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还没有死!”很快,大家都睁开了眼,欢呼着,高兴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李汐缓缓睁眼,面对的是一张张喜极而泣的脸。她垂首看看地面飘落的长发,抬首看向立在一旁的人,轻唤一声:“三哥哥……”
“从今儿起,那个身背罪孽的公主李汐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我炎夏的圣尊护国摄政公主。”李昭扔了刀,将李汐扶了起来,亲手替她摘掉头上的枷锁,拿掉手上的脚链。“汐儿,希望你能够真正的解脱。”
所有人欢呼着,高兴着,他们的公主还没有死。
事隔多年以后,李汐依偎在凤尘的怀中,想起那一日的情景,仍旧牢牢记着,自己是炎夏的公主,是老百姓的公主。
回到来仪居,新衣为李汐梳洗,原本一头及腰的长发只到肩头,眉头深深皱起。
李汐看着镜中短发的自己,笑着拍拍新衣的手,安慰道:“不过头发而已,会长出来的。”
新衣知道李汐的心思,不敢多说什么,怕又引起她的担忧。躬身去拿珠花,眼角瞥见一抹玄色的身影,她起身,正要出口,那人却示意她噤声。
昨夜在牢房中一直想着凤尘的话,一宿未睡,李汐此刻有些疲惫,闭了眼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新衣,替我泡一壶浓茶来。”
一双手接替过她的手揉弄太阳穴,李汐睁眼,看到镜中出现的凤尘的脸,吓得连忙起身。
“我就但真那么可怕,你每次见我,非得这样一惊一乍?”看她反应实在好笑,凤尘半开玩笑道。
因等下还有朝会,李汐无心与他玩笑,整整衣襟,一脸严肃道:“不要闹了。”
“没闹。”凤尘认真道。
因那夜的事,新衣对凤尘不似之前那般信任,上前一步站在李汐身边,戒备地盯着凤尘。
“我知道之前的事情令你受到了伤害,你责怪我也无可厚非。汐儿,让我们回到最初,重新来过。”凤尘没有给李汐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开。
李汐紧紧握着手中一把象牙梳,那是她刚才慌乱中抓在手里的,摊开手心,留下一排整齐的齿痕。
“主子…”
知道新衣要说什么,李汐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快些替我梳洗罢,早朝延误不得。”
李汐削发代首一事传遍整个炎夏,有人说这是李汐与三皇子之间合演的一场戏,也有人说是公主真心悔过。
可不论哪一种说法,大家心中都十分欣慰,欣慰这炎夏的天还没有变。
入了十一月,天气就往寒冷方向去了,人们纷纷裹上了大衣。
千牛镇,这座曾经因李汐失踪而被彻底翻覆过的城镇,此时已经恢复了原有的生气,街道两旁的商铺为了躲避严寒的风,纷纷虚掩着门。
柳依依带着自己的小丫头离开了京基后,便来到千牛镇落脚。这些年来她的积蓄不少,加上李汐令人替她赎身,又给了她一些银子,足够她带着小丫头生活下去。
柳依依生在烟柳之乡,能保持那一份冰清玉洁,脾性自然是有几分傲气。可她也十分清楚,李汐令自己离开京基的目的很简单,她也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安小侯爷,这才答应离开。
只是她一个出身红尘的女子,身无长物,身边若没有足够的银子,离了京基,只怕只会再次沦落风尘。
所以,李汐命人送来的银子,她很爽快地收下了。
带着小丫头雅儿在千牛镇买了一间小房子,又购置了几块地,准备种花圃。整个花圃的规模已经出来了,只差种子了。
这日,柳依依带着雅儿去千牛镇上买花种,因此时是寒冬,并非种花的时节,无功而返。
小屋子离千牛镇不算远,走大道一刻钟就到了,中间要经过一个小小的土地神庙。庙已经没落,里头的土地像也破破烂烂的。
柳依依一生信佛,因此要进去拜一拜,又将庙里收拾了一番。
雅儿打扫案子时,发现围着幔帐的破布不停的颤抖,以为什么动物钻了进去,惊呼一声,顺手捞过一根木柴便往里头招呼。
柳依依过来看个究竟,听得里头一个男声惊呼:“疼疼疼……”
没曾想里头竟是个人,二人皆下了一跳,退后几步。雅儿紧紧拽着木柴,状着胆子喝道:“谁在里面装神弄鬼的,快出来,不然小心姑奶奶打死你。”
里头便钻出一人来,大冷的天却只穿了一件灰趴趴的单衣,双手抱着头往案子后头一躲,带着哭腔道:“你们不要打朕,不然汐儿会很生气的。”
瞧着是个大男人,说话却似个小孩子,雅儿愣了愣,随后转头问柳依依:“小姐,现在怎么办?”
