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观望着大河对面,他的神情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以他的眼力,竟然都数不清楚究竟有多少魔,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是,那些心魔居然开始向冥河里走去。www.yawen8.com
数千数万甚至更多的心魔,绕过倒塌的红杉树,走过湿软的河滩,沉默走进了清澈的河水,黑压压一片,仿佛大军渡河。
冥河深处的怨魂骷髅数量更多,它们感应到这些魔身上的魔光与魔息,却没有感应到杨昭身体里的威压,稍一迟疑后,终是没有压制住本能里对黑暗的喜爱,对那些纯净魔息的贪婪,涌了上去。
清澈的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平静的河面骤然间变得湍急无比,有些修为低微的心魔直接被河水卷走,然后变成怨魂的食物,修为高的心魔更是被数十只甚至上百只怨魂围住,不停地吞噬,场面看着极其恐怖。
杨昭不解的是,在整个过程里,没有一尊寻觅发出过声音,他们沉默地入水,沉默地被卷走,沉默地被吞噬,沉默地化为无数魔光碎片,就连明明对怨魂野鬼有极其镇伏效果的魔音,他们也不再吟唱,就像是在刻意送死。
有数十位魔息高深的心魔也同样如此,他们若是施出手段,不要说自保,完全可以把身旁那些向地狱里沉沦的心魔救出来,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双手搭在衣衫之间,沉默地向冥河深处走去。
无数心魔就这样走进浩翰阴森的冥河,在河水里沉浮,密密麻麻的挤在一处,不时有心魔被水卷走。被怨魂拖走,被骷髅的白爪撕扯成碎片。
看着这幕令人震撼无语的画面,杨昭再也没有大军渡河的感觉,觉得仿佛是大草原上,无数野牛过河时被鳄鱼吞噬的场景。
为什么?这些心魔为何如此沉默。如此平静地赴死?杨昭甚至看到黑色浪花间一尊佛被怨魂吞噬时,脸上的神情竟还是那般坚毅。
便在这时,大地忽然震动起来,杨昭霍然回首,向震动起处望去,只见遥远东方的天空骤然间变得异常明亮。有无上魔威起于彼处。
万丈星光瞬间来到冥河畔,照亮了树林和林畔的所有生命。
光线落下,把杨昭的衣裳镀上了一层星光,他感受到一股极强大的威压,也感受到连衣正在虚弱。快速拔出虚无剑撑在身前。
那星光同样落在冥河里,黑暗的河水没有变清,却急剧地翻滚起来,仿佛有谁在冥河下方置了一个火堆,瞬间便把无数冥河水烧沸。『雅*文*言*情*首*发』
沸腾的冥河水里,无数心魔依然沉默前行,正在吞噬魔息的无数怨魂抬起头来,痴痴望向星光。正在撕扯佛体的无数骷髅怔怔停下手里的动作,想要望向星光,却有些怯意。然后无论是怨魂还是骷髅,都渐渐变成极细的光点。
密密麻麻的光点,像萤火虫一般,在沸腾的河水里飘浮,落到那些还活着的心魔身上,那些心魔的魔息骤然间得到提升。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更加坚毅,望着遥远东方星光的起处。然后转头,不停地向彼岸走去。
“万魔渡河。”杨昭自言自语道。
这果真是万魔渡河。杨昭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心魔要这样做,也不明白心魔被鬼噬,鬼再还附于心魔是什么道理,但他知道这些心魔变得更强大,也更加可怕,他甚至在沸腾河水里看到数千只怨魂变成了一只青狮,而有位不起眼的心魔被这只青狮驮起,行于河面之上,难道又是什么强大的心魔?
一个灭魂就把杨昭和连衣险些逼入绝境,冥河洗体,如果再出几位境界相仿的天外心魔,他们哪还能活下来?
