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之死所有的谜团都在今日解开,萧默听从凌浩的吩咐,将此事深埋心底,放过太后,太后也愿放下恩怨,从此不再为难萧默。
昭帝多年无子,平王是过继的长子,后来昭帝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诞下了二皇子凌天旭,接着欣贵妃又诞下皇三子,昭帝偏宠欣贵妃,皇后担心三皇子威胁到了凌天旭的太子之位,于是设计除去了三皇子,三皇子是被皇后命人从城墙上推下的,而非意外坠亡。
三皇子坠亡的真相直到三年前才被人发现了端倪,而发现端倪的人正是平王,平王想告发太后,可他只是一个无实权的王爷,如何能动得了太后,于是平王死前才来了景王府。
“平王来找师傅,是要师傅降罪太后?”萧默问道。
与凌浩站在清幽的凉亭中,四周寂寥,一切风波似已平息。
凌浩望着远处,徐徐说道:“平王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但他把一切想得太简单,本王可以处置太后,可处置之后呢,旭儿会如何,燕国的天下会如何?”
那时昭帝已去,凌天旭登基不久,若太后被降罪,失去外戚相助的凌天旭将孤立无援,哪怕有凌浩掌权,可凌天旭并不信凌浩,二人水火不容,其他有野心之人看中这一点,蠢蠢欲动,必会伺机出手除去他们中第一个,以致政局大乱。
萧默心下又起了另一个疑惑,可这样的局势不是大大有利于凌浩登基吗?
他为何会选择保住太后,从而巩固凌天旭的帝位……
“师傅不想当燕国的皇帝?”萧默还是忍不住相问。
凌浩微微转眼看向萧默,淡淡道:“皇帝,有什么好。”
萧默望着他,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他不想当皇帝,为何又要独揽大权,架空凌天旭。
“为师知道你想问什么,以后你会明白的。”
凌浩心思太深,萧默无论如何都看不到他心里,更别说看透,她从前的猜测都错了,燕国上下对凌浩的猜测都错了,他想要的是什么?收她为徒又是为了什么?
他说她以后会明白,以后又是多久?这所有的疑问,答案无从知晓,萧默似乎只能等,等她把他看清。
平王一事仍有疑问,萧默又问道:“那师傅当日拒绝了平王?”
“为师只告诉他此事有待商榷,但太后已经知道了。”
平王离开王府,随后就被太后下毒灭口,真相就算如此,凌浩顾全大局,帮太后隐瞒了一切,以平王是急症离世的说法告知燕国上下,为了燕国政局安宁,不惜让将自己牵连其中,就连萧默都差点误会。
“师傅为何不早告诉我。”萧默小声说道。
“不让你亲自去查,只凭为师所言,你信吗?”
萧默沉下了眸子,不禁有些惭愧,自她到景王府以来,凌浩给了她足够的信任,而她却一直心存怀疑。
她的想法早就被凌浩看穿了,凌浩默许她进太医院,又安排她看脉案,是为了换得她的相信,为了太后不再对她下手,为了她的周全……
“师傅以后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我信。”萧默轻言。
“准备准备,过些日子随为师去浔州,不过此事要保密。”
“去浔州?”
“为师答应了旭儿撤军,不会食言。”凌浩说完,缓缓转身离去。
他不想当皇帝,却被凌天旭在内的所有人误以为要夺皇位,他本是顾全大局替太后隐瞒,却让自己深陷流言蜚语。
想来也很简单,人怕蜚短流长,蜚短流长也怕人,从前议论她和凌天旭的流言满天飞,那是因为以讹传讹的人不怕她和凌天旭,而换做凌浩,谁敢明着议论,他将所有的疑点揽到了自己身上,如此一来,燕国就安静了。
纵使看不透那背影,萧默心下却起了一丝钦佩之意。
去浔州前,凌浩照旧去往摄政殿议政,无人察觉他即将离开函都。
萧默又回到凌浩身边,随他出入各处,凌浩看似是在与诸臣议政,实则也是在对萧默倾囊相授治国之道。
凌浩越发像一个师傅了,萧默发自内心地承认,这个师傅比起死脑筋的凌天旭不知要精明多少。
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了今后,师徒之间需要信任,哪怕她曾是凌天旭身边的人,凌浩从一开始就对她深信不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用之疑之,其必疑之,互疑则怠,则诸事难成。”
凌浩说的每一句话都似在教导萧默,看似浅显却发人深省。
萧默很聪明,凌浩知道,可在他眼里,萧默只是个年纪轻轻、涉世未深的徒弟,心智成熟和聪明只能说明他是个好苗子,还有待栽培,可成大器。
萧默后来知晓,凌浩十四岁便开始助昭帝打理朝政,之后昭帝龙体每况愈下,遵昭帝之命,十七岁以摄政王的身份开始代掌朝政,独揽大权已八年之久。
而萧默,前世不过活了十八年,朝堂上的事多为耳闻而非目睹,自知在凌浩面前,见识可谓短浅,有这么厉害的师傅,她还能不虚心勤学?迟早是要回祁国报仇的,不多学些本事,如何对付仇人。
天方阁外的近水平台上,萧默端坐在案前,伏案疾书着,俄而放下趣÷阁,递上刚写好的策论给对面的凌浩:“请师傅过目。”
凌浩接过,看了一眼,好生娟秀的字,他微皱了下眉,片刻后舒展,萧默并未察觉。
萧默心下还有一个疑问,若相问,他会说吗?
不问又怎么知道。
“师傅,听说曦贵人也是祁国人?”
凌浩抬眼看向萧默,道:“你想问她为何会在青竹轩?”
“什么都瞒不过师傅。”萧默笑着轻叹。
“在毒杀平王前,太后还做了一件事。”
“什么?”
凌浩低头看着策论,淡淡道:“给江氏下药,除去旭儿的皇嗣。”
萧默起初大为震惊,可仔细一想,为了争权逐利,这样的手段在后宫不是很常见吗?
萧默猜测太后这样做是为了压制江家的势力,太后希望的当然是丽妃能诞下皇嗣,而江芷的孩子对太后来说,弊大于利。
萧默随后言道:“江氏逃过了一劫,但江氏毕竟是江家的人,此事不能云淡风轻,要有人顶罪才能了结,于是师傅让曦贵人顶了罪,可曦贵人顶了罪,岂不会让师傅陷入蜚短流长之中,师傅真的毫不介怀那些窃论吗?”
凌浩没有作答,静静地看完萧默所写的策论。
已是入夏,轻风拂过,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凌浩转眼看向池中亭亭净植的清荷,徐徐言道:“身处清池才可出淤泥而不染,皇城本是泥沼,洗不清也罢。”
凌浩拿着策论又看了看,问道:“你的字是谁教的?”策论写得好,字也是一手好字,只是字迹太过阴柔,竟有几分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萧默这才意识到那字迹有问题,脸可以遮,声音可以装,就连平日的言行举止她都是在仿哥哥曲尽义,这字迹却疏忽了。
萧默支支吾吾回话:“是……是我娘。”
凌浩将信将疑地看了萧默一眼,没有多言。