柳依依是烟尘女子,男女有别的道理还是懂的,她看那男人躲在后头瑟瑟发抖,再看外头冷风凛冽,解下自己的披风示意雅儿送给他,“我瞧着他可能是哪里逃难来的,你把我的披风给他,再把刚才买的馒头留两个。”
雅儿听话,将披风给李铮后,又递给他两个馒头。
李铮肚子正饿的慌,见了馒头,也不顾披风落在一旁,双手抓着啃。
瞧他这样,柳依依摇摇头,她当年也曾落难,被人捡了后卖到青楼,幸而老板娘对她很好,虽每日要看人脸色,可到底免了流离之苦。
她上前将披风捡起,仔细给李铮系好,又让雅儿拿了几个过来,并几个碎银放在一旁,“这些馒头你留着吃,银子你拿着,去买件御寒的衣物。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
雅儿已经在门外,柳依依起身准备离开,裙裾却被人拉住。转头望去,一张布满灰尘的脸上,眼中蕴藏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就好似将整个星空都钻入里面。
“你和盈盈一样,都是好人。”李铮找不到多余的形容词,绞尽脑汁想了想,又说道:“汐儿说,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的。”
柳依依笑的有些苦涩,听他说话的口气,还是个呆儿。也不知他口中的汐儿是谁,或许是他的亲人吧。
她想了想,蹲下身摸摸李铮的头,温柔地问道:“你家在哪里?怎么会在这里的?”
李铮想了很久,抬首四下看看,入眼的是破庙,他摇摇头,忽然眼睛又亮了起来,“朕住在一个大笼子里,汐儿说那里是个大笼子。”
“大笼子?”柳依依听着又是笑着摇摇头,“那你记得回家的路吗?”
李铮神色暗了暗,“朕不记得了,朕也不知道怎么来这里的,醒来时在一艘船上,后来听到有人要对汐儿不好,就跑了出来。”
“‘震’是你的名字吗?”示意雅儿稍等,柳依依替李铮拢了拢衣袍。
李铮点点头,“汐儿说,我必须这样称自己。”
“汐儿又是谁?”柳依依问。
李铮道:“汐儿就是汐儿,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李汐下了早朝后一如既往呆在勤政殿批阅折子,待所有的折子都批阅完毕,才惊觉已经黄昏时分,新衣靠在一旁打起了盹儿。
知道她定是昨夜睡得不安稳,李汐没有打扰她,取了件袍子给她盖上,轻手轻脚出了勤政殿。
看了看乾清宫的方向,李汐本就皱起的眉头更是堆到一处。今日这出戏是成功的,就不知道能否令那些绑匪动点恻隐之心。
她一路漫无目的地行去,思考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
从一开始这件事情就争对十年前的血案而来,皇兄在此时被绑架是否与这件事情有关?自己明明看着小月噎气,为何她还活着?她哪里找来的那么多人,她若真是十年前被自己冤杀的宫女之后,为什么要杀那些刽子手?
最令李汐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从那些刽子手以及守陵人的伤口来看,与追杀自己的人是同一伙人。那么当时小月为什么会帮助自己逃跑?
李汐一路低头沉思,并未瞧见前头的人,以至于沈清鸣原地与她行礼打招呼时,她浑然没有注意,便直直地撞了上去。
“抱歉。”惊觉撞到了人,李汐本能脱口而出,待看清眼前的沈清鸣,更是歉然一笑,“沈公子,没有撞疼你吧?”
沈清鸣仍旧笑的温和,摇摇头,“沈某无碍,倒是公主何事想的这样入神?”