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好想的?遥远东方魔光渐敛,无数心魔与其间的强者将至彼岸,杨昭背着连衣,转身便开始狂奔。
一路狂奔,一奔便是百里。
杨昭自己都算不清楚,这一百里,自己背着连衣跑了多久,他只知道拼命地奔跑,把后面那些天外心魔甩的越远越好。
奔跑的旅程里,有高原草甸,有陆地内海,有陡峭山峰,他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只知道朝着遥远的东方而去。
又不知跑了多少天,他便再听不到身后响起的魔音声,偶尔回头时,也看不到夜穹里的魔光,但他知道,那些心魔永远不会停下脚步,只要自己停下或者放缓速度,那么总有一天会被对方追到,那些心魔是属乌龟的。
草原很辽阔,他狂奔百日,也没有看到尽头,幸运的是他不需要辩别方向,也不需要担心会跑回原地,因为千叶等人就在前面。
自己心中对于小白的感觉越来越清楚,便意味着离千叶他们的越来越近,有些奇妙的是,不知发生了什么,虽然离千叶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但他们总是看不到对方,仿佛双方又隔着一层壁障一般,而且这个草原的中心总是隐藏着什么危险,但反而让他们感觉有些舒服。
感觉虽然舒服,心情并不轻松,杨昭和连衣这些天说话越来越少,奔跑的过程里长时间都保持着沉默,他是因为想着马上便要见到小白和璇玉若,见到之后便要开始赌命,所以心情沉重,连衣则是在思考某件事情。
见到了那些人类,便表明自己真的会背叛黑衣大人,若是见不到的话,便是或者生或者死,如今连衣虚弱不堪,这些人类若生,她不管怎样都是必死无疑。
连衣的那株命根注入到了杨昭的心中,她想什么他应该都知道,但这一次她想的事情太复杂,太深奥,他能够感知到的那些思维线条,繁密地难以看清,更不要说看懂,就像乱麻一般。纠结在二人的心间,明白到这点,他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
他依旧背着连衣在这片草原里已经走了一天一夜时间,但对这片草原依然没有太过真切的认识,只知道眼前所见全部都是草。回头也是草,到处都是草。直到清晨来临,他们才发现脚下的实地正在渐渐变得越来越少,相反,那些野草下面的水泊却越来越多,土壤越来越湿软。
草原渐渐变成了湿地。在这样的环境里行走变得越来越辛苦,蚊虫虽然不多,但隐藏在草丛里的那些妖兽却越来越多。就在朝阳把湿地全部照亮的那一刻,一群妖兽终于承受不住新鲜血食的诱惑,无视了杨昭身上散发出来的强悍气息。向他们发起了攻击。
一时间碎草乱飞,水泊碎成万片金叶,妖兽的鲜血不停地泼洒,直到扔下了数具尸兽,这群妖兽才被迫撤离。
杨昭伸手斩下很多茅草,铺在湿漉的地面,扶着连衣坐下,然后盘膝开始冥想调息。这场战斗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打,谈不上太过辛苦,但是早已被净化的那些心魔毒素不知为何竟又出现在了他的身体之中。似乎又有了向识海侵蚀的征兆,他必须处理一下。
连衣靠着微硬的草丛,看着不远处那条比屋梁还要大的漆黑无鳞蛇的尸首,脸色很是苍白。
她的伤还是很重,在大河之外逆转真元对杨昭的那些攻击太狠,不止让她的真元耗费过大。更是使她的身体有些难耐不已,直接震断了她两处极重要的经脉。也在她的腑脏上留下了太多难以复原的伤口,现在血流的速度已经变得十分缓慢。但还是在不停地向外溢。
受了如此重的伤,不要说战斗,她现在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只能被杨昭背着行走,只能眼看着杨昭与那些可怕的妖兽战斗着、厮杀着,嘶喊着,沉默着,痛苦着,这个事实让她觉得很难过,觉得自己像个废物——杨昭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还要保护他。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杨昭醒了过来,没有睁眼,慢慢地挪到连衣的身边,很明显,时间慢慢的过去,他已经渐渐要习惯自己和少女生活在一起的事实。他握住连衣的手腕,沉默地听了听脉,然后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喂进连衣的嘴里。
因为有些紧张的缘故,他喂药的时候,手指触碰到了连衣的嘴唇。
连衣的嘴唇有些干,上面还有些因为干渴而将脱裂的皮,但感觉还是有些柔软,这让杨昭的手指僵了僵,有些突然说道:“如果能够给我点时间和空间就好了。”
这是没话找话,但连衣不懂,问道:“为什么?”
杨昭这才确认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嘴唇被自己触摸到,顿了顿后说道:“我的医术很高明,给我点空间和时间的话,就算不能逃出这片草原,也能够将你的血脉问题治好。”
连衣对杨昭的过去有些好奇,但现在很明显不是聊天的好时辰,所以他表示了同意之后,便不再说话。不说话,才能把精力与时间用在恢复体力与真元上。
杨昭明白她的意思,闭着眼睛,继续冥想调息,只是现在是坐在连衣的身边,连衣只需要睁开眼睛,便能看到他的侧脸。
这一路上他已经昏睡了太长时间,以至于有很多时候都没有给杨昭指路,当然,在这片一望无际、前后没有任何分别的草原里,也确实不需要指路,但总之他已经昏睡了太长时间,所以哪怕依然虚弱,却不想再休息,不想闭眼。
他睁着清亮的眼睛,静静看着杨昭的侧脸,越看越是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感觉上很普通,但谁能想到,他这副跟普通的身躯里,竟蕴藏着那般恐怖的力量与难以想象的坚韧意志?
尤其是与自己一战之后,更是拥有一种超过本身境界的可怕。
看着他,连衣的小脸上亦是流露出了一丝敬佩的神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