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正要应声,见那一袭玄衣字外头行来,笑道:“奴婢还有些事,就让驸马爷陪你走走吧。”
李汐只是想出去走走,找个人说说话,身边是谁本就无关紧要。
如此一想,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新衣将凤尘拉了拉,悄声说了刚才李权来的事情,让凤尘好生安慰安慰公主。
凤尘一路跟着李汐,她不说话,他就静静地跟随,保持两步远的距离。
“真有一日,我不再上朝,不再批折子,不再与朝中大臣勾心斗角,那个时候,我能做什么?”李汐声音很低,似乎在问她自己,也似乎在问凤尘,“以前我总想着,等皇兄的病好了,交了这摄政大权,我可以做很多事情。可现在,我反而忘了该做些什么了。”
她转头看着凤尘笑,“其实我也是个念权的人。”
凤尘不置可否,想了想,“汐儿可记得,当初你说要嫁给一个怎样的人?”
李汐想了想,笑道:“那不过是糊弄六叔的。”
“我倒是想过一过那样的生活,早起弄晨钟,带月荷锄归。”凤尘微微一笑,看着李汐,“兰青言说唯有这解甲归田我做不到,公主可能指教一二?”
李汐也笑道:“驸马既然诚心求教,本宫理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二人相视一眼,随后大笑出声。
自李盈盈掌权一来,甘露宫每日迎来客往络绎不绝,后宫妃嫔皆看得懂局势,李汐既然放大权给李盈盈,她就是后宫真正的女主人,没有人会笨到与她作对。连前头被她教训的方美人等人,也亲自上甘露宫赔了个不是,少不得忍气吞声,免得徒惹了不痛快。
李盈盈贵为皇贵妃,后宫本就以她为尊,这个大权更是掌的心安理得。
李铮智力慢慢恢复后,倒少有去饮泉宫,整日便腻歪在甘露宫,缠着李盈盈。
李铮所到之处,沈清鸣必定跟随,他需要随时观察李铮的反应,方便在药物上做出调整。
更多时候,李铮在甘露宫一待便是整日,甚至李汐着人请他也避而不见了好几次。
派去甘露宫的女侍再一次被打发回来,李汐倚在窗畔愣神,早朝之上李铮再不与她说些私话,下了朝后便一头扎进了甘露宫,直到天黑才回。她心中越来越害怕,经常咚咚直跳,像是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冲出来。
凤尘问道:“公主为何不叫住皇上?”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李汐笑的苦涩,“现在我看到皇兄,就感觉自己这五年来就像是一场梦,到了梦醒的时候,只有自己记得梦中的事情,而皇兄从未进入那个梦。”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令李汐不敢去深究,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的皇兄,慢慢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凤尘无话可说,常年混迹军营中,他无法与李汐感同身受,只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在她支撑不住的时候,给她依靠。
李汐却只是短暂的感伤,一声叹息后,又振作起来,“罢了,我也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夏日炎热,李依依身子扛不住,染了暑气,几日未曾到甘露宫请安,这日才去,正好李铮也在。
李铮与李盈盈正坐在后院的凉亭里说话,沈清鸣作陪,一旁只剩下连星伺候。
桌上放了棋局,李铮一面与沈清鸣说话,一面和李盈盈玩笑,时不时打了一个哈欠。
“皇上是不是困了?”见李铮再次揉了揉眼,沈清鸣蹙着眉头问道。
李盈盈也道:“皇上既然困了,就稍事休息罢。”
李铮摇摇头,强撑着笑道:“无妨,朕想和盈盈多说说话。”一句话刚刚说完,瞌睡来的太猛,实在支撑不住,倒在桌上。
“皇上……皇上?”沈清鸣四下看看,见李铮再无动静,示意李盈盈帮他,将李铮挪到屋子里去。
扶起李铮,李盈盈担忧地问道:“沈清鸣,这样对他的身子,但真没问题吗?”
“你放心,我给他下的药,只是强行令他回忆起往事,对身体虽有伤害,也不大。”沈清鸣上前帮着掺了李铮。
外头却突然跑进来一个女侍,回禀道:“娘娘,李常在来请安了。”
“她怎么来了!”李盈盈眉头一蹙,看了看沈清鸣。“现在怎么办?”
