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天,沈扶月寝殿。
雅木和竹挡住两方沉默的人。
沈扶月站在秦祁身侧,面色平静清冷,又有矜傲在其中。秦祁也是面无表情,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和他们默默对峙的人。
哦,不,不是人,那些是神。
他们对面站的正是一群乌压压的神明,莫不是祲威盛容。
这群仙神们都是接到了至高天有入侵的信号被迫赶来的,没想到一来就碰到两尊大神。他们大部分都认得沈扶月,也认得秦祁,碍于身份,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行礼。
当然,也有不认识的。
“两个宵小鼠辈,如何来的至高天?速速交代?”
多新鲜,沈扶月刚用来骂人的词汇又被骂到了自己身上,沈扶月啧了一声:“你哪位,滚。”
那人正要上前,被身侧一个人拉住了。他摇头,开口道:“不知是上神回寝,小神们还当以为是哪方宵小入侵了至高天。”
沈扶月知道这话带刺,挑眉看了看他,道:“至高天若是翻了,你们是该来看看的。毕竟你们一群废物,但凡有一个能用的,天界也不会那么忌惮魔族。”
原湛就是在此时这匆匆忙忙赶来的,他刚来就听沈扶月怼天怼地,一边拨开众神,一边道:“上神大人,回来便是吵架的?天……”
他看到沈扶月身侧的秦祁,天君两个字咕噜一圈:“天庭庄严,可不是斗嘴的地方。”
沈扶月见人来,道:“呵……得了吧,六道已经没有上神了,恭喜各位了。”
原湛一愣,见沈扶月摊开右手。
肉体凡胎。
难听点叫一介废人。
有人开始小声议论,像是那天她大不敬,坐在天道最好的椅子上。
最后还是秦祁看不下去了,伸手捞回她的手,小声对沈扶月道:“好了。”
沈扶月掌被收尽那只大手里,听身侧的人淡淡开口:“见过各位上仙。打扰了……”
沈扶月反手捏住他的手腕,抬眸看他一眼,又道:“所以上仙们,至高天非我之令不可近。哦对,这条令废了没?”
最后一句话她是抬头问的,声音清扬。正当众人疑惑她是在问谁时,遥遥传来一声浅淡的音。
似琴非琴,又比瑟更润雅。
原湛不易察觉的挑挑眉,但还是道:“天道有言,上神大人一切如初。”
话音落,百鸟随着仙鹤而鸣,祥瑞气漫开。
沈扶月不动如山,扫视一眼,竟然讥笑了一声。秦祁揉揉她的头发:“不管怎样,不可造次。”
这话虽然是对沈扶月说的,但是眼神却是看向那群肆无忌惮的上仙。
几个等级低的上仙们竟然在那眼神里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沈扶月敛笑,原来准备送给这群白衣水货们的滚就成了:“天君请带着这些上仙大人们移驾,无事不可上至高天。”
原湛贵为天君,当然不可能带头滚。他散去众人,看着天边乱扑腾的吉祥物。
“神骨神格都不在,还在怕什么?”
他声音极轻,散在花海之中,只激起一丝风动。
沈扶月拉着秦祁刚进寝殿,就体力不支,欲往身侧倒。秦祁一接,才发现这人背后都被冷汗沾湿了。
刚刚她说没有上神时,那群家伙探过来的灵力真的是怀着杀人之心。
秦祁环住她,无奈道:“逞强什么?”说完,他发现沈扶月便是这么一个人,只好摇头道:“真的一点亏都不肯吃。”
沈扶月头遭这样,闷着不说话。
秦祁一根一根替她捏紧了的指松松关节:“这里就是天庭?”
“三十三重天,这是最高的那一层。”沈扶月开口:“那么那个幻境也只有我能做出来了。”
“那为什么会通到这里?”沈扶月喃喃道:“难道是我的寝宫里藏着什么?”
那必不可能,沈扶月这个寝宫一草一木她都了然,如果藏了什么,肯定没过多久被她翻找出来。
再者这里是至高天,离天道最近,她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搞小动作。
只有秦祁面色微沉,捏住了掌心一颗极小的碎裂的玉块。
沈扶月还是不放心,挣扎着起来翻找。
秦祁跟在她后面,默默消化着掌心碎玉的、混乱的记忆。
记忆里有殷红的绸带,有满天祥瑞,也有举杯时万人齐贺。一杯酒刚触唇,他抬眸,似乎想找到谁,又不知道该找谁,只好慢慢吞下烈口的酒。
珠旈下新娘的面容模糊不清,却让他只扫一眼便心生柔软。
可柔软之下依旧有一丝不安,宛若这天地礼成之后,他便永久的失去了什么。
有人踏风而来,一声鲜血气冲天。他在一片战战兢兢的问安声中抬眸,心下雀跃一瞬,又被铺天盖地的厌烦替代。
他依旧看不清来人面容,但听她说:“天君大婚,为何不宴请与我。”
这声音!
秦祁睁眸,终于看清眼前之人。她也是一身火红长袍,额心一点朱纹若血画成。红白交错,只叹风华无双。
风华无双的美人笑,漫长岁月未消磨掉的骄傲,却成眼中将落未落的泪。
“既是你的婚礼,我自然不会来砸场子。只是……”她唇颤了半天,那滴泪聚在眼角:“你不要我了,是吗。”
无人答,只有风飒飒。
少女仰头哈哈大笑,笑的眼泪落到了衣袖之上,才慢慢道:“那我祝上神大人不囿情劫,长生无极。”
秦祁什么话都说不出,宛若有人捏着自己口舌,等到那一抹红消失,他才能感觉那股力道消散。他扭头想问那人是谁,却在看到她喜服上的凤凰纹后失了言语。
他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对了。
“娘子,不怕。”
不对——
不是这个!
秦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喝完交杯酒,为那人理了理云鬓。
“醒神!”一声清喝传来,秦祁倏而抬眸,看到沈扶月披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外衣,皱眉侧头看他。
外衣是她少穿的艳色,金红交织成天边的彩霞,一如那天她踏着祥云头也不回的模样。
秦祁伸手,皱着眉,一滴冷汗自鬓角落下。沈扶月立刻撑着他,道:“怎么了?”
秦祁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如坠梦中,昏昏沉沉,却又心疼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