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尘的声音越来越低,李汐才发觉凤尘一夜未眠,精神放松之下,竟然靠在自己的头上睡着了,李汐不觉莞尔,她不想惊醒凤尘,自己用尽全力才把凤尘放在自己的床上,为凤尘盖上锦被,感觉到他的呼吸平稳,正想离开,凤尘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你醒了吗?”李汐低头问道,过了好一会,才发觉这是凤尘下意识的动作,他并没有醒来,李汐看到凤尘安静沉稳的睡容,俊美清雅的脸庞犹如孩童,他的皮肤征战多年的军人不同,白皙精致,李汐禁不住俯下身,在凤尘的额头印下一吻。
“好好睡吧,我等会就回来。”李汐在凤尘的耳边轻轻说道,然后转身离去。
守在门口的宫人见到李汐自己走出来,正想去叫新衣过来,被李汐阻止了,她见到魏子良已经站在了不远处,他所在的地方较为隐蔽,如果不是李汐有意四处张望,还看不到。
“你最好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本宫,否则,就算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活命!”李汐的凤眸半眯,瞪着魏子良。
魏子良陪着笑脸答应了。
钱立本早早就命所有的人睡下,他和钱寻早就等在后门,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过了子时,才从街角的一处见到一顶青布小轿,抬轿子的人步伐沉稳,虎虎生风,走到钱立本的跟前,钱立本觉得刮起的风吹到自己的脸上生疼。
钱立本在见到青布小轿的影子就立即带着钱寻跪在地上,等到轿子来到自己的面前,他更加不敢抬起头,轿子里的人走出轿子,伸脚就踩在钱立本的身上,钱立本觉得自己的肋骨好像断了几根,心口一阵剧痛,他不敢出声,依然匍匐在地上。
踩完钱立本的背,这个人继续踩在钱寻的背上,和钱立本不同,钱寻被踩到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洒在地上,那个人看似很满意,黑暗中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踩着父子两人的背脊,这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进钱府,走进大厅大刺刺地坐下来,钱立本和钱寻立即跟着进去,继续跪在这个人的脚下。
“参见大王。“钱立本首先开口说道,他不管抬起头,他心口的肋骨已经断了好几根,再抬头,他担心自己的肋骨要全部断掉。
“钱立本,你在炎夏国的生意做得倒是风生水起,赚了不少啊。”吉吉落一边玩弄手指上的戒指,一边翘着右脚,他环视周围的环境,心里竟然无名火气,这个钱立本,看起来过得比自己还要好。
炎夏国一向都是物资富饶,钱立本本身极为聪明,所以才可以从无名小卒变成炎夏京城首富,而北狄地处苦寒之地,即使身为帝皇,物资也不及钱立本。
“大王过奖,我所赚的钱,一半都上交给了章贺大人了,剩下的都是供给在炎夏国收买官员之用,请大王明察。”
钱立本被吓到背脊冷汗涔涔而下,钱寻反而跟着父亲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本王不过是随便说说,你不用如此紧张,章贺给你说的好话不少。”吉吉落用戒指在自己的下巴来回摩挲,盯着跪在地上的钱立本,钱寻反而没有父亲的慌张,使吉吉落觉得意外。
“你这个儿子叫什么名字?钱立本,你倒没有儿子有出息,儿子还没有慌,你到时再发抖了。”吉吉落桀桀阴笑,他的眼神一横,身边的侍卫走过去,抬起钱寻的脸,果然,他的面容清秀,神色镇定,刚才虽然吐了一口鲜血,嘴角还留着血渍,他依然神态自若。
“你不怕死?”吉吉落一只手撑在膝盖上,俯身盯着这个年轻人。
“大王要是想赐死,我们早就不在了,大王不过是考验我们的忠诚而已,我们父子对北狄从无二心,一心为国,心中无愧,怎么会怕死?”钱寻落落大方地说道,他跪在地上,拱手作揖,坦然说道,清秀的面容看起来更加镇定自如。
吉吉落的小眼睛在钱寻的身上打转,忽然抽出一把短刀,扔向钱寻,钱寻一动不动,鬓边的头发被削落,几根头发落在地上,发髻依然整齐。只要相差一寸,削去的就是钱寻的耳朵,钱寻依然镇定,脸上的深情不曾发生改变。