示意她将李铮放回去,二人回坐,沈清鸣弹了些茶水到李铮的脸上,唤醒他。
“朕怎么睡着了?”李铮朦胧着醒来,揉揉太阳穴,歉然道:“许是昨夜看书太晚了。”
“皇上要多保重龙体。”李盈盈笑着递给他一杯茶,神色无异。
李依依由女侍带了进来,因见魏子良守在外头,知道皇上也在里头,只是没想到沈清鸣会在。她上前去见过皇帝与皇贵妃,沈清鸣也起身见过小主,四人相对着坐下。
在李依依来到的一瞬,李铮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眸子里明显有一丝厌烦,只是被很好地隐藏,很难发现。他轻轻蹙了眉头,“你既然病着,就该好好养病,这么热的天儿还出来做什么?”
感受到这话语中一丝责备,李依依心中微愣,勉强笑了笑,“蒙姐姐宽宥,这两日一直不曾来甘露宫请安,今儿个身子好了些,还是要来的,只是迟了些,还请姐姐不要见怪。”
李盈盈满面含笑,“无妨,妹妹的身子要紧。”
桌上的棋局被李铮弄乱,他也没有心思再下,见李依依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起身告辞,“你们聊着,朕先走了。”
二人起身恭送,沈清鸣自是要离开的。
李铮才出甘露宫,见魏子良领着一众女侍候在外头,微有不悦,“朕不是然你回宫去,怎么还在这里?”
“皇上在哪里,微臣便要在哪里,这是公主的意思。”魏子良笑道。
李铮却突然喝道:“公主公主,到底朕是皇帝,还是她是皇帝?”
魏子良吓得慌忙下跪,垂首不语。
沈清鸣低低咳嗽一声,提醒道:“皇上,公主这样安排,也是为你好。”
李铮脸上露了不自然,看了看魏子良,解释道:“朕的意思是,你不必事事都按照公主的意思做,如今朕已非昨日可比,你也不必时时刻刻跟在朕身边了。”
“是。”魏子良低低应了一生。
李铮看了看他,“你待朕离开后,再起来。”
李依依与李盈盈地亭子里坐了片刻,皆无话可说,她便要告辞。
李盈盈也不留她,打发连星送她出去。
出了甘露宫,却见宫门前跪了一人,正是魏子良。“大人这是怎么了?”
魏子良听得李依依的声音,问道:“小主可还看得见皇上?”
李依依四下看看,“不见得。”
魏子良这才起身,向李依依行了礼,苦笑道:“皇上的心思,如今越发难以捉摸。”
谈及李铮,李依依心中更苦。自己生病数日,他从未踏入饮泉宫半步,适才见了自己,也是一脸厌恶。微微一笑,她道:“伴君如伴虎,大概说的便是这个意思罢。”
“微臣先告退了。”魏子良退开,下去了。
烈阳虽下去了,天气还闷热的很,李依依额角见了汗水,扯过系在腰间的汗巾子拭汗。手握空,这才反应自己汗巾不见了。
“许是落在皇贵妃后院了,奴婢去给娘娘取来。”采翠道。
李依依拉了她,“不必了,我去吧,你就在这里候着便是,娘娘不喜太吵。”
采翠想着这里是甘露宫,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便由着李依依去了,“那奴婢就在这里等着小主。”
送了李依依出来,连星便折回去,见李盈盈正在捡拾散落在桌上的棋子,她上前去接过手,一边问道:“这后宫这么多人,到底只有李常在有心,能够和娘娘说上两句话。”
李盈盈捏着一枚棋子,嗤笑一声,“能够进入这后宫的女人,有哪个良善之辈能够生存下去的?李依依算是她命好,救了皇上一命。皇上从前是个傻子,才会对她那样好,如今他智力慢慢恢复了,正眼都不瞧一下她的,今后她在后宫的生活,只怕没那么容易?何况上头又有个不怕得罪人的哥哥,她认了李家,也不知到底是福还是祸。”
想到李依依的身世,连星也不由的嗤笑起来,自己虽说是个奴婢,可一出生就在廉亲王府,吃穿都比旁的丫头要略胜一筹。不似李依依,流落在外也就罢了,还沦为青楼女子。
“奴婢行走后宫可没少听说关于李常在的闲话,说她就是靠着一股子狐媚劲儿勾引皇上的,若不然以皇上对娘娘的情谊,怎么允许她同分宠爱?”
