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勋为人太过刚正,为朝中人所不喜,因此才有先头他被大理寺卿恶意关押的事情。吏部尚书又是李权的人,更不待见他,闻言冷哼一声,“李大人好大的口气,你所谓的眉目是什么?不日又是什么时候?”
李勋闻言,跪着指天发誓,“微臣愿在此立下军令状,若三日之内破不了案,任由公主处置。”
李汐没想到李勋如此较真,她道:“秦家陵园一案牵涉太多,三日时间实在太短,李大人,本宫给你十日之期。十日之内你若不能破案,则还会徐玉县做你的小县令罢。”
李勋叩头谢恩,礼部尚书还要再劝,李汐冷冷道:“在列哪位大人不服着,本宫给他十五日时间破案,若是案子破不了,便摘去乌纱回家种田,可好?”
满朝寂静。
凤铭这时缓缓起身,回禀道:“公主圣明。”
安国候随之起身,百官附和道:“公主圣明。”
李汐很满意众人的态度,随后又道:“至于太湖仙石的事情,本宫也已令人去查,究竟天灾人祸,只等仙石抵达朝堂之上,自见分晓。”
此次再无人反对,又说了些旁的事情,散朝各自离去。
凤铭与安国候留下,随着李汐来到勤政殿。
四下无人,安国候关切问道:“今儿瞧见公主十分疲惫,可是因皇上的事情伤神?”
思及昨夜的事,李汐不愿多想,点点头,“皇兄如今如同六岁孩童,只怕他遇到什么危险。何况此事一旦传出,天下恐慌,六皇叔趁此机会更立帝王理所应当。若到时候他拥囚禁在幽州的大皇子为君,群臣权衡利弊,定会答应。”
“乾清宫既然有佑儿,公主大可放心,只需要控制好知晓此事的人便可。”对自己儿子,安国候还是十分信任的,旁的事情安佑做不来,耍点小聪明,可是那小子的强项。
“三皇兄正在审讯芦荟馆的人,还不知结果。”李汐说话间,李昭由童儿扶着进来,见几凤铭等人要起身,他罢罢手示意无需多礼。
“我问过太医院的太医,秦嫔昨夜大病不假,皇上也是半夜便离开的,再没有消息。”李昭坐下后,缓缓说道:“以皇上的智力,不可能独自离开皇宫,还能避开女策的耳目,他可能被人绑架了。”
李昭的话,令李汐脸色变的煞白,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一点,却一直不敢面对。
凤铭道:“青言现在正在追查秦家陵墓的血案,老夫也查出一点蛛丝马迹,少顷便与李勋汇合。”
“此事也是迫在眉睫,老爷子,十年前秦家的案子我虽压着,只怕压不了多久,须得尽早查清楚。”李汐担忧道。
“老臣这就告辞。”凤铭不再多话,立即起身告辞。
安国候随即也告辞,殿中只剩下李昭与李汐兄妹二人。
“三哥哥,这两日你辛苦了,余下的事情便由我来吧。”李汐担忧地看着李昭,不忍他拖着如此孱弱的身子,还四处奔波。
李昭忍着咳嗽,吞下童儿递来的一颗药,“我无碍,倒是你,没事吧?”
温柔的声音,几乎令李汐掉了眼泪,她别开头忍住心酸。知道李昭所问的事情,李汐轻声道:“原是我对不住他,待此事一过,我便与他解除婚约,还他自由。”
“你有仔细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李昭不忍苛责,只是柔声说道:“我虽不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看凤尘那样子,那定非他本意。你二人之间的事情,我也不好过问,汐儿……”
李昭拉住李汐的手,慢慢握紧,“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
李汐强忍着泪水点点头,让童儿送李昭回水月别居,振作精神,开始批阅折子。
兰青言为了秦家陵园一事四下奔波,一夜未睡下,回府正要睡觉,才进入院子,就见凤尘一身狼藉坐在院子的石桌上发愣。
他似发现新大陆一般,蹭了过去,不确定喊道:“凤大公子?”
凤尘没有反应,兰青言又喊道:“驸马爷?”