“想不到钱立本还养了你这么一个有用的日子,行,看来你长得虽然有点娘们,可也是一条汉子,以后,只要你们忠心为国,不背叛我北狄,本王一定不会亏待你们。”吉吉落过了半晌,看到钱寻还是直直跪着,才开口说道。
钱立本和钱寻的心才会放回原处,在吉吉落的示意下,两人才站起来。
“章贺说已经找到了信物,是什么?在哪里?”吉吉落见到两人坐下,立即追问,这个才是他千里迢迢来到炎夏的主要原因。
钱立本不敢怠慢,立即把腰带拿出来给吉吉落过目,吉吉落立即认出这正是塞尔皇后亲手所制的腰带,是在她怀孕的时候所绣,腰带上的文字都是北狄用来祝福婴儿的美好祝愿,可惜这个孩子在一岁的时候就被人掳走不知所踪。
也是这个孩子的失踪,才使吉吉落可以登上王位。
北狄的风俗是不管男女,皇后所生的孩子就可以继承王位,赛尔皇后是北狄先皇的唯一皇后,她生前只是生下一个公主,之后因为公主的失踪而最终郁郁而终,先皇无奈之下只能立侧妃所生的儿子吉吉落为王,但是先皇对北狄公开自己的圣旨,如果找到赛尔皇后的女儿,吉吉落就要让出王位,迎公主等上王位。
吉吉落等上王位以来,除了处心积虑如何从炎夏国手中获取更多的土地和自愿之外,寻找赛尔皇后的女儿就是最大的心事,他为此培植了很多的暗探,遍布天下,想不到塞尔皇后的女儿竟然是炎夏国公主的女官。
“这个腰带,确实是那个女子所有?”吉吉落把腰带来回反复地查看,和章贺一样,认出这条腰带的软缎确实是北狄才有的布料,上面的文字也是北狄文字。
“回报大王,确实是那个女子所有,她说是从小就带在身上的,还有,犬儿已经把这个女子的外貌描摹下来,请大王过目。”钱立本对钱寻使了一个颜色,钱寻立即回房拿出一个画卷,送到吉吉落面前。
画卷徐徐展开,新衣的容貌在钱寻的画笔下栩栩如生,吉吉落看到新衣,彷如见到了当年的塞尔皇后,一时竟然神思恍惚。
当年的赛尔皇后是一个人见人爱的美人,待人和善,谦和有礼,是先皇最宠爱的人,吉吉落也很喜欢这个皇后,只是后来涉及到王位的纷争,在自己的母妃的教导下,才懂得权力的重要,日渐疏远赛尔皇后。
眼前的新衣,简直就是年轻时候的赛尔皇后,只是眉宇之间少了赛尔皇后的温柔似水,多了几分英气。
“对,她就是赛尔皇后的女儿。”吉吉落脱口而出,不用别人再多说,他也可以认出这个人就是赛尔皇后的爱女。
“既然认出了是赛尔皇后的女儿,我们是不是要把她立即抓起来?”一边的侍卫撕下蒙面的黑布,这个侍卫竟然是章贺,钱立本心里禁不住更加心惊,幸好刚才没有说谎,否则就算吉吉落放过自己,章贺也不会放过自己。
“你没有听到他说,这个女子是公主身边的人吗?公主是什么人?是我们想从她身边拿一个人就可以随便拿到的吗?还有,你凭什么认为公主会轻易地答应我们把她贴身的人送给我们?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吉吉落一顿抢白,章贺讪讪地闭上嘴,退在一边,他本来是想邀功,被吉吉落这么一说,准备好的话也不敢说了。
“钱立本,这次你立下大功,本王会记住你的功劳,等到日后事成之后,一定会论功行赏,这件事在你这里就算到此结束,你的身份还是炎夏国的京城首富,给本王继续收集情报,日后要是还有重大的情报,一定要及时回报。”
吉吉落收回画卷,交给章贺,从手指摘下一个戒指,扔给钱立本。
“这个戒指就当做这次的奖赏,以后要是做得好,本王继续有赏。”
章贺看到时又妒又恨,这个戒指是青蓝宝石戒指,北狄仅有的戒指,价值连城,自己想了多少年都得不到,钱立本这次居然轻松就拿到了,章贺怨恨的目光扫过钱立本的身上,钱立本正想拒绝,被钱寻暗中拉住衣袖,钱寻首先就从地上捡起戒指,代替父亲谢恩。
“今天就到这里,本王等你的下一个好消息。”
吉吉落拍拍钱立本的头,带着章贺离开,章贺临走之前横了一眼钱立本,盯着钱寻手里的那只戒指。
钱寻为钱立本擦上药膏,他刚才不过是装作被吉吉落压到吐血,实际上他早就运功护住心脉,早就知道吉吉落为人阴险,工于心计,如果不在他的面前示弱,他一定会怀疑他们。
“去……”钱立本睡在床上,才记得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做,钱寻按住钱立本不让他起来。
“我立即去,放心,爹,好好休息。”钱寻安慰父亲,吹熄蜡烛,过了片刻,从窗户跃上窗外的月桂树,飞掠而过。