李盈盈笑意渐渐褪去,她笑李依依得不到君王的宠爱,而自己集了这宠于一身,也不见得有多幸福。这个后宫的女人,都是苦命的人。
“皇上身体的事情,你已经和爹说了,他怎么说?”
“王爷还未回话,不过依奴婢看来,皇上智力能够恢复,王爷必定是高兴的。何况神医的医术,娘娘还为皇上的身子担心吗?”连星巧笑道。
“就是因为沈清鸣,我才担心。”李盈盈却悠悠地说道。
连星见收拾好的棋子放置好,不解地问道:“娘娘何出此言?”
“沈清鸣这个人极难控制,连我爹都没有办法,索性他还有把柄握在我爹手里。爹爹的意思,只要李铮恢复了记忆,炎夏皇位回归正统,我就可以不必再呆在宫里。我就怕沈清鸣在李铮身上下什么暗招,他医术那样高明,太医院的老太医也未必能够检查出来。”
李盈盈和沈清鸣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谁也不信任谁。
连星明了地点点头,忽然瞥见小道一颗桂花从旁突然闪过一抹嫩绿的影,她喝一声:“谁?”人已经窜了出去,一把将躲在那处的人抓了出来。
“李依依。”看着被连星抓在手里李依依,李盈盈眸子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想着刚才的话,她究竟听了多少?
“你,你们对皇上做了什么?”身子因为恐惧都颤抖,李依依一脸惊恐地看着李盈盈,“皇上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们搞的鬼是不是?”
默默注视了她半晌,李盈盈忽然笑的十分灿烂,摇曳着一身红衣行到她面前,柔声问道:“你刚才,都听到了什么?”
李盈盈虽然是笑着,可李依依一想到刚才的话,就感觉这笑容里,也添了几分血腥。她要后退,后面有连星,“我要去告诉皇上,你们在对付他。”她说着开始剧烈地挣扎。
李盈盈挥挥手,示意连星放开她,“你去呀,你去告诉皇上,说本宫要害他,看皇上信你,还是信本宫?”
李依依得了自由,拔腿便往外跑,听到李盈盈的话后,身子堪堪顿住。皇上再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他如今看见自己都是满心满眼的厌恶,自己说的话,他会信吗?
她心里想的什么,李盈盈一清二楚,慢声说道:“皇上当初会喜欢你,不过因为他只有六岁孩童的智力,如今他已经慢慢恢复,堂堂天子至尊,怎么会喜欢一个,烟花柳巷出来的女子?”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李依依身子几下晃动,烟花柳巷四个字,就似一把钢刀,狠狠地切割着她的心脏。她怎么就忘了,自己虽然顶着李家小女的身份,可归根究底,还是那个状元坊的柳依依。
她的身子软软倒在地上,难怪他看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厌恶,寻常男儿都无法忍受的事,他是皇帝,后宫有三千佳丽,怎么会容忍自己?
她慢慢扯开一丝笑,眼前罩下一片阴影,李汐俯身在她耳边说:“咱们女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你要为他送了性命,本宫也不拦着你。不过本宫奉劝你一句,沈清鸣的药对皇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若是死了,谁来给本宫自由?”
见李依依双眼出现迷茫,李盈盈轻蔑一笑,到底是外头的人,如此经不得下。“李常在口出不逊以下犯上,着令闭门思过半月,没有皇上与本宫的指令,谁也不许探看,也不许饮泉宫的女侍出入半步。”
原本李依依与李盈盈相安无事,李汐还觉得欣慰,暗道李依依在宫里总算是有个说话的。可这一转瞬,李盈盈便以无视宫规的罪名将李依依关了禁闭,令她十分震惊。
按理说李盈盈在宫中的地位无法动摇,对皇兄也并无感情,怎么会和李依依过不去?即便这两日皇兄不曾去饮泉宫,李依依也并非善妒的,怎会因此就怨恨李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