凤尘仍旧没有反应,兰青言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还是没有动静,他挑了挑眉头,“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又被打入冷宫了?”
凤尘终于动了,他转头看着兰青言,一贯冷漠的表情,只是眼中神情太过复杂,复杂的不像那个冷淡的他。
兰青言这才发觉凤尘是真不对劲,坐下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三殿下不是令你前去看着公主吗?”
提及李汐,凤尘脸上表情才有了波动,苦笑道:“她大概,再也不愿见到我了。”
察觉到事态严重,再看看凤尘衣裳不整,兰青言睁大了眼,“你该不会对她用强了罢?”
凤尘没有说话,兰青言便指着他开始数落起来,“你说说你,平时看你听衣冠楚楚的,怎么一遇到她就控制不住自己?天下那么多女人不招惹,偏偏要去招惹她?现在好了吧,这次不是被打入冷宫,只怕你出个门迎接的就是她赐死你的圣旨……”
说着说着,兰青言又感觉到不对,“你和公主是夫妻,男欢女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况即便她不愿意,你也犯不着用强啊,难道你真的中了名为李汐的毒?”
听兰青言喋喋不休念叨着,凤尘心情反而没先前那么沉重,现在细细想过昨夜的事情,才发觉太多的巧合。
李汐对李铮的感情那样好,在李铮失踪的情况下,怎么还和沈清鸣打情骂俏?
李昭曾说皇贵妃在来仪居看着,为什么会变成沈清鸣?
何况那个时候李汐还在睡梦中,她或许只是在找一个依托,恐怕连自己拉着的是谁都不清楚。
再想想前面的事情,更觉得疑点颇多。这样一想,凤尘暗怪自己太过冲动,竟然犯了这样愚蠢的错误。
他起身,就要入宫去见李汐,却被兰青言拉住,“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如果是你错了,相信我,她现在肯定不愿意见你。”
见凤尘不语,兰青言又道:“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公主自然没有心思处理这儿女情长,与其现在入宫去找不自在,你倒不如想想如何解决眼前的事情。”
凤尘暗暗想着兰青言的话,昨夜的一幕幕浮上脑海,他身形顿下,再没有勇气入宫。
兰青言拉着他坐下,老神在在道:“前头你让我查沈清鸣的身份,已经查出来的,还亏得李勋李大人。”
“如何?”凤尘焦急问道。
“徐玉县十五年前发生了大灾,整个村庄惨遭灭顶,唯一剩下一个孤儿,被回乡养老的老太医收留,此人正是沈清鸣的师父。而沈清鸣,就是那个孤儿。”兰青言道。
“这么说,不是他。”凤尘低声呢喃。“那么会是谁?”
“不管是谁都好,至少他身家清白。我朝着你给我的那条线索,去追查秦风此人,从老爷子那里得到的消息是,此子确系秦傲的儿子,只是当年是青楼女子所生,而且不到三岁便死了,因此鲜少有人知道。”
“原来如此。”凤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想了想,又问道:“可有凶手的蛛丝马迹?”
“李大人在朝上立下军令状,要在十日之日缉拿凶手,此事有点悬。”兰青言话说到这里,顿了顿,“这些人行事手法如此凶悍,不留痕迹,让我想起之前公主失踪的事情。你说,会不会是同一伙人干的?”
“公主失踪,与李权脱不了干系,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手中又握有重兵,不好下手。”凤尘皱眉道:“难道说,此事还和李权有关?”
“说不准。”兰青言从怀中拿出一本折子,“我打算休息一下,便入宫见公主,询问当时的情况。”
“也好,我再去看看。”凤尘此刻也睡不着,倒不如去查一下案子,或许会有新发现。
“凤尘。”兰青言叫住行至院子边的人,语气中有一丝异样,“你但真喜欢上李汐了吗?”
