道:“主子……”
李汐罢罢手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你我终究是女子,朝堂之上不适合我,你如今的位置也不适合你的。你放心,我虽然会替你们安排,可究竟怎样,还得你们自己做主。能够握紧的幸福,不要松手,无法得到的,不可强求。”
幻樱自然明白李汐话中的意思,垂首点头,“奴婢明白了。”
“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李汐说着又躺了回去,呆呆地看着天际愣神,听闻耳畔传来脚步声,她才几不可闻地一叹。
心里想着,两个丫头跟了自己一生,到头来自己真的能够给她们保障吗?
想着想着,双眼便迷离起来,竟那样睡了过去。
幻樱一路出了来仪居,迎面便碰上了前来的沈清鸣,脚步微顿,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幻樱大人佩戴的香囊,似乎与沈某给你的不一样呢。”沈清鸣却转身叫住了她,脸上的笑一如即玩的温和,只是这温和底下,掩盖着些许的寒意。
幻樱转身看着他,眼底淡淡得哀愁被冷漠所代替,“太医院有专程照看我身子的太医,他们说神医配的药并不适合,所以就另外配了几枚给我。”她说着解下腰间的香囊,“只是一时间找不到适合的香囊,这香囊神医若还有用,便拿去吧。”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礼,何况这个香囊,与幻樱大人挺相配的。”沈清鸣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升起一股寒意,自己配的药怎么会不清楚,那些药对幻樱的身体都是最好的。只怕不是不适合,而是不信任罢了。“倒是沈某唐突了。”
幻樱大大方方又将香囊别回腰间,看了眼来仪居的方向,“公主正在午睡,神医若无甚重要的事,就请下次再来吧。”
沈清鸣含笑道:“也罢,沈某欲离宫一趟,正要几找公主回禀。”
幻樱道:“皇上给了神医出入禁宫的令牌,意思就是神医要出宫无须向任何人回禀。”言罢,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