“沈公子对小月了解多少?”李汐想着,与其自己去思考,倒不如问问沈清鸣,或许有什么线索。
沈清鸣神色一暗,有些凄凉道:“沈某也是才得知她竟然是为了复仇而来,只怕再药庐是她自导自演的戏罢了。”
知道他为此事难过,李汐歉然道:“本宫随意问问,此事已经过去了,沈公子不必介怀。”
沈清鸣道:“是沈某识人不明,险些害了公主和炎夏。”
李汐笑道:“若非沈公子救命,李汐早已命丧黄泉。”
二人又说了些相互安慰的话,李汐便折回勤政殿去,新衣正好寻来,见她神色格外凝重,担忧地问道:“主子,是不是有发生什么事了?”
李汐摇头,又点头,“你对沈公子敌意那么大,私下里可查过他的背景?”
新衣以为李汐要责自己,不由的低了头,“新衣只是为主子的安全着想。”
李汐笑道:“我知道你为我好。”既然新衣私下里查过沈清鸣的身份,就不会有问题,可小月的事情,总令她心中有些不舒服。
见天色晚了,回勤政殿也做不了什么事,李汐便折回来仪居。
路上,新衣趁着四下无人,向李汐建议道:“主子,如今皇上失踪,还不知什么时候寻回,这神医在宫中出入,多有不便,不如请他出宫吧?”
李汐瞥了新衣一眼,“三皇兄的身子还是沈公子照料着,何况朝中大臣都知道神医在乾清宫为皇上看病,突然间离开,岂不是告诉天下人,皇兄不在宫中吗?”
“是奴婢欠考虑,只是奴婢听说,神医与甘露宫走的甚近。”新衣犹豫着,她并非背后论人是非的,又向来与人友善,只要不是对李汐有害的人,都能亲近。却偏偏对沈清鸣没有好感。
李汐奇怪地看着新衣,“我了解李盈盈,她绝对不会给人留下这样幼稚的把柄,何况,她心中只有那人。”她说着看了看水月别居的方向,怅然低头,“回宫去吧。”
二人回到来仪居,新衣忙命人准备晚膳,却听来仪居伺候的女侍回禀道:“驸马爷已经将一切准备妥当。”
“他人呢?”李汐入门的身子顿了顿,她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凤尘。
女侍回禀道:“驸马爷说家中还有事,先回凤府去了。”
李汐暗暗松了一口气,心头又觉得有些失落,晚膳没用多少,便就寝去了。
“小姐,卖不到花种,这一年的花圃是不是白费了,还得交好多租子呢。”天色晚了,雅儿搀着柳依依回小屋,微微发愁。
柳依依笑着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总有些方法的,实在不行,就种菜也可以的。”
雅儿顺势拉着柳依依的手,心疼道:“小姐从不做这些粗重活计的,如今这双手,都变了个样。都怪那个公主,仗着自己有权力,强行让小姐离开状元坊。”
“我在状元坊的日子,虽是富足,到底取悦男子,太过低贱。公主给了我这个机会离开,我还得感谢她,这话今后你千万不要再讲。”柳依依由衷道。
雅儿撇了撇嘴,不经意间转头,却见李铮捧着馒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登时怒瞪道:“你这小子好不知趣,跟着我们做什么?”
“我……我……”李铮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一双水灵的眼只看着柳依依,身上裹着才到膝盖的锦袍,脚下也不知哪里捡来的两只鞋,破破烂烂的。
“你想跟着我们回去?”柳依依看出了李铮的意图,轻声问道。
见李铮点点头,雅儿啐了一口,“好不要脸的小子,别以为我们小姐心善你就得寸进尺。”
柳依依拦着丫头,“如今离开了状元坊,要学着与人友善,只怕他还不懂的你得寸进尺的意思,你也不必这样一幅剑拔弩张的样子。”
她语调温和,没有丝毫的责备。从前在状元坊又客欲对柳依依无礼,雅儿总是顶在前头,一脸凶神恶煞地将人喝退。柳依依自然感激,也深知她是为了保护自己。
李铮看了看雅儿,缩缩脖子,又看向柳依依,一脸可怜相,“朕没有地方去,又饿又冷的。”见柳依依犹豫,他又立即说道:“朕可以干活的,可以画画,可以写字,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