凤尘只是身形顿了顿,没有说话,脚步移动,身影渐行渐远。
虽然没有听他亲口承认,兰青言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在第一次见到李汐时,他便料到会有今日的结果,那个女子太与众不同,她的倔强与坚强,正是凤尘所喜欢的。
他垂首看着石桌苦笑,到底是走到了这一步。
三日后,李勋便将秦家陵墓的真凶捉拿到明堂之上。
遥遥看着跪在堂下的女子,护国公主脸上溢满了不可置信,“小月,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
那一夜的生死惊悬在脑海中回想,李汐看着女子眼中深切的恨意,一丝丝惊愕蔓延开去。“为什么?”
“因为你该死,早在公子救下你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的。”小月恶狠狠地说着,脸上的恨一览无余。
“可当初你为什么救我?”李汐的惊讶不比知道小月要杀自己时少,脑海中精光闪过,“秦家陵墓的事情是你做的,你和秦家是什么关系?”
“我和秦家没有关系,只是你李汐根本不配坐这把摄政椅,我要你在天下人面前忏悔,要你终身不得安宁。”小月恨恨地说着,脸上忽的一变,身子歪歪倒下去。
至死,她的双眼也是睁着的,含笑看着李汐。
不敢迎上那样视死如归的视线,李汐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小月已经被拖行下去。
李勋上前一步,轻声道:“该女子对秦家命案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却一直不肯说出原因,现有供词在这里。”
新衣要将供词呈递给李汐,她罢罢手示意不用,随后看着下头一众等着做出解释的大臣,微调整了呼吸,起身拂袖而去。
新衣愣了片刻,忙叫退朝,紧随李汐退去。
百官不得其解,想要求个解释,纷纷前来询问凤铭。
凤铭的视线悠悠地落在李权身上,见他一直盯着地上那一滩还未清理的血迹看,嘲讽道:“廉亲王这是怎么了?一个杀人凶手,难道触动了你的铁石心肠?”
李权抬首看了他一眼,声色不动道:“老夫只是好奇,公主怎么会和杀人凶手认识?”
凤铭起身,蟒袍晃动中,传来他意味深长的话,“几举头三尺有神明,先帝可在上头盯着呢。”
李汐到底没有给百官一个交代,只是吩咐李勋将落案告结。
来仪居,李汐撑着头靠在窗畔,十月秋风已去,冬风中带着一丝丝的寒意。她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一张决绝的脸,以及那句恶毒诅咒的话。
多年前,她曾经听过那句话,那个被自己亲手推入死亡深渊的宫女,那个被自己冤枉毒害了母妃的宫女,她也曾一脸视死如归地那样诅咒过自己。
李汐笑了笑,笑的很讽刺,那个宫女的话应验了,她但真终身不得安宁。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怕吵了李汐,新衣尽量放慢了脚步,见那个原本该午休的人证倚在窗前出神,她转身就要出去。
“查出来了吗?”李汐头也没回地问。
新衣筹措着上前,“查出来了,小月确实是十年前的遗孤。”
眸子里星星点点的光慢慢暗了下去,李汐仰起头叹息,“是我害了她。”
“主子,十年前的事情,原不是你的错,是先帝……”话说到这里,新衣说不下去,主子那么崇敬先帝,若知道当年自己被先帝利用了,只怕心中更会难受吧。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李汐起身,长长的蓝孔雀服拖在地上,望着窗外,她眼中神光渐渐回笼,“我不怪父皇,所谓父债子偿,我不能让父皇在天之灵不得安息。”
“秦家的案子算是结了,小月以及她的同伙落网,可皇上现在在哪里?”新衣担忧问道。
“或许他们还有同伙,或许皇兄并非他们所绑,或许……”李汐不敢再想下去,生怕碰触到那个她最不愿面对的结果。深吸一口气,李汐长声道:“新衣,将当年秦家冤案,一笔不落地载入史册。”
“主子,这样一来,势必会影响你的地位,若廉亲王以此事要挟,只怕……”新衣更为担忧,她看着自家主子,皇上的失踪,仿佛令她失去了支柱一般。
“我意在告诉那些人,有什么过错,皆在我李汐一身,若有十年前冤案的遗孤前来,本宫愿在天下人面前,接受他的谴责唾弃……”声音微微一滞,这个站在权利巅峰的女子,声音近乎哀求,“只求他们,放过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