京城西郊王府,深夜的王府已经入睡,钱寻从屋檐落下,在一处小巧的庭院轻轻敲响三声,然后停住,很快窗户就打开,一张和钱寻极为相似的脸出现,钱敏儿并没有入睡,她也在等待钱寻的到来。
“他还在自己的房间,并没有入睡,刚才他不知为何匆匆回来,然后又一个人带着一个包袱出去,回来一直在房间,下命任何人不得打扰他,其他的事情,我暂时不知道,今晚的王府并没有任何动静。“
钱敏儿急速地说话,她说话期间,不断地四处张望,这里距离李岩的房间最近。
“他没有发现你吧?”钱寻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给钱敏儿,李岩用钱的地方太多了,钱敏儿就是用钱来引诱李岩离不开自己。
“没有,他就是以为我们钱家想用钱收买他,想从他的手上得到好处而已,还没有知道我们和北狄的关系。”钱敏儿低声说道,她掂量一下手里的银票,起码有一万两,这里的银子还不知道能够让李岩用多久。
“吉吉落如今在京城里,他和李岩一定会有接触,你留心,有事回报。”钱寻低声说道,就想离开,被钱敏儿唤住。
“哥哥,是不是做完这件事,你们就会放了楚哥哥?”钱敏儿的声音稍稍颤抖,她之所以答应嫁给李岩,忍受李岩非人的折磨,就是因为钱立本和钱寻捉住了她喜欢的人楚浩,自己为了恋人才不得不答应。
“要是你听话,我们自然不会为难她,一切,都看你的表现。”钱寻捏住钱敏儿的下巴,阴阴一笑,对于这个妹妹,他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她不过是一枚棋子,至于利用完之后的事情,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钱敏儿看着钱寻消失的方向,觉得不寒而栗,她陪伴在李岩的身边,只会觉得恐惧,对着钱寻,她的感觉是惊慌,她第一次觉得孤立无助。
皇宫太医院,最上等的太医所,沈清鸣静静地对着一柜子的药材安静地坐着,他的面前摊开一卷黄绸,是李铮昨天所发的圣旨,有一道传到了太医院,沈清鸣在众人传阅之后收到自己这里。
他太需要这个圣旨,圣旨用朱笔写明,当初秦门血案的制造者正是死去的大皇子李添,如今真相大白天下,还秦门清白,重建秦氏祠堂,重起秦氏祖庙,秦氏一门享朝廷世代供奉,秦氏后人恢复平民身份,可以自由参与科举考试。
所有的事情,到大白于天下,秦家彻底洗清冤情,秦家的清白得到证明。
沈清鸣从昨晚开始就对着这道圣旨,他看了很久,直到眼神模糊,他开始以为是自己眼花,后来才发觉是自己的泪水滴落在黄绸上,模糊了字迹,才会看不清楚。
这是他奋斗了多年的结果,多年的艰苦凝结在这一卷黄绸上,他忽然觉得很累,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心中并没有当初设想的高兴,他的面前晃动太多人影,特别是那个冷漠的女子,她的身影经常清晰地浮现在自己的面前。
外面的药工送给沈清鸣一封特制的信笺,上面只有几味药材的名字,沈清鸣看完这个单子,面色立变,对药工说道:“这个单子的药方写错了,你等等,我写一个新的药方给你带出去。”
药工等到沈清鸣写完,带着药方离去。
沈清鸣抹去自己眼角的泪水,事情已经完成,他离开的时候到了。
甘露宫,李盈盈正在看着连星带回来的盆景,就算如今在后宫最受宠的人是李依依,李盈盈身为皇后依然是后宫之主,凡事都以皇后为尊,就算是一盆盆景都是选最好的送来甘露宫,李盈盈上个月因为一个太监仅仅送错了次一等的针线包到甘露宫,被李盈盈杖责一百,双腿都废了。
李盈盈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身份被降低,她是独一无二的皇后,无人能取代。
“皇后娘娘!”沈清鸣清朗的声音在李盈盈的耳边响起,李盈盈回头见到沈清鸣站在窗外,她迅速张望,连星立即走到门外,见到外面已经没人,显然沈清鸣是看准时机才进来,这个时候正是宫人交班的时候,这个时候看守是最松懈的时候。
“你怎么来了,还站在那里?被人发现可不是小事。”李盈盈一手把沈清鸣拉进来,等到沈清鸣站定之后,她看到沈清鸣的神情和平日不同,眉宇之间的幽怨似乎已经不见了,他的神情轻快,嘴角竟然噙着一丝云淡风轻的微笑。
“我来和你告别,我要出宫了。”沈清鸣淡淡地说道,他把自己的手从李盈盈的手中抽出来,他看到李盈盈,心里涌起一股愧疚,李盈盈也是一个可怜的人,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李盈盈,而他对于李盈盈,并没有任何帮助。
“你要出宫?为何?”李盈盈忽然听到这个消息,愣住了,沈清鸣虽然是利用她,其实她也在利用他,但是在利用之外,沈清鸣竟然可以算是她在后宫中唯一的朋友。
“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皇上的病情也稳定了。”
沈清鸣看着李盈盈,看到她日渐消瘦的脸庞,他也耳闻李铮的宠爱已经转移到李依依的身上,没有了自己的帮助,恢复记忆的李铮对李盈盈的爱比一张纸还要薄,李盈盈或者不需要李铮的爱,但是她需要李铮的宠爱来维持自己的地位。
“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李盈盈的脸一沉,如果沈清鸣走了,她对李铮就彻底没有办法了,她还需要沈清鸣。
“我不会再做任何事情,这是我最后送给你的礼物,这个礼物不能催眠皇上,但是只要你擦在耳朵还有颈部敏感的地方,就可以让皇上沉醉。”沈清鸣把一个盒子交给李盈盈,李盈盈打开,里面是排着十个瓷罐,每个瓷罐都装着沈清鸣为李盈盈特制的香粉。
李盈盈知道沈清鸣是真的要走了,自己再也留不住他了。
李昭走了,如今沈清鸣也走了,李盈盈觉得自己的脊梁好像被抽走了,她跌坐在躺椅里,一手撑着,才没有滑下去。
沈清鸣眼神复杂地看看李盈盈,他有点可怜盈盈,很快他有自嘲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可怜李盈盈,或者自己才是最可怜的人,即使如今秦家已经恢复声誉,他还不能以秦风的名义生活,他还是沈清鸣,时机未到,他还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他知道真相,得到伸冤之后,他不能再对李铮和李汐再做任何逾越的举动,他以后开给李铮的方子,都不会再有危害的成分,他找错人了。
深深看李盈盈一眼,沈清鸣转身离开,他旋身而走,白色的长袍带起一阵清凉的微风,李盈盈觉得这阵微风带来的是阵阵冷意,自己在深宫难以派遣的冷意。
沈清鸣来到来仪居的殿门外,一身轻松,请人进去通报李汐。
李汐正在用膳,听到沈清鸣要告辞的说话,手里的碗跌落在地。
“怎么如此突然?说走就走?”李汐很意外,沈清鸣说要走,还是立即就要走,一个时辰之后就要出宫,他不带走任何东西,甚至李铮和李汐对他的赏赐也一概不要,他带走的和当初进宫的一样,就是一个小箱子而已。
“请公主见谅,皇上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只要按时喝下我之前开的药方,就可以确保身子不会有大碍,因为季节到了,我需要回山采摘草药,要是耽误了采摘的时候,药草就会失去药效,所以我不得不立即离开,请公主允许。”
沈清鸣双手作揖,撩起长袍下摆,跪在地上。
李汐知道沈清鸣看似温雅谦和,实际性格固执,他认定的事情,无人可以更改,如今李铮确实看起来和以前有很大的差别,要是用这个理由继续留住沈清鸣也是说不过去,医者仁心,她也知道药草一旦失去药效,有很多人就会失去治疗的机会。
“既然如此,本宫命人送你回山。”李汐望着沈清鸣说道,这是她觉得可以为沈清鸣做的事,保护他安全回山,李汐也有私心,尽管李铮已经病情好转,保不住哪天再发病,最好还是掌握这个神医的下落比较好。
“公主请放心,我不过一介草民,没有任何仇家,我自己回去比较方便,我也会按时写信给公主,公主可以随时知道我在哪里。”
沈清鸣微微笑着,他看穿李汐的打算,心里并不反感,李汐一直都是为李铮设想,这个当初从山下救出李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
李汐听出沈清鸣已经明白自己的用意,他也保证会写信给自己,她也不能强人所难,她也只能同意沈清鸣立即出宫。
沈清鸣提着自己的小箱子,从侧宫门出宫,他走出宫门,天上正好有一排大雁飞过,沈清鸣望着那些大雁喃喃自语:“雁儿也知道回家的方向,我的家,在哪里?”
“沈大夫,请留步!”新衣在后面追的口干舌燥,想不到这个文质彬彬的人走路那么快,新衣要追很久才追上,幸好他停在宫门,要不新衣都不能随意出宫赶上他。
“大人有何事?”沈清